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了。我和师尊也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点上——丰厚的食物。
“你准备好了吗?”师尊轻声问道。
“放心吧,师傅,徒儿已经蓄势待发了。”
我和师尊两人悄悄地摒绝杂念,吐纳入静,准备大吃四方。
来了,头盘菜来了。就在菜上桌的那一刻,师尊用了一个饿虎扑食,我则使出一招海底捞月,上下其筷。那盘菜在我和师尊的攻势下,顿时所剩无几。
桌子上其他人都看傻了,足足震惊了半分钟,才慌忙加入筷局。
最好笑的是一位大爷,当他出筷的时候,头盘菜只剩下汤汁了。筷已出,绝不能空手而回。大爷只好尴尬地沾了点汤汁,舔了舔。显然,他对速度一无所知。
接着,第二盘菜——麻婆豆腐也来了。现在,大家都恶狠狠地盯着我和师尊的手,有防备了。
我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心里突突直跳。师尊却很淡定,面无表情,嘴里还在使劲嚼着上一轮的菜。
就在麻婆豆腐的碗底距离桌面还有十一厘米的时候,师傅果断出手了。一招双龙戏珠,疾如闪电。
这次,师尊是双筷齐插,只见左手筷子上插了五块豆腐,右手筷子上插了八块豆腐。真不愧是大宗师,师尊的招数如行云流水般丝滑。
而我的出招慢了一点,两根筷子总共才插到了七块豆腐。我和师尊相视一笑,一边品尝着热腾腾的麻婆豆腐,一边观赏剩下的五块豆腐,在其他八双筷子的争夹下,变成豆腐渣。
有了前两道菜的惨痛经验,桌上其余八人也迅速调整了状态。筷局开始变得非常激烈。在混乱中,我一不小心被一块鸡骨卡住了。
“师傅,救命!”我半张着嘴,向师尊发出求救的讯号。师尊龙傲天把筷子停在空中几秒。
他回头看了看我的窘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用上巧劲,拍了拍我的后背。喀,一块鸡骨从我口中吐了出来。
师尊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我十分羞愧,脸皮发烫。师尊,对不起,我忘了您的叮嘱。我依稀记得,昨天晚上,师尊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过的那番话。
“徒儿啊,明天开席时,你千万要记住,不要夹那些连骨带刺的,轻者影响我们进食,重者卡脖子。切记,我们走的是薄皮多吃的路子,不可为一块骨头误了大局。”
哎,我还是大意了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师尊开始逐渐失去对菜局的掌控力。这倒不是我们的筷子出慢了,而是内存影响了发挥。
嗝、嗝,我实在太饱了,感觉食物就在喉咙里蹦蹦跳跳,就是下不去胃里。我估计师尊更撑,因为他比我吃得更多。
正在这时,新郎、新娘过来给我们敬酒了。我的挚友阿诸在新婚之日,居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难道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师尊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男人通常在这时候会昏了头。
我也学着其他宾客,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给新郎、新娘送上祝福的话,随即一饮而尽。
呸,我去,酒原来是这个味道!太辣了,呛得我头皮发麻,眼泪都流下了来,感觉是吞了一团火到肚子里面。
阿诸见到我非常高兴,向我正式且隆重地介绍起新娘肥皂和她的伴娘阿青。当介绍到阿青时,我真的震惊了。
阿青的眼睛无比清澈、无比明亮,胜过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顿时,一向自信满满的我有种自觉形秽的感觉。
偏偏,阿青姑娘还要过来敬我一杯。本来,第一杯酒下肚后,我就有种晕乎乎的感觉,本不想再喝了。但是此情此景如何能拒绝。
于是,我豪爽地再次把酒倒满,和阿青碰杯后一饮而尽。喝了第二杯后,我突然发现,这酒原来是个好东西。咦,我怎么又多了一个师尊。
等等,不但是多了一个师尊,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人。我十分疑惑,怀疑是自己眼睛的信号出了问题,便使劲拍了拍脑壳。
这一拍不要紧,师尊现在变成三个了。我欲哭无泪。朦胧中,三个师尊紧紧地坐在一起,依然稳如老狗,虽然已经满脸是汗,但出筷、下咽的速度没有变。
我又倒满第三杯酒,踉踉跄跄地走到师尊面前,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师尊那涨如孕妇般的肚子。
“师傅,你不讲武德哦,我刚才看见了,你偷偷藏了一块鸡翅膀。”师尊的脸色突然有点发青,他没想到我会当众指出他偷藏鸡翅膀的事。
“你在胡说什么,阿侠!”
“师傅,你,你是最帅的,我敬你!”
说完,我又自饮了第三杯。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刺眼的阳光终于把我照醒了。我看了看四周,吓得一激灵,赶紧抱住树干。因为,此时的我正挂在一棵树上。
这是在哪?我在树上看了看四周,感觉脑里只剩下一团浆糊,实在想不起自己怎么会挂在树上。咦,师尊去哪了呢?
“师傅!”我忍不住大声呼喊。
“别喊了,你没看见我在
我低头一看,师尊就平躺在树下。
“师傅,我现在手脚无力,你能把我弄下树吗。”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够把你弄下来吗。”师尊平静地说道。
我看着师尊隆起的大肚子,不禁叹了一口气。的确,师尊现在连翻身都困难,又如何能救我。就这样,我和师尊,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大眼瞪小眼。
我是手脚发软,动弹不得,师尊是大腹便便,动弹不得。过了一会,感觉酒劲下来了一点,我蹑手蹑脚地慢慢从树上爬了下来。
“快帮我把身子翻过来。”师尊并不看我,望着太阳,淡淡地说道。
我看着师尊的样子,莫名地有点想笑。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一个四脚朝天翻过来的乌龟。呃,这样比喻确实对师尊有点不太礼貌。
我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把师尊翻了过来。两人慢慢走回猪笼山。在路上,听师尊慢慢讲,我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挂在树上。
昨天晚上,实在吃不动的师尊搀扶着烂醉的我,慢慢走回去。结果在半路上,发酒疯的我非得要爬上那颗树,说要看青青。
看青青?我怀疑是师尊说错了,应该是看星星才对。
看着我在树上不肯下来,师尊也困了,索性就平躺在地上,消消食。结果,他一趟下就起不来身了。于是,两人就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到了山上,师尊从腋下拿出两个鸡翅膀,问我,吃不吃?我看着上面沾了一根腋毛,心里有点嫌弃,就婉拒了。
师尊皱了皱眉头,叹气说道:“这么热的天,再不吃,怕馊了。”
说完,师尊细嚼慢咽起来,连鸡骨头都咬碎了,吞到肚子里面。我看着师尊那大西瓜般的肚子,再次震惊了。吃鸡不吐骨头,莫非说的就是你吗,师尊大人?
自从阿诸讨了老婆后,就很少上猪笼山了。我半年也就见过他两次,每次也就在山上待上三、四天。
没有了阿诸的陪伴,我逐渐对上山学艺这件事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反而常常会梦见阿青的眼睛。
到了第二年,十四岁的我觉得梨花叉法已经练成了,决定下山去闯荡江湖。
师尊对于我的决定一点也不诧异,反而觉得是应该的。临别时,师尊把长柄粪叉正式送给了我,这实在令我感动。
我不禁哽咽起来,问道:“师傅,那以后你岂不是没有趁手的武器了。”
“我已经有了。”师尊平静地说道,从后面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出来。
“菜刀一出,谁与争锋?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师尊拿着菜刀,双手交叉背在后面,对我说道。
一阵大风刮过,吹得师尊的道袍劈里啪啦乱响。
我看着师尊那到处都是破洞的道袍,担忧地说道:“师傅,风太大,再不回去,道袍快裂开了。”
“没事,我目送你下山。”
“那我走了,师傅。”
“去吧,大胆去闯吧。”我肩上扛着粪叉,决然走下山去,偶尔回头看看师傅。
只见师尊鼻孔朝天,仰望着白云。师傅,不是说好的目送我吗,我是在下山,不是上天啊。
虽然,我身上有几串铜钱和一些干粮,但维持不了多久。闯荡江湖第一件事还是要找份工作。
于是,我向附近的小镇走去,想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想要招聘年轻有为的少侠。结果令我很失望,没人招聘少侠。
好多人可能是没见过少侠,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并不在意。幸好,有个好心的大爷告诉我,有个姓文的大户人家正在招募护院,建议我去试一试。
当护院?也行吧。在大爷的指路下,我敲开了文府的大门。说明来意后,文府的仆人很客气,把我请进府中庭院等候。
我擦,有钱人的家这么大的吗?嗯,看他家这条件也不错,就先将就一下,当个护院也行。正当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管家出来了。
“你是来应聘护院的?”
“是的,要不我给你舞下咸鱼宗的梨花叉法。”
那个管家疑惑地看着我的粪叉,制止了我,说道:“不用了,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请讲。”
“你会骑马吗?”
“哦,这个不会。”
“会射箭吗?”
“也不会。”
管家皱了皱眉头,再问道:“那会修战车吗?”
我也皱了皱眉头,答道:“战车?好像也不会。”
那个管家问了三个问题后,很有礼貌地和我说了一句。“滚!”
于是,我第一次应聘护院就这样失败了。
出了文家大院,我站在街上,心里十分迷茫。这世道,一个名门正派的少侠找一份工作,都这么难吗?好歹,我也是咸鱼宗的二弟子。
咦,我可以在街头卖艺啊。到时候围观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人给我打赏,这样就不愁生计了。一想到这,我决定想干就干。
我大吼一声,嗷嗷乱叫,就在街上把长柄粪叉舞了起来。街上的行人吓了一跳,个个侧目而视。渐渐,围观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给我打赏。
我舞了一阵子,实在是累得不行,只好停下来,歇一歇。围观的人群见我不动弹了,嘻嘻哈哈地散去了。
只有一个大娘走上来,向我问道:“挑粪,干不干,每天管饱饭,再加一个铜钱。”
我去,大娘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一个咸鱼宗少侠能干这种事?我当时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嘴巴却很诚实。
“好的,大娘,请带路。”
到了大娘家,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要请我挑粪了。大娘的丈夫已去世,偏偏又生了三个女儿。一家四口人,没有一个男丁,缺乏劳动力。
接过大娘递过来的箩筐后,我就开始了一个少侠的挑粪生涯。虽然挑粪这件工作让我非常惭愧,但是却是大受农户欢迎。
由于我力气大,挑粪技术又好,先后又有几家农户找上我,出钱请我挑粪。没多久,我便成为附近远近驰名的粪王。
虽然口袋里每天都得到充实,但我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每当我凝视着新鲜的粪仓,心中不尽感慨,我上山苦学武艺,日夜修炼,难道是为了挑粪。有辱师门啊,师尊,徒儿让你失望了。
于是,在挑了几个月的粪后,我决定回家。与其与外挑粪,不如在家挑粪,在哪挑不是挑。看到我归来后,我父母非常高兴,除了哥哥偶尔冷嘲热讽几句之外,一切平静如初。
但是我骚动的心依然是无处安放。我渴望着外面的江湖,渴望着粪叉和远方。于是,在家务农了一段时间后,我决定去找好朋友阿诸。
结果扑了个空。我擦,阿诸居然搬家了。听说,阿诸和老婆肥皂搬到了六合城。这是个大城市啊,机会多。我心里十分羡慕阿诸,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而我依然是乡下人。
我也想去大城市开开眼界。二十几天后,十五岁的我带上心爱的粪叉,前去六合城,去找阿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