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开锁声响起时,安若已经从石母屋中的箱子里找出相对干净的麻布将双手简单包扎,还找到了她旧烂的户籍,被粗布层层包裹珍藏的,寥寥无几的一串铜钱,靠在气味难闻的被褥上恢复了些体力。
“娘,我回来了。”
石山推门进来,反手锁上院门,一瘸一拐的走到他娘的屋前叫了声,他知道他娘体弱觉多,没听到回话也不觉奇怪,
他因腿脚不便性情阴沉不爱多言,打了个招呼就走到和他走时一样锁着的屋门外站了会,才将酒罐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锁,
想到屋里那个皮肤白嫩大眼红唇相貌俏丽的女子,阴沉的脸蓦地扯出僵硬的笑容,老天还是眷顾他的,要不然怎么会让他捡了个这么漂亮的婆娘,
娘说的不错,别管她愿不愿意,来历是何,只要成了事,那就是他石山的婆娘,只要她听话,他可以不听他娘的话,护着她,不打她,不饿着她,也不捆着她,晚上他们就要洞房,只要她认个错,他现在就给她吃的,给她松绑。
石山想的认真,没有听到身后有声音靠近,门开的时候,他还一心想着屋里那个即将成为他婆娘的女子,这一日夜受了教训担惊受怕,见到自己肯定会服软,
可他脸上的笑却在看到空荡荡的床板时猛然落下,甚至连地上有人都没注意到,阴沉的脸上惊怒尽现,不死心的猛地推开房门瞪大垂角眼,企图将那个女子从一览无余,根本无处藏身的房间里找出来!
就在他一只脚迈大了步进去,另一只脚受力不稳抬起时,肩膀忽然剧痛,惨叫刚脱出口,头上就又猛受重击,不算高大但算得上魁梧的身躯轰然歪倒,
他还来不及起身,右肩便又猛地感到钻心剧痛,瞬息间,他的双臂便已全废,不敢一动。和方才一样,刚张开嘴后背便顿觉一重,随即后颈一痛,顿时头中嗡鸣瘫倒在地,
神智不清间,便被塞了东西堵了嘴,他仰躺在地上,晕眩的眼中倒映出一张如花玉颜,只是那张白瓷娇丽的小脸上横着几道鲜红,那双黑亮的像天上星辰一样的眼,正冷冰冰的睥睨着自己。
“呜!呜!呜!唔!!!”
安若神情冰冷的看着他,没心思去猜他目呲欲裂的眼中是怒还是求,手腕粗细的烧火棍就在他的亲眼注视下,没有半分犹豫狠狠挥到他的太阳穴上,上身被鲜血染透的男人当即便双眼一翻人事不醒。
从屋中锁门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红云漫天,美不胜收,
却也,恍若隔世。
安若站在院中仰首停留片刻,便快步进屋换了衣裳,又将刚才收好的包裹取出,到厨房翻到几块杂粮粗饼火折子装进去,牢牢系在身上,便坐在门前恢复体力,静静等待天黑。
石家母子都被她反绑了手脚打晕关在屋里,为防他们中途醒来,她顾不得会不会伤了他们的脑袋又在头上敲了几下,一两个时辰内应该不会醒来,在离开前,就算醒过来再打晕就是。所幸这个村子的房屋建盖分散坐落,有些动静也无人听到。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她是怎么凭空穿越,怎么回去,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人力无法左右的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条件允许她执着等待侥幸穿越回去的机会。
逃离石家只是第一步,在不被村里人发现的前提下,夜晚翻山平安离开这个村子,而山的另一边有什么,这个时代又是什么样子,找到一个平安的落脚点,适应下来,生存下来,如石家母子,这个村里的人,是个例,还是普遍,这些都是摆在她面前必须要克服的事。
安若深吸口气,黑亮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坚毅与勇敢,路要一步一步走,山要一步一步爬,困难也会一个一个克服,起码这里的字她认得,语言跟现代有些类似,如此就大大免去了沟通障碍,
她也算历经了生死磨难,锤炼了意志,虽然没带铜钱傍身,但出行必备的户籍她带着,还有镰刀菜刀防身,只要时刻保持警惕,谨记防人之心,事事再三小心,她一定可以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生存下来,过后,再图其他。
夜幕降临时,石家母子确实迷糊醒了过来,安若便开锁开门再次将母子二人打晕重新关门落锁。
她小时候经常因东西被抢与人打架,长大了后性子收敛不少,不主动惹事,但也绝对没怕过事,她杀过鸡宰过鱼,今天拿刀砍人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但可能是怒恨大过了恐惧,在挥刀入肉的那一刻,她竟然一点都不怕,甚至恢复了力气的手都没有抖一下,
安若苦中作乐想,无外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逼一逼,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时,安若握紧镰刀借着明月清辉悄无声息离开了石家。
石家母子绑架自己,囚禁自己,意图毁了自己,虽然只差最后未遂,但他们心怀恶念,且已行动施恶,她就是自卫反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但她生长在法治社会,她可以克服自己在危机时拿刀伤人,但绝对不会突破底线去杀人,她更不是圣母,不会以德报怨,他们怎么对待自己,那她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的遭遇下,就看他们能不能自己自救了。
安若想她是不是哪辈子把天捅破过,才会叫她这辈子命运多舛多灾多难,
刚恢复自由不过一个日夜,还在火辣刺痛的手腕再次被捆上绳索,若说之前在石家她遭遇的是困难模式,那么此刻,她就是遇到了地狱模式,
那一夜她披星戴月独自翻山,幸运的是她没有遇见野兽,也没有遇见猎人,更没有听到身后有人声追来,
虽然一夜未眠,但也一路顺利的翻过了那座数顷大山,在黎明破晓彻底与昨日远离的那一刻她还在想,阳光总在风雨后,她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
可意外总比计划先一步赶到,她头发蓬乱,满脸脏污,身上所穿还是石母颜色暗沉款式粗陋,看不出任何曲线的粗布衣裳,明明只是看一眼都觉碍眼的打扮,却竟也能被人捉住,
是的,她再一次被人捉住,下了山后她不敢停留,山下大路茫茫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选一条远离身后山后村庄的路,
就算城里也可能另有危患,但起码在道德水准上要高于山野村民,再有官府在,也算有条保障,
她有户籍在手,有干粮备着,有镰刀防身,而路总有尽头,她本想着是路上若碰到行人小心问路,等到了确定足够安全的地方再休息。她也已经足够谨慎,却到底是势单力薄,而人心险恶,毫无缘由飞来横祸便被人给绑了,
不再是身有残疾无知自大的刁恶村民,而是一行四个人高马大,相貌平庸但眼神凶恶的男子,和一个长的慈眉善目实则眼冒冷光的中年妇人,直接将她捆了个结实丢在车厢暗格里,
她的包裹被全部搜走,狭小的空间里便是蜷缩着身体也动弹不得,这些人几乎没有交谈,她更无从得到有利信息,
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即便她能够挣脱困缚,也根本没有办法从这一行体格健壮,且行事谨慎的恶人的手下逃脱,
眼下境地,安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她在这个世界属于空降,自然不可能会跟什么人结仇,以她现在的村土装扮,也是没有任何价值可以让人光天化日之下拦路绑架,
就算异想天开一点,是石母的身份存疑,可以当下的条件,这些人也不可能因为一件衣服就能判定身份,所以,要么是这些人临时起意抓了她去黑窑做苦力,要么就是人贩子抓她去卖,
虽然不想承认,但后者的几率明显要更大一些,安若心中发苦,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已经提前见识到黑.恶,在这个人命如草芥没有人权的世界,她想要安身立命,真的太难了。
若只是将她卖给谁家做工还好,怕就怕是这些人看穿她的伪装,要将她卖到青楼或是送人,如果是后者,她想要脱身,才是真正的难如登天。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事实正如安乐所想,且还是最坏的,这些人本就是做的人口买卖,小到襁褓婴孩,妙龄男女,大到中年男女,偷蒙拐骗卖去青楼买家黑窑的不知凡几,
他们见过的女子多如牛毛,是真是假一眼就看得出来,虽然她穿的不起眼,但那挺直的肩背,垂头走路时都掩不住的自信与坚韧的与众不同,却实在叫人难以忽视,这样的女子对人贩子来说,简直奇货可居,别说她只身一人走在路上,就是身在闹市他们也得想办法弄到手!
元朝传帝四代,开国至今一百六十八年,代代君王励精图治,宗氏皇族威名天下,深得民心,
当今元辰帝在位,国号盛元,明君主政,官不贪腐,百姓安居,四海安定,地大物博,疆域辽阔,番邦俯首,列国臣服,只道是好一个太平盛世。
民间有云,贵极豪奢在元京,天下至美温柔乡,则在南地。
元朝早有才不问出处之风,到了元辰帝继位后,能者居之一词更是应用到淋漓尽致,便是这官道,就经了数人较量后取的行走最平稳,最坚硬,最不易损坏之材铺设,
当今国库充盈,税收满仓,于路途一事,自不会小气,虽不至全国各地大街小巷寸寸普及,但如南江这等聚富之地,当真是条条道路尽铺就。
拉车的马是好马,做车的木是好材,造车的人用的是大家工匠,行在这集思广益取其精华之路上,坐在车内如置身屋内,敞然舒适,不见半点颠簸摇晃。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半开的车窗外清风徐徐,花草树木独有的清新之气随风潜入,
车马平稳前行,越过绿荫行在光下,似穿过舒怡,走入凡尘,粗鄙难听的咒声陡然传来,扰散了车内执折书阅之人宁宜惬意。
“主子,前方有马车挡路,属下已派人前去清路,乡人粗鄙,可要为您关窗?”
片刻后,儒雅低醇的嗓音淡淡传出:“不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