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儒林有骨哺世间百年

第二天清早,陈七便带着陈婉英向王猛和吴稚请辞。王猛还得去太守府衙处理公务,就没有和众人多寒暄。

吴稚想去睡个回笼觉,就吩咐王跳跳送陈家父女出门,顺便陪温鲤去儒林。

一行四人出了府邸,便看见方管家早早的带着下人将银两准备好了,就在门口候着。

方管家左右手各提着一个香囊,左手的香囊大些,右手的香囊小些。他将左手的香囊递给陈七,说道:“这是少爷许下的三百两银子,陈兄收好。”

又将右手的香囊递给了温鲤,说道:“温小兄弟,这是恶滔天人头换的赏金,不多,就五十两白银。”

温鲤接过小香囊心满意足的放到了怀中。

一旁的陈七,却打开香囊,从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温鲤说:“这是五十两银子,之前答应要分给温老弟的。”

温鲤连忙摆摆手,示意这钱自己不能接,说道:“陈叔,这一趟,自己并没有出太多力,反而是的亏了有你,不然小子早就死在恶滔天拳下了。”

陈七却不管温鲤的推辞,硬是将银子塞到了温鲤手中:“这趟走镖,大家能活下来,每个人都有功劳,包括那些死去的弟兄和冲儿,这笔钱你收着,剩下这些我和阿英也够用了。”

耐不过陈七的强硬,温鲤只好收下了这锭银子,他朝陈七问道:“叔,接下来你和阿英如何打算的?”

陈七笑了笑说道:“总这么在江湖上漂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刚好现在我腿脚不便,再干不了押镖的活了。剩下的钱财足够我们在城北置办些房产,我和阿英昨晚就商量着先在汴凉城安顿下来,再去想日后做什么生计。阿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是时候该考虑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了。”

“爹!”听到了陈七这么说,陈婉英顿时低下头羞红了脸,但是两只眼睛还是不自觉的偷偷朝温鲤打量过去。

温鲤没注意到陈婉英的目光,点了点头,赞同道:“这样也好,安稳的生活总胜过颠沛流离。”

陈家父女要去的城南和温鲤、王跳跳要去儒林的方向不同,于是四人准备在路口分别。

离别时,陈婉英两手别在背后,羞答答的说道:“温鲤,你要是没找到你要找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就来城北找我们哦。”

温鲤刚想回话,王跳跳一脸不忿的说道:“那我呢?那我呢?”

陈婉英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有钱财去招待你这个世家子弟。”

王跳跳听了这话本有些生气和失望,突然又听到陈婉英说道:“不过,你要是想请本姑娘吃好吃的,那可以考虑一下。”

“好嘞,一有空我就去找你。”王跳跳傻笑着说道。

一行人终于在嬉笑中分别开来。

看着痴痴望着陈婉英背影傻笑的王跳跳,温鲤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揶揄道:“别看啦,人都走了。”

王跳跳瞥了温鲤一眼,然后扭过身子,迈开了脚步。

儒林离太守府还是有点距离的,一路上王跳跳闲的有些无聊,就和温鲤攀谈起来。

王跳跳说昨天晚宴后,母亲吴稚又把他和他那个草包父亲王猛拎到书房,两人足足被训了大半个时辰。

还说起他父亲原先的故事,王猛曾经是冀州州牧,一直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办不了什么实事,之所以能当上一州最大的官并且官居二品,就是因为王猛这人左右逢源,最擅长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而且当时王跳跳的祖父是当朝太傅,位列三公,没少为这个草包儿子在官场上铺路。

后来,虽然王跳跳祖父死了,以王猛的能耐,升官之路是走不通了,但好在还有父辈萌荫,没有大错大非的情况下,他还是能稳稳当他的冀州州牧的。可惜的是王跳跳的母亲吴稚瞎了眼看上了王猛,逃了指腹为婚的亲事,嫁给了他。因为这件事,王跳跳的外祖父将吴稚驱逐出家门,并把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吴冕也就是王跳跳的舅舅登基后,本就瞧不上王猛,更是因为当初自己妹妹被逐出家门一事,迁怒于王猛,后来就在几次朝廷官员变动中,王猛就顺理成章的被贬到汴凉任太守一职。

温鲤惊诧于这段往事,感叹道:“没想到你母亲竟然是当今圣上的妹妹!”

王跳跳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如果不是嫁给我爹,说不定我比现在过得要好多了。”

温鲤被这番话逗乐了:“没有你爹哪来的你啊?”

王跳跳撇了撇嘴,“我是我娘生的,又不是我爹生的”。

温鲤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又好奇的问道:“既然你总说自己的父亲是草包,你母亲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王跳跳回忆了一下,说:“听我那草包老爹有一次酒喝多了跟我说,他当初还小,跟我祖父在楚州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娘,每天爬到我娘家院子的墙上,喊她的名字,往墙里扔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后来当上了州牧,离我娘很远,就开始写信,一写就是五年,终于把我娘感动到了,我娘就逃婚去找他了。”

温鲤哑然失笑,没想到那个端庄大方又有些严肃的吴稚竟会是以这种方式和王猛在一起的。

两人走了快一个时辰的时候,温鲤知道他们二人已经到了儒林,因为在他们的面前,汴凉城的最中心,突兀的出现了一整片巨大的竹林。

儒林的竹子要比一般的竹子高出很多,从外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事物。王跳跳说儒林是儒圣成圣的地方,也是他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他最后仙逝也是在这个地方,据说这片竹林就是儒圣死后才长出来的。

王跳跳还告诉温鲤,儒林的竹子有个典故,相传当初儒圣刚仙逝的时候,有人曾说儒圣的大弟子也就是现在儒林的院长,他的学问超过了儒圣,儒圣的大弟子说,拿竹子来作比喻,我家的竹子只有齐肩高,老师家的竹子却有万仞高,如果你不够高,你就看不见里面的富丽堂皇和绚丽多彩。但是这世间能有这么高的人并不多。

儒林的入口并不显眼,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弯弯绕绕通往竹林深处。

曲径通幽处,温鲤和王跳跳沿着这条小路,约摸着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眼前的风景让温鲤理解了什么叫富丽堂皇,绚丽多彩,原来儒林是一间藏于林中的广阔书院。

温鲤的左手边,密密麻麻的书舍鳞次栉比,一直延伸到温鲤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正前方是一片小湖,湖中有一小亭。而湖中的水来源于远处山崖间的一道瀑布。遥远的瀑布后重峦叠嶂,山峰林立。

温鲤的右前方是长长的台阶,台阶周围鲜花遍布,绿树成荫。台阶的上方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王跳跳告诉温鲤,这里是讲学堂,只有那些大儒才能在这里授业讲课。

除了书舍中传出的清朗读书外,温鲤还听见其中夹杂着的琴声、笛声,好一片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来来往往的人中有青年学子,也有年迈的儒生。

年轻的学子们统一穿着青色左襟袍,系着黑罗头巾。而那些老人大部分都是穿着随意,手中捧着书卷摇头晃脑。

温鲤看了一圈,发现人群中没有女子的身影,于是便问王跳跳为什么儒林之中不见女子。王跳跳告诉温鲤,儒圣曾说过,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所以儒林一向不欢迎女人。

温鲤对此只能无奈的笑了笑,这位至圣先师在某些方面还真有些封建不开明。

二人沿着小路继续走着,便来到一块巨大的石碑前。

温鲤上前想用手摸一摸石碑,王跳跳连忙伸手将他拦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俩,他才紧张的开口说道:“别瞎碰,这是儒圣的墓碑!”

“墓碑?”

王跳跳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当初儒圣快要仙逝的时候,临终前嘱咐弟子,等他死后,就将他葬于儒林,并在他的白骨之上立一座无字石碑,千秋功过,留与后人评说。只不过百年来无一人题字。”

看着眼前这块石碑,温鲤不禁感叹,好一个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单论这份胸襟就不愧是被称为万世师表的儒家开创者了。

儒圣啊,儒圣。

生前不求身后名,白骨葬儒林,哺世间众生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