云忆尘原本打算,去一趟咸鱼山庄,当面致谢我父亲后,便回去波斯明教。
可是没想到,就在完成抄录的第二天,云忆尘又发起烧,持久不退,伴有剧烈咳嗽,卧床不起。
我们几人束手无策,只好让达茂,请来部落中的巫医,给云忆尘看病。
那巫医拿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糊在云忆尘脸上。据说这样可以驱赶病魔。
没事的时候,我们几人便开始研究,这山里人的武功秘籍。
云忆尘整理的这本书,实际上应该分为两册。这书前半部分写的是内功心法的修炼,后半部分写的是外功招式的技巧。
书中记载的武功有很多种。我们最关心的自然就是,山里人独创的两门绝学——乾坤大挪移、圣火令神功。
可结果令我们大失所望。乾坤大挪移这门内功,和我们修炼的咸鱼宗内功,根本无法交融。
我按照书上的法子一修炼,真气就倒转,气血就逆流,眩晕不已。张仲坚、梅超疯、公孙七郎他们三人也是如此。
我们一商量,便决定停止修炼乾坤大挪移。
你身体的反应不会欺骗你。不良症状如此强烈,若是继续强行修炼,很大概率会适得其反。
轻者走火入魔,重者气绝身亡。
奇怪的是翟国良、陈斤少两人修炼起乾坤大挪移,却丝毫没有真气倒转、气血逆流等症状。
我们几人一商量,觉得其原因可能是,我们四人原先修炼的内功,均已突破到第九层的缘故。
因为翟国良、陈斤少两人的内功修为刚好卡在第八层。
另一门绝学——圣火令神功也是难以修炼。这是专门为圣火令打造的武功招式。我们无人有圣火令,如何修炼。
这就好比,你师父传给你一本箭术秘籍,可你手中并无弓箭,自然就无法习之。
除此之外,书中其他的武功秘籍都可以正常修炼,比如五孔白骨爪、摧心裂脾掌等。
波斯明教的武功大多以杀人为目的,走的是主攻的路线,十分阴险毒辣。我不甚喜欢。
但翻阅到后面,我发现居然还有速冻寒冰掌的修炼心法。
而且,山里人对这门波斯绝学进行了改进,无须处子之身才能习得,只要是女性就可修炼。
这让我欣喜若狂,立刻修炼起来。这门绝学进阶难,但入门简单。
短短十几天,我便可以将少量清水结成薄冰。从消耗真气和伤敌效果的角度来看,低阶的速冻寒冰掌显然有些鸡肋。
但在我儿子张若虚眼中,这无异于神仙法术,天天吵着让我结冰给他看。
现在,每天给儿子制作两根冰棍,成了我的习惯。看着他手中的冰棍,我常常想起,爱丽丝当年速冻的那只章鱼。
让我们感到忧心忡忡的是,云忆尘的病情,并没有因为巫医的驱魔术而好转,反倒越来越加重。
仔细回想起来,云忆尘在几个月前,刚赶回咸鱼山庄之时,身体便已经有恙。
这一路上舟马劳顿,再加上两个月的苦思冥想,云忆尘早已心力交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武德六年三月十一那天上午十点,我和张仲坚照例去看望卧床的云忆尘。
看见我们,云忆尘一反常态,挣扎着要起来。我便搀扶着他,坐在床头。
云忆尘说他有点饿了。我便让人,把早上的肉粥重新热了一遍。云忆尘吃着肉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我和张仲坚相视一笑,都觉得他今天好转了一些。那碗刚热的粥,他吃得很急,额头上都冒汗了。
我看他胃口不错,便问道:“一碗够不够,要不我再让人给你做一碗?”
云忆尘吃完后,把碗放下,说道:“谢谢,不用了。人生的饭,吃一碗少一碗。只可惜,我怕是吃不到家乡的饭菜了。”
我和张仲坚闻言大惊,齐声说道:“云舵主何出此言?”
云忆尘长叹一口气,说道:“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两位不必挂虑。
只是我尚有未了之心愿,恳请张大侠和雷大小姐念在圣女爱丽丝的份上,帮帮我。”
说完,云忆尘竟然在床上,向我们两人跪拜。我急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
张仲坚缓缓说道:“云舵主请讲,若是我俩伉俪能办到,绝不推辞。”
云忆尘一听,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又要跪拜。我赶紧把他拦住。
“十年之前,我以教中副长老的身份,带着二十二人前来中原。
谁料到,我们刚踏入中原,就被卷入隋军和起义军的混战之中。
有十八人在那场战役中死亡。这些年来,剩下四人中,有三人已经陆续去世。
仅余一人,中文名叫柳之铭。但他和我一样,卧床不起,根本回不去波斯故乡。”
讲到这里,云忆尘突然剧烈地干咳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睛中出现了红血丝。
我心中暗暗叹气,轻拍他后背,说道:“云舵主莫急,有话慢慢讲。”
良久,云忆尘才缓过来,继续说道:“我在外漂泊多年,自然是十分想念故乡。
但老天若有意留我在此地,还望张大侠和雷大小姐派人,将我抄录的武学秘籍,送回波斯总教,并告诉他们,我已经尽力了。”
“昔日,爱丽丝圣女也曾帮过我师父。千里送书之事,理应帮忙。
只不过,这波斯总教大致在哪里,又该送给谁,愿听详闻。”
云忆尘缓缓起身,打开旁边柜子,拿出两封书信和一枚戒指,交给张仲坚。
“这两封信中,有一封写着,到波斯总教的大致路线和详细地址。另一封是我给总教写的报告。
这戒指是我的信物,乃教主赐我的圣戒。教中人一看,便可认得。
送书之人可凭这枚戒指,将山里人的武学秘籍,交给爱丽丝圣女,或者是阿扎尔长老,都可以。
还有,山里人毕竟曾是我教第一护法,可否将他骨灰,一并送回故土。”
张仲坚点点头,说道:“请云舵主放心。你若身体有恙,我一定派人帮你完成夙愿。
如今之事,还望你静心休息,以便早日康复。凡事多虑无益于事。”
“张大侠和雷大小姐侠骨仁心。光明神必定常伴两位左右,将黑暗驱散。”
云忆尘听到张仲坚的亲口承诺,眼泪流了下来,以奇异的仪式,向张仲坚跪拜了三次。这一次,我并没有拦他。
接着,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词,神情十分虔诚。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念了一会,云忆尘开始说起波斯语。这也许是他们波斯明教的某种仪式。我和张仲坚相视了一眼,便离开了。
路上,我问道:“郎君,你看云舵主的病情,还能好转起来吗?”
张仲坚摇摇头,说道:“希望不大。我看今天他的神情,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我听了不禁黯然。第二天,噩耗传来,云忆尘真的走了。
听看护他的人说,今天早上端粥进去的时候,发现云忆尘的手脚已冰凉,应该是昨晚走的。
我们便把云忆尘的尸体,埋葬在那些山里人追随者的墓碑群里。大家都来自波斯,葬在一起,也算是死后有伴。
山里人的骨灰也从洞穴中,拿了下来,改放在小一点的陶器里。
但对去波斯总教之事,我们商量了几次,总是拿不定主意。
根据云忆尘留下书信中的记载,他们当初,从波斯总教来到中原,花了十七个多月。
这样算来,去一趟波斯,来回差不多将近三年时间了,这是极其漫长的行程。
而且,一路上可能会遇上各种磨难,比如海盗、山贼,还有各种天灾。但最令人苦恼的是,申请各国的通关文书。
云忆尘他们来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去贿赂各国官员,才能取得。即便如此,在等待通关文书的过程,也是非常漫长。
有时还会出现取不到通关文书的情况,只能成为偷渡客。一旦被抓住,还有可能沦为异国的囚犯。
派去波斯的人选必须是武艺高强,临危不惧,且处事圆滑。
一想到路上的种种困难,大家都沉默了。合适的人不愿意去,愿意去的人不合适。
我和张仲坚一时也犯难了。这时候,公孙七郎出了一个主意。
“我曾听达茂说过,波斯湾有个叫阿巴斯的家族,专门在海上做远洋贸易。
他们的大船从波斯湾出发,一直东进,沿途在各国港口进行贸易,最后一站会来到江都。而流求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每次,他们家族都会上岸,和达茂部落,换购一些香料、木雕、珊瑚之类的特产,拉到扬州去卖。
那时候可以乘坐他们的船,前去波斯湾。据说,从江都到波斯湾,通常只需要十一个月。
比起陆行,走海路不但省钱、省时间,还省去办理通关文书的烦心事。”
“哦,还有这种顺风船可以搭?那他们什么时候来流求。”
“这个嘛,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差不多两年时间,才来流求一趟。
我可以让达茂留意此事,一看到他们上岸收货,就通知我们的人上船。”
“可是,关键是谁愿意带头去?”
我这话说完,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陈斤少。
陈斤少不失尴尬地笑了笑,大声说道:“两年时间而已,如果是坐船,老子就去一趟波斯。顺便娶个圣女回来,给你们瞧一瞧。”
“人家波斯明教的圣女是终身未婚的,你娶个剩女回来,还差不多。”
大家哈哈大笑。听到陈斤少愿意去,我和张仲坚终于松了一口气。
至于陈斤少什么时候出发,就看波斯的商船什么时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