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紧张,居然尿不出来。越尿不出,就越紧张。我在脑海中拼命想着流水的画面。
挤了半天,终于听见酒坛中响起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初时如露水滴落,最后如大江奔腾。
过了一会,我红着脸,拎着满满的一酒坛出来,用力扔进江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哎,女侠行走江湖,可真是不容易啊。
不知道船行驶了多久,夜色已暗。
我们螃蟹也吃饱了,酒也喝足了,各自微醺地躺在船上,都不说话,仰望着天上明亮的圆月。
那一刻,我听着耳边的水声,觉得天地之间已和自己融为一体。
晚风徐徐吹来,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睡着了,梦见小时候睡在摇篮里,母亲在旁边哼着儿歌,轻轻摇着我。
“师妹,师妹!”张仲坚轻声呼唤,把我叫醒了。
“师兄,我这是到哪了?”我起身望了望四周,不知身在异乡何处。
“船刚停泊了,再驶下去,我们就出海了。走,去客栈休息去。”
我跟着师兄,下了船,朝不远处的客栈走去。这是一个港口,停泊了大小八、九艘船。港口边上刚好有一个小客栈。
我们在客栈里闲聊,把带来的酒全喝光了,才各自安然入寝。
这是我第一次在异乡过的中秋节。也是我踏入江湖以来,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在一个不记得名字的小客栈里。
很多年以后,我还会常常想起那个夜晚,我们是如此的放松和快乐,不管未来,不辨是非,不问世事,各自清闲。
几天之后,听闻来整带着部队离开了江淮,而同时杜伏威的消息传来了。他带着残部占据了江都郡的六合县。
“师兄,我们还要去见一见杜伏威吗?”
我的第六感让自己,突然对杜伏威失去信心。虽然没见过杜伏威,总感觉他不是气运之子,没有成就帝业的可能。
“既然知道他的据点在哪,还是去见一见吧。”
张仲坚还是坚持要去,那就听师兄的吧。
“那六合县有没有我们的分舵?”
任风雨说道:“六合县没有,但江都郡有。”
我好奇地问道:“哦,那江都郡的分舵是做什么的?”
“葬仪业。”
我不禁苦笑起来。
葬仪就是专门给死者化妆整容的。看来以后我死了,就不用请人帮忙了,自己家有人会葬仪。
任风雨笑了笑,解释说道:“这几年世道不平,江淮一带死人很多,江都分舵的生意很红火,葬仪师天天加班,有点忙不过来。”
众人一听都笑了。我也苦笑起来,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家里的生意兴隆,论理该高兴,但一想到长年战乱死了那么多人,实在高兴不起来。
我问道:“任大哥,有没有中间人,替我们引见一下。贸然拜访是不是突兀了一些。”
任风雨想了想,说道:“中间人,这个我不认识,倒是认识他的养子王雄诞。
如今的杜伏威正是落入平阳的掉毛虎。我们咸鱼宗上门拜访他,杜伏威高兴还来不及,我看无需中间人介绍了。”
张仲坚说道:“那好,就劳烦任大哥安排一下。”
“江都分舵的舵主叫余幼幼,对六合县一带也很熟悉。不如等她过来,我们一起出发,如何?”
“好,就依任大哥的。”
三天后,江都分舵的余幼幼赶来和我们会合了。这是个女舵主,三十多岁左右,长得不算漂亮,但让人看着很舒服。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共乘一船,前往六合县。江淮一带,水系发达,喜欢坐船的人居多。
我们也不急,一路上停停靠靠,并没有任何远道奔波之苦。
一天上午,船开过江都没多远,就看见远处江面上有两艘船。
起初,我们对这两艘船并不在意,江上有船那是最平常的事情。
突然,梅超疯走进船舱,对我们说道:“我刚才看见馒头堂的李楚楚,就在前面的一艘船上。”
张仲坚问道:“疯师妹,你确定?”
“我确定,从小我的视力就很好,能看清很远的东西。”
“那李楚楚有没有看见你。”
“没有。她并没有往我们这边看。”
“那大家先不要出去。徐豪,你告诉船夫,别跟丢了前面那两艘船,但也别离她们太近。”
张仲坚让我、任风雨、梅超疯待在船舱中,怕被李楚楚看见我们,又让徐豪他们暗中观察前面两艘船的动静。
一会,徐豪进来和我们说道:“最后面的一艘船上,有两名女子跳到前面一艘船。过了一会又跳回来,好像在商议什么事。”
“哦,知道了,徐豪你继续观察。”
“好的,大师兄。”
我问道:“这李楚楚怎么会来到江淮?”
张仲坚笑着说道:“我也好奇,先跟踪她们再说吧。”
又过了一会,徐豪急忙进来说道:“那两条船已经分开了,看行驶方向一艘要往西北,一艘要往东北。前面就是河道分岔口了。该跟踪哪一艘?”
任风雨问道:“那两个女子是往哪个方向?”
“往西北去。”
“跟踪那艘往东北方向的船。”
“好,我明白了。”
等徐豪走后,我不解地问道:“任大哥,为什么不跟踪李楚楚她们,反而跟踪另外一条船?”
张仲坚替任风雨答道:“因为李楚楚是老江湖了,跟踪她很容易被发现,也打探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一会,张仲坚从船舱中望去,发现李楚楚那船已经驶远了,便对任风雨说道:“任大哥,接下来看你的了。”
“好,待我去一探究竟。”说完,任风雨出去,让船夫把船开快一点。
待到两船相距不过几百米的时候,任风雨突然跃入水中。准确来说,应该是滑入水中。
因为任风雨跳水时,一点声响也没有,江面上只溅出几滴水珠,几乎算是没有水花。
“咦,师兄,任大哥这是为何?”
“他想潜水过去,到前面那船上刺探消息。师父曾经说过,如果在水底里,天下第一高手就应该是任风雨了。”
啊,原来任大哥的水下功夫这么厉害啊。
我走出船舱,好奇地看任风雨的动静。只见没多久,前面的船边就露出任风雨的脑袋。
船上的船夫根本察觉不到水下有人。任风雨的手脚就像是长了吸盘一样,慢慢吸附在船的侧面。
他那个位置我能看见,却是船上人的盲区。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任风雨再次潜入水中,游了回来。
“有重大消息。”任风雨一边拧着衣服的水,一边说道。
我好奇地问道:“任大哥,刚才在那船上打探到了什么?快说啊。”
“我刚才附在船侧,没一会就听见船舱里有两人在商量着,怎么借着假投奔的名义,在六合县干掉杜伏威。”
“啊!”听了任风雨的话,我们不禁大吃一惊。
张仲坚说道:“任大哥可知船上这两人叫什么姓名?”
“我只听见两人以岛主、二弟相称,并不知道两人姓名。”
“岛主?”一旁的余幼幼好像若有所思。
“莫非余舵主听说过这两人?”
“我们在江都虽然是靠给死人化妆为营生,但平时也注意打听江淮各大势力的动静。
我记得长白山王薄第一个起兵反隋后不久,润州这里也有两个人揭竿而起。
一个叫周洋,另一个叫章异,是周洋的结拜义弟。
这两人原本是渔民,平时豪爽爱交友,又喜欢练武,在当地小有名气。
后因朝廷要征他们的船去运粮。周洋和章异不肯,起了争执,失手打死了官府中人。
从此,两人干脆就号召周边渔民起兵反隋。一时从者如云。大家都推荐周洋当领袖。
因为他们的据点在一个菊花盛开的岛上,周洋便自称为菊花岛主。
但是他们人虽多,但打仗却不行。刚开始偷袭了一个小县城,得意了几天。后来,官军一反击,连输了三仗。
原先跟随菊花岛主的人,跑了多半。只剩三千余人,跟着菊花岛主,龟缩在几个海岛上,东躲西藏,再不敢和官军开打。
这两年几乎都听不到菊花岛主有什么动静了。这江淮附近自称岛主的,便只有周洋了。”
任风雨点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加上我听到的,基本上可以确认,刚才在船舱中商谈的就是菊花岛主和章异两人了。”
接下来,任风雨梳理下思路,给我们讲起刚才听到的事情。
原来,前段时间,这菊花岛主派人,向占据六合县的杜伏威表示,愿意率残部加入杜伏威部。
毕竟,菊花岛主也就三千人马,在这乱世中,算是最小规模的起义军了,也闹不出什么名堂,加入杜伏威也是人之常情。
杜伏威这时候正好处于低潮,又缺人手,闻言大喜。经过互派代表洽谈了三次,基本上已经谈拢了。
双方约定明天中午在六合县最大的酒楼——喜相逢酒楼里摆酒设宴,庆祝菊花岛三千余人正式加入杜伏威部。
到时候,菊花岛主将带着二十多人赴宴,在酒宴上刺杀杜伏威。
“只带二十多人?在杜伏威的地盘上,刺杀杜伏威?”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
“按他们说的,菊花岛主实际上是带六十多人去六合县,在喜相逢酒楼里赴宴的就二十多人。其余人都在外面等候。
一旦刺杀成功,外面的人立刻驾马接应,迅速离开酒楼,前往码头乘船离开六合县。
刚才,他们两人商量的主要内容是刺杀后怎么逃跑。具体的刺杀行动倒是没有讲明。”
“那馒头堂的人,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这个也没有提到。后面,他们讲着讲着,全是风月之事,我便不再听下去了。”
“对了,师兄,杜伏威的武功怎么样?容易刺杀吗?”
“听说杜伏威在几年前,其内功已经练到强七层,其身手非常敏捷,轻功更是顶流。其手下好多养子也是武林高手。”
“这么说,杜伏威的武功和我差不多啰。”
“可能吧。”
我们又聊了一会,总觉得菊花岛主的机划漏洞百出,不像是去行刺,反倒像是去自杀。
无论如何,杜伏威那天身边一定是很多高手在身边。这种条件下,想要刺杀杜伏威几乎为零,被反杀的可能倒是很大。
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再继续跟踪菊花岛主,而是直接去六合县。
在前面的渡口,我们下了船,在附近集市找了家有钟点房的客栈,吃个饭,休息一下。
中午醒来,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好主意,让余幼幼给我们每个人,都进行了乔装打扮。
主要是担心李楚楚认出我们来。余幼幼的化妆技术确实了得。
她居然把任风雨打扮成一个丫鬟。任大哥的皮肤白皙,胸肌也不小,穿上女装后居然也有几分姿色。
虽然还达不到老娘我这种水准,但要去青楼接个客,料想是大受欢迎。我一想到这些,忍不住咯咯笑。
在给徐豪、厉菌两人打扮的时候,余幼幼有些犯难了。
这两人皮色黝黑,一身刀痕,想要打扮得斯文一点是不可能了。
在我的建议,余幼幼把他们乔装成昆仑奴。
就这样,我们以贵族豪门的身份,浩浩荡荡前往喜相逢酒店。我当然是那个贵族大小姐,张仲坚是我家的上门女婿。
任风雨、梅超疯和余幼幼是我的丫鬟,而徐豪、厉菌这两个“昆仑奴”则充当仆从的角色。
我设想的剧本是贵族大小姐在新婚之后,带着上门女婿出来游玩,吃吃喝喝。
老实说,我这一出多少是有点胡闹,但张仲坚不反对,任风雨则笑嘻嘻,好像很喜欢男扮女装。
这两人没意见,其他人就更不会吭声。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了喜相逢酒楼。
这酒楼建造得很宏大,五层楼,精装修。
进去后,梅超疯敲了敲柜台,说道:“掌柜的,我们家大小姐和姑爷初来宝地,不知道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客房?”
正在算账的掌柜停下手中的算盘,抬头笑着说道:“姑爷好,大小姐好。我们这边三至五层都是客房。只可惜,今晚入住的客人比较多。本店现在只剩下三间大客房了。”
梅超疯转头对我问道:“大小姐,我们雷家出门素来都是一人住一间房的,他们这只剩三间了,还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