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是个真正的好人,这些天他帮了姐妹俩许多忙,做了不少事。
慕氏突然死亡,按照大周律需要上报官府,查验之后才可入殓。只是,姐妹两个年纪太小,对这些一窍不通。
林大夫让药铺伙计领着姐妹俩去镇上报官,还提醒她们要尽早为亡人准备棺材。
镇上有棺材铺,世人信鬼神,棺材铺被认为是不详的地方,那伙计胆小,说什么也不肯去。
棺材铺的老板见到慕青枫一个小孩子来买棺材,并没有显得惊讶,这年月活着艰难,死个把人算得了什么。
他担心慕青枫没有钱,让她把钱拿出来给他看,确定她是真的有钱买棺材。这才收了定金,承诺第二天把棺材做出来后,再派人把棺材送到暮归园去。
暮归园
官府派来两个差役,他们看了一圈,发现门窗被外力破坏,屋子的血迹大概全是慕青枫一个人的血。
慕氏衣衫完整,身体没有一丝伤口,就像是在睡梦里被人摄走了魂魄。让前来查验的仵怍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再多的线索却是没有了。
现在虽然是冬天,天气寒冷,倒是慕氏的尸体到底不能久放。林大夫劝说姐妹两个让慕氏尽早入土为安。
没有长辈操持,有些东西林大夫一个人也顾及不到,姐妹俩年纪小,许多东西都不懂,所以慕氏的丧礼非常简单。
姐妹两个穿着孝衣,跟着慕氏的棺椁,一路走一路撒着纸钱。
抬棺椁的是两个中年汉子,是棺材铺的老板帮忙找来的人,同行的还有两位女尼。
因为慕氏死的蹊跷,按照规矩需要佛家超度念往生经,才能入土下葬,以消今生业障。
她们的银钱不多,许多习俗流程都只能从简,治丧仪的人见主家只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心里免不得活泛起来,最后还是多亏了前来吊唁的林大夫,让他们收敛一些。
林大夫在镇上有几分威望,他没有说话,只是扫了一眼就让治丧仪的人把小心思压了起来。
还有一部分人顾及这宅子现在的主人——京城的沈翰林。
虽然说慕氏名气有瑕疵,两个孩子据说生父不详,倒也只是不详,不然为什么还让她们住这么大的宅子?
尽管如此,这场丧事依旧是办的磕磕绊绊。此时,棺椁刚抬到半山,抬棺人就停了下来,不愿意继续往上走了。他们开口要钱,不给就不走,还说这是规矩。
两个小姑娘没经历过,不知道这规矩是真还是假。两个尼姑各自望着别处,显然是不打算参合。
慕鸿飞打算给一半的钱,被慕青枫拦住了,“两位大叔,规矩不规矩我们不懂,上山之前你们没有说。所以,你们想要拿钱就得按照说好的,把我娘抬到山上去。我听人家说,做买卖要讲信誉。如若你们不去,就是不守信誉。到时候你们不仅一个铜板都拿不到,我还要告诉镇上的人,说你们做事情不可靠!”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青枫手放进随身的布袋子,里面有一把磨的非常锋利的匕首,这把匕首让她挺直脊梁,直视着两个高大强壮的汉子。
那两个汉子要说真有什么恶意也不见得,他们不过是觉得自有便宜可占。
这两个孩子年岁不大,还是俩丫头片子。他们心里轻视,欺负她们不懂事,至于半山讨钱的规矩是真的有,不过都是给几个铜板作为意头,并非真的工钱。
却没想到丫头片子年纪小却不糊涂,一顿威逼利诱,顿时让两个汉子面色不好起来,却不敢真的做出把棺材仍在半道的事来。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家里田地少,靠给人抬棺,做零工才能维持生计。如果真让这样的事传出去,不管真假,以后怕是没有人肯雇佣他们两个去做工了。更何况这里还有两个尼姑在。
如此,两个汉子黑着脸,总算把棺椁抬到了目的地。
到了地方,两个人又开始要钱,再次被逼着把棺椁放进墓穴去,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活计。
两个汉子却仿佛吃了大亏的模样。话里话外说两个小姑娘行事刻薄,为人不仁义,小小年纪心肠歹毒,越说做过分。
慕鸿飞和慕青枫不想在母亲入葬的时候生出事端,只能忍着,却见那两人越说越过分,甚至连埋棺的忌讳都不管了,尘土飞扬,没有章法。她们不想慕氏的坟墓被人如此对待,也不想再与他们计较。
慕鸿飞把约定好的工钱取出来,给了两人。
“这是工钱,你们走吧。”
两人接了钱,对了数目,一分不差。脸上却显出嫌弃的神色。他们一开始想着不过两个丫头片子,随随便便忽悠忽悠,吓唬吓唬,就能再多几个铜板。却不想竟是和硬茬子。
虽然说同样的事,如果是在别家,他们肯定要被主家指派更多的事,用更多的力气。但是那是别家,现在这家也就俩娃,没有人给她们做主。
见两个人拿了钱还要继续说话,从他们的举止,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慕青枫不想再听他们说难听的话,威胁他们,“大叔还是积点口德吧,你们这样做事,传出去有几家人还愿意找你们做事?”
说完不再看他们,与姐姐一起,用土把娘亲的棺椁埋了起来。
青枫心里呕的出血,这些人如此欺辱她,该死。
她要力量!
要力量杀人!
杀尽这些恶人!
忽然,手背上感觉到一阵温暖,青枫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了姐姐的眼睛里。
她扯动嘴角,想笑一笑,没有成功,心里的狂躁却奇迹般平息了。
两个孩子互相牵着手,在母亲墓前祭拜。耳边是女尼抑扬顿挫的诵经声。
晨昏暮鼓,山下寺庙传来钟鼓的撞击声,山林里扑闪着翅膀飞向天空。
两个女尼向姐妹俩行礼告辞。两个孩子的遭遇在她们眼里如同山间的野草一样平常。
迎来送往,谁又不是可怜人呢。
——
“这帕子花样平常,针法倒是有些意思,可惜针脚粗糙,如果再练上几年说不定还能够得上品级。现在嘛,看在你们娘的面子上,给你们三十文。”
绣坊里,衣着富贵,妆容精致的老板娘对着桌子上的几件挑挑拣拣,嫌弃又仁慈。
慕氏绣艺精湛,她绣的帕子老板娘开价八十文,然后转手别处能翻好几十倍。
慕鸿飞在刺绣上有不错的天赋,可惜她学的时间短,而且真正练习的时间也不过只有这半年。
至于慕青枫,慕氏故去后,她静下心来也开始跟着姐姐一起绣帕子。为了生计,两个孩子目前能够不得不将这门手艺继承了起来。
老板娘嫌弃的挑出来两张好一点的,“十文不能再多了。”
十文,锵锵够丝线和料子钱。
青枫气馁,决定以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大米十文一斤,糙米八文一斤,谷子五文钱一斤。麦子是北方的粮食,在这里比大米贵了一倍。最便宜的是糠,一文钱两斤,大多数人家买来是为了喂牲口。寻常百姓家吃谷子的多,偶尔会买一些糙米混在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