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再是沉着机敏,此时也难掩震惊,仅凭一个假名,他便堪破迷障轻易触到真相,是她的想法太简单,还是他的心思太深,太恐怖...
见她如此反应便知他猜测无误,宗渊并不意外,亦只一个名字,便摸清了她的坚持骄傲。
既已说开,克制守礼自也再没必要,她自己跳入他的手心,掌中之物,只有主人放下方可无恙,自己逃离,只有粉身碎骨。
“你尚在病中莫要胡思乱想,昨夜连雨道路泥泞,确实不宜赶路,仙阆宜人,便在此停留几日,待你病愈天晴再走便是。”
他言语亲昵自然,仿若二人相处甚久,也仿佛方才几乎摆上明面的分道扬镳之语不曾发生,桎梏她的手臂也由圈揽变作牵手,令人紧张不畅的逼仄气息也得以舒缓,
安若以前虽没甚空闲,但对男女关系却不是一窍不通,也许有昨夜混乱亲密未能得手的不满,也许是对她的身份目的报以怀疑,但不论是哪一种,当下的情况他明显是不愿放手让她离开,
安若并不是非常聪明,能洞察人心的人,就算她行事谨慎三思而行,也不会自作聪明,以为她的心计可以高过这善使权谋的古代官员,
与其庸人自扰,不如将一切摆到明面上来,不论是哪一种,总要弄个清楚明白,才能以备对策。
安若毕竟身体虚弱,刚才又算一通发泄,热血褪去只觉浑身冰凉,头中昏沉,兼之毒.瘾作祟,人更是颤颤巍巍站立不稳,就着他的手慢慢坐下,挣了挣手抽不回来便不再执着,
抿了抿发干的唇,深吸口气,抬眸看他,语气虚弱道:“我非是无知女子,大人更是阅尽千帆,既如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执意阻拦,究竟为何。”
这女子果真异于常人,不仅遇事冷静果断,还有一颗干净而通透之心,既不含混揭过茫然承受,亦不不识时务一味强离,如此大胆直问,反而另辟蹊径,寻得出路。
宗渊长眉微挑,眸中含笑,心下喟赞,温热修长的大手将她冰凉柔软的手握在手心合拢温暖,一手执壶倒了温水予她,低醇嗓音带着似有若无的宠溺:“以你之聪慧,不会看不出我意为何。”
她既要开诚布公,宗渊也无意暧昧遮掩,深邃的黑眸凝攫她同样黑亮潋滟的水眸,语气优雅,却不容置喙:“自是与尔中意,欲尔相伴。”
风姿出众,容貌俊美,位高权重,温文尔雅,体贴关怀,绵绵情话,被这样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人直言表白,不论古今女子怕都会被一时迷惑,
安若不乏追求者,其中也有极为出众者,但不可否认,都完全不能与眼前这个男子相提并论,
可她的心一如从前,即便眼前之人优秀如凤毛麟角,她也并无心动,只觉得荒谬警惕,心中如是作想,面上不由便带出两分,
失色的唇瓣嘲讽勾起,黑亮的双眸定定看着他:“如此说来,大人是要娶我?若是,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缺一不可,且我深以家中祖训为戒,若成婚,必是两心欢喜,彼此一双,白头共首,不容三人。”
“若不是,自甘为妾这等有辱门楣之事,请恕我绝不同意。而时至今日,我只知大人为朝廷命官,却不知大人家中来历,官居几品,于何处任职,而想以您这般身份年龄,家中定早已妻妾在怀子女成群,大人虽于我有恩,却俨然与我祖训有违,非我良缘。若大人执意,必难得欢喜。”
从前安若不在意他的身份,可事到如今,却不能再蒙眼度日,不能知己知彼,始终都是未知隐患。
这些时日,她虽然有意与他保持距离不过多关注,但此人就算单单坐着不言不语,周身散发的气势也让人难以忽视,而与他几次交锋,她也多少看出些他的为人,
家世显赫自矜贵傲然,握权在手才会游刃有余,历经世事所以成熟稳重,所以,即便她的话在这个时代看来天方夜谭一般的可笑而尖锐,
而想以他的身份气度,怕只会觉得她不知分寸,贪得无厌,进而失趣无味,
安若不认为他对她有多少喜欢好感,充其量只是一个男人的好奇心,与与她孤男寡女自觉升出的占有欲,和没有得到的不满,及被她拒绝他这样出众所在的不甘作祟,
如她方才所说,他是俊美出众不假,通身气度不是任人可以拥有,而古代成婚又早,通房侍妾对这里的男子而言,更如喝水吃饭一样寻常,
以他的身份年龄,不可能没有妻妾,莫说她对他没有好感,就算有些喜欢,也绝不可能跟一个有妻妾在家的男子有情感纠缠!
她想的不差,听她说完,宗渊一时觉得诧异后,确实有觉索然可笑,先前因她种种不同带来的新奇也都因此瞬间泯然。他是对她有一分好感,但也仅此而已,以她的身份进宫伴架已是额外优容,至于其他,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纵知她这番言语意在脱身,仍不免心生冷淡,她的身份虽还未查清,但其品性却非恶人,能到他面前也非是蓄意谋划,如此,也仅此而已了。
手中蓦然一凉,安若猛地寒颤了下,下一瞬却心中狂跳,她呼吸微滞,眸光闪动,眼睫快速颤动,忽地抬头看去,
此时天已过午,阳光正好,屋中向阳,而他身形高大迎对光芒,面上神情一时难以看清,但双手负后,气息疏冷,仅看得清轮廓的下颌都带着股冷淡,
“耗神不少,早些歇着吧。”
虽无夫妻之实,确已沾了天子气息,为他亲昵的女子,怎能留她在外。
没能听到心心念念的话,安若大为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而他的反应也叫她暗喜,便乘胜追击,扶桌起身,冲他离开的背影提气说道:“是与不是大人直言便是,这般避而不谈却不磊落,大人无所畏惧,我却不能这般浑浑噩噩,大人要走,也请说个明白再走。”
宗渊眯了下眼,他于男女之事肃来冷淡,自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在他面前得寸进尺,恃宠而骄。此刻身后不知进退的追问,俨然惹他不悦,半侧身回眸时,帝王威压瞬息涌出,
那一眼所慑,安若如被突然扼喉猛地收声,黑亮的眼眸怔愣惊颤,看着他脸上此刻不同于常,高高在上犹如神砥睥睨的漠然神色,苍白的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佛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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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不欢而散他有两日不曾出现,安若压下心慌,按时吃饭用药,多加了衣衫开着窗在屋中走动恢复体力,有她极力配合,除了面上少见血色,气色稍差,病已大好,
但与之相对,她的心中却一片阴霾,仙阆这座宅院比南江那里小了些,但其中精致奢华只高不低,这一路过来她留心注意过,随行侍卫大约三十人,人人骑马佩刀,一入府便化整为零分守别院各处,
不论南江还是这里,婢女奴仆一应俱全,且规矩谨慎一看便是精心调养出来,最关键是住的人安之若素,伺候的人自然妥帖,一点不像是匆匆下榻临时居住,反而像是长住的家中一样,
安若沿着鹅卵石小径慢慢行走,路过的佩刀侍卫面容肃穆,昂然挺立一动不动,端着托盘偶尔经过的奴仆见了她亦是停下行礼,
雨后景清,繁花绿叶,微风佛过,香气盈鼻,
偌大的别院没有嬉笑打闹,便连偶有走动的脚步声也悄静微小,置身这样的环境之中,再暖的日光,再美的景色,也驱不散空气里无形流淌的压抑。
这样的规矩习惯,不是短时间可以训练出来的,而这样随到一处便坐拥一座豪宅下榻的做派,也明显不可能是一个官员敢能做到的,
钦差代天巡视,肆意行走,左右当地官场,挥手翻覆,这些都有据可依,然为官最忌贪腐,而他的做派丝毫不惧被参贪奢,回朝路程不紧不慢,悠闲惬意仿佛外出游玩,
还有那日他临走前回眸一眼,明明平静,却气势惊人,叫人不寒而栗,如被上了枷锁,动弹不得,
越是抽丝剥茧,安若便越觉心向下沉,胸口也仿佛落了砂石沉闷不畅,当空的艳阳落在微微波澜的湖面折射出一道五彩白光,稍一不慎便刺了眼,晕眩发黑。
“不是说病已大好,怎还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