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某,多谢诸位大侠救命之恩!”杜伏威在床上,向我们抱拳作揖。
“杜将军不必客气,现在好些了吗?”张仲坚坐到床上,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搏。
“今早起来,精神许多,已无大碍了。叶开上午和我说过,幸好有张大侠和任大侠帮忙,驱出部分毒液。
否则,光是这毒,可能就要了我的老命。不过,李子通这厮一击,打断我七根肋骨,估计要过上好长时间,才能上马杀敌了。”
杜伏威说话的语速平缓,提起李子通时也不生气。这份豁达,让我有点佩服。
闲聊了一会,杜伏威再次让人拿出谢礼,要酬谢我们,再次被张仲坚婉拒了。
一连几天,我们每天都去看望杜伏威。他渐渐好转。大家有说有笑,逐渐也熟悉起来。
杜伏威醒来的第八天,他非要设宴款待我们。
本来医师是再三叮嘱他,暂时不能喝酒。但杜伏威坚持要喝,还说什么“无酒不成宴”、“不喝酒,宁可死”。
知道我爱吃蟹,杜伏威还让人准备了好多大闸蟹。
在酒席上,任风雨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杜伏威听了一愣,放下酒杯,长叹一声,说道:“如今,我们的情况并不乐观,三面受敌,还能有什么打算。
能守住六合这个据点,让兄弟们在乱世中有口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
杜伏威说的一点没错,他的处境确实有点尴尬。
这几天来,我们天天和杜伏威军中将领聊天,对江淮的形势基本已掌握清楚。
自从来整奉命前去别处剿灭起义军后,江淮地区的官军对起义军采取守势,基本上处于相持状态,各占各的地盘。
总体上,起义军的实力要强一些,但四分五裂,不能拧成一团。
江淮的起义军中,实力较强的有李子通、杜伏威和左才相三支起义军。
但李子通和杜伏威已经成了水火不容的死敌。而左才相看李子通、杜伏威都不顺眼,偶尔有小摩擦。
来整的军队走后,江淮地区反倒是起义军之间的火拼多一些,和官军对抗少一些。杜伏威说他三面受敌,确实是如此。
但是一谈到将来,杜伏威和他的将领们还是充满信心,认为大隋必亡。
因为,他们能感觉到,官军对剿灭起义军的积极性,是一年比一年消极。
另一个,虽然起义军的战损高,但老百姓加入起义军的势头,是一年比一年猛。
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军和起义军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此消彼长。
他们提到天下大势,聊的是津津有味,而我面对美味的大闸蟹,吃的也是津津有味。
几天后,我们找了个借口,辞别杜伏威等人,离开了六合县,回到晋陵分舵。
刚回来一段时间,就接到苏酩的飞鸽传书,说是隋炀帝杨广,将在十几天后,带着大军出巡,届时洛阳守卫空虚。
而宇文五雄中,仅宇文成都一人在洛阳,非常有戏。我们当然明白书上“有戏”这两个字的含义。
这是刺杀宇文成都的绝佳时机啊。
当下,张仲坚、任风雨、梅超疯和我便辞别晋陵分舵的兄弟们,前去洛阳。
十月十四,我们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洛阳城外。这一天,刚好也是杨广大军最后一批队伍,离开洛阳的时间。
我们四人坐在马上,远观长蛇状的大军离去。
最前面的是骑兵,马蹄声声响。中间是推车的民夫,灰尘满面。最后面的是步兵,个个面无表情。
虽然军士的装备很精良,但看上去,人人没精打采。这支皇帝身边的御林军,士气好像也很低。
我们在城外看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入城。苏酩在传书中说起,他们在洛阳的据点,是一家叫“女儿美”的胭脂铺。
一想到胭脂,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摸不出个所以然,但总感觉脸皮粗糙了一些。
这一天天的抛头露面,不知道皮肤有没有受损。
女人啊,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这张脸。这次来到洛阳,一定要好好滋补滋补。
我心情开始急迫起来,打马上前,喊道:“师兄、任大哥、师妹,我们走快一些吧。”
说完,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入城后,我们一路询问,终于在繁华的西大街,看见了“女儿美”的牌匾。
周边毗邻几家铺子,都是卖胭脂和粉的。附近看到的全是女客。
我还看见几个宫女进进出出,看样子是为宫中嫔妃来买胭脂的。
苏酩站在店铺前面,远远就看见了我们,不停地摇手示意。
见面后,我们寒暄了几句。苏酩便打开店铺旁边的侧门,领着我们进去。
这店铺后面是一个大院子。一进去,就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公孙七郎和红拂女。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你们。一路上口渴了吧,来喝几杯。”
公孙七郎坐在桌子旁,嚼着狗肉喝着酒,他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看见我们进来,他开始倒酒。
大家一碰面,就亲切地聊了起来。
我这一路上,吃的大多是咸菜配粥,看见这桌上的酒和狗肉,不禁两眼放光。
顾不上和他们多废话,先喝上三碗酒,再吃上几口狗肉,安抚下委屈的肚子。
“师父,你好像黑了一些。”红拂女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吓得我手一抖,手中的狗肉差点掉下来。
“不会是真的吧?镜子在哪?”我急忙让红拂女带我去找镜子。只见镜子中,桃花依旧,可是变成了黑桃花。
“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我一看自己的尊容,心里拔凉拔凉的。如果再黑下去,搞不好就归类为昆仑奴了。
“大小姐莫慌,你这是被晒黑的,只要白天出去时,带上面纱,过段时间就会白回来的。
我们女儿美刚进了一款露华浓,对美白很有效果的。大小姐要不试一试?”
红拂女身旁,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婉约女子,笑盈盈地对我说道。
“对了,师父,忘了和你说了。这位是我们洛阳女儿美的掌柜,叫林月。”
“哦,林月你快点拿那个露华浓,给我抹几下。”我赶紧把手中的狗肉塞进嘴里,顺便舔了舔手指。
“大小姐,要不,我给你做个整套的死吧,这样美白效果会更好一些。”
“死吧?整套死?你什么意思?”我一听,糊涂了。
林月连忙解释,说道:“这死吧指的是一种水疗美容。简单来说,就用水洗,给脸按摩,再涂一些对皮肤好的保养品。
这种疗法是从天竺那边传来的,天竺话音译过来就叫做死吧。洛阳现在很流行做这个死吧。”
听林月这一解释,我大致理解了,刚才吓我一跳。
“好,那就来一整套死吧。”
我火急火燎地跟着红拂女和林月,从大院子走入“女儿美”胭脂铺。
这胭脂铺分成两部分,前面临街部分是卖各种胭脂和粉的,后面是几间用木板隔开的小单间。
她们两人把我带入一个小单间里。我躺在一张躺椅上。红拂女和林月先帮我洗脸,还按摩脸部,怪舒服的。
把脸洗干净后,林月就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洒上一些水,就要往我脸上涂。
“等等,你手上这团黑泥是什么东西?”我赶紧拦住林月。
“大小姐,这是从城外沼泽地里挖出来的黑泥,再加上绿豆粉等调和而成。
只有在一种特殊的苔藓旁边,才能挖出这种泥,专门敷在脸上,用来美白的。”
我看着这又黑又黏的一团,迟疑地问道:“你确定?”
“当然了,我怎么敢骗大小姐,城里好多姑娘都来我们这里涂泥,给她们美白。”
既然这样,为了美白,我只好闭上眼睛躺下去,让林月继续。
这团黑泥有一点异味,涂在脸上,有种清凉的感觉,但总感觉怪怪的。林月均匀地在我脸上抹了好几层。
“大小姐,等泥干了,你就可以起来逛逛。过了一个小时,我再帮你洗去。”
啊,这黑泥还要贴在脸上一个小时。呆在小屋里实在太闷,我等泥一干,便鬼鬼祟祟出来。
隔壁单间的门半掩着。我通过门缝,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个姑娘也涂这种黑泥。这让我安心了许多。
这时,一个单间的门推开了。一个宫女打扮的俏丽女子走了出来。
红拂女和林月看见她,恭敬地行礼,喊了一声,“赵旋姐姐好”。
赵旋朝红拂女点点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便离开了。
我看着赵旋的背影,低声问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红拂女低声应道:“她是萧皇后最得宠的宫女赵旋。萧皇后就是杨广的正妻。”
啊,这宫女来头这么大,怪不得神情之间有些倨傲。
我继续问道:“那赵旋来我们这里干嘛。”
“她来为萧皇后买一些胭脂和粉回去,顺便在我们这里做个死吧。
大小姐,你还别说,宫中好多嫔妃都来我们这里买胭脂和粉。因为,我们这里的胭脂和粉质量非常好。”
这赵旋是萧皇后的身边人,我心中不禁一动。
我走回后院,看见他们正在喝酒、聊天,便去拍了拍梅超疯后背,想让师妹也去死吧一下。
梅超疯转头一看,那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一拳就朝我打来。
我猝不及防,眼看师妹的拳头就要打在我鼻子上。幸好,梅超疯的拳头停住了,离我鼻尖就差一厘米。
“你是,师姐?”
“师妹,当然是我,要不然还能有谁。”
其他人见到我这副模样,忍不住窃笑。
张仲坚更是走过来,关心地问道:“师妹,你怎么啦,是摔到泥地里了吗?”
“不是,这个叫死吧。脸上这泥是用来美容的,一会就洗掉了。对了,师兄、师妹,你们也一起死吧?”
张仲坚、梅超疯两人连忙摇手,异口同声说道:“不了,不了,你自己死吧,我就不死了。”
苏酩说道:“大师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看午饭时间也快到了,要不现在就开饭?”
张仲坚看着我这张黑泥脸,说道:“再等一会吧,等师妹做完死吧,再吃也不迟,反正现在也不饿。”
师兄说不饿,但我真的是有点饿了。没等够一个小时,我便让林月,把我脸上的黑泥洗干净。
洗完脸,林月又给我按摩了下脸部,便给我脸上涂上露华浓。这露华浓有点像羊奶,黏黏的,有种青草的气味。
把整套死吧做完后,我跑到镜子面前照了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上比没做死吧之前,确实美白了一些,效果挺显著的。
吃完午饭后,我们在后面的房屋里,关起门来密谈。
一聊才知道,苏酩在传书中说的“有戏”,还不是一般的戏,而是关于皇家秘史的一出好戏。
原来,我们三人前脚刚离开邺城。苏酩、红拂女和几个下属,第二天也出发前往洛阳。
刚到洛阳没几天,苏酩和红拂女就在街上,发现“女儿美”胭脂铺要转让的公告。
原店主想要把店铺卖了换钱,带着全家人,回去岭南老家养老。
苏酩、红拂女一问,觉得店铺的价格也公道,便买下来“女儿美”胭脂铺,作为洛阳的据点。
同时,苏酩还从魏州区其他分舵,临时调林月过来当胭脂铺的掌柜。因为林月以前卖过胭脂,比较懂行。
有了正当营生后,红拂女便秘密联系以前的熟人,旁敲侧击去打听宇文成都的消息,但是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信息。
红拂女和苏酩一商量,又派了几个人,在宇文成都宅院附近,租下一间房子,轮流监视宇文成都的动静,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一个月前,红拂女无意间,遇上了出宫购买胭脂的赵旋。
这赵旋的父亲叫赵转,原是贺若弼的部下。小的时候,红拂女和赵旋一起玩过双陆、过家家等游戏,算是竹马之交。
后来,贺若弼一家被杨广灭门,红拂女沦为官奴,两人从此断了联系。时隔多年,两人再次偶遇,不禁都感慨万分。
一交谈,红拂女便改编了自己的经历。
红拂女告诉赵旋,自己沦为官奴后,被多次转卖,现任主人正是“女儿美”胭脂铺的老板苏酩。
这任主人对自己很好,不但吃好的穿好的,平日里还拿好酒给自己整几口。
赵旋听了频频点头。确实,主人对奴隶做到这个份上,天下也没几个人了。
得知赵旋是出宫为萧皇后买胭脂和粉,红拂女便拉着赵旋,让她买“女儿美”的胭脂和粉。
赵旋入店,试了一下,觉得“女儿美”的货虽然贵了一些,但香气和手感确实也好一些。
加上红拂女给自己免费做死吧,又赠送各种东西,连肚兜、亵裤也送。这可省下不少钱啊。
从此,这赵旋便专门在“女儿美”采购胭脂和粉。别的妃嫔知道后,也让赵旋顺便带点货回宫。
有时候,采购的东西太多,赵旋便领着红拂女,和店里几个女的,帮忙带货入宫中。
红拂女因此进入大隋皇宫几次,还见到萧皇后。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好奇,悄声问道:“红拂,这皇宫里气派吗,比起我们的咸鱼山庄要大不少吧?
还有,萧皇后长得如何,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