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山

我最亲爱的师兄大人

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在师兄离开机关城的这些年里,师弟我殚精竭虑,每日都将振兴墨家机关术为己任,每晚睡觉前都要问自己三遍,今天墨家振兴了吗?今天墨家机关术振兴了吗?今天我有好好管理墨家机关城吗?没有,好的睡觉。

开个玩笑,嘿嘿,其实这次给师兄写信是因为,府库的钱已经没有了,我们已经把半个机关城都抵押给了富仁商行了。我向师兄保证这些和我无关,实在是这些年用于研究机关术的花费金额太大了,当然师弟我的研究配额只占了一丢丢的比例,大部分都是被这些年轻弟子用去了。师兄啊,这些年轻弟子太难管教了,不让他们研究,他们就要叛离墨家,我是以振兴墨家为己任的,只有暂时屈于这些弟子的淫威之下了。

当然师兄你还是为我墨家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的,我是指你房间的那些器物。如果不是变卖了那些宝贝,可能十年前我们墨家就要给富仁商行打工了。这个朝九冤也不是个东西,我找他借钱,他竟然让我把半座机关城抵押给他,我是实在不忍心师兄回来时,机关城只剩我一个人,所以无奈之下才抵押给他的,相信墨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吧。

其实最主要的问题是,抵押的钱财大部分都用于宣传师弟我推出的墨家最新机关术科技,无敌狗车了,他直接取代了马车在生活交通工具上占据的统治性地位。可惜的是,世人不理解我的发明,特别是儒家那群老顽固,居然骂我有辱斯文。他们完全都不理解,我这项发明给我墨家机关术带来的历史地位,他们这群旧时代的产物,都应该被时代所淘汰。由于销量惨淡,没有收入。朝九冤派人来收帐,要我们还钱,可是我们哪有钱啊,这下好了,他让我们把一半的机关城搬出来,给他当商行,这我哪肯啊,于是我带着弟子们和他们大打出手。结果把禁地里的那群老古董惊出来了,他们现在把我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师兄,我在地牢里面给你写下这封信,牢里很冷,饭菜很硬,每天都能闻到下水道的恶臭味。这群老不死的说,半个月后把我架起来,在机关城中心用火烧死,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我的好师兄,师弟我从小跟着你混,这次也是在师兄的指示下接管墨家的,师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对了,上个月的时候小红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像是解脱了,它应该是厌倦了人世间的苦难吧。

最爱你的师弟

商甲隐对这个相识几十年的师弟太了解了,从他说出的话中,他就能推断出,他走的这些年,墨家在他师弟的领导下乱成一锅粥了。竟然让自己去救他,自己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打死。

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墨家肯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作为墨家的一份子,自己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当初是自己让师弟负责机关城的事务,墨家出了这么大个篓子,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哎,看来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啊。”

看着屋内的一切,想起这十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和温鲤斗嘴的时刻、那些新鲜理论让他茅塞顿开的时候、看着温鲤努力修行的时候,这些记忆中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一样,逐渐浮现在商甲隐的脑海中。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将温鲤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他看到了温鲤身上闪烁着墨家机关术未来的光辉。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将温鲤当做自己的孩子,他不愿意温鲤像他一样大半辈子都守在枯燥无味的机关城内。

你还年轻,应该拥有更加精彩的生活,而不是拿着刻刀,和木头去过一辈子。去成就属于你自己的未来吧,不要让机关术限制着你的人生。商甲隐这么想着,提笔写下了他在这间木屋的最后一封信。

………………

快到晚上的时候,温鲤回到了木屋。

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商甲隐不知道去哪了,再看见被商甲隐一掌拍断的那张桌子,他以为商甲隐发生了什么不测,和谁起了争斗,准备出门去寻找。

突然目光一瞥,看见了床头的那封信,温鲤急忙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温鲤小呆瓜敬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很远了。墨家机关城,出了点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本来我是想带你一起走的,但是就像父母看孩子一样,我希望你能走出属于你自己的精彩人生。去看看这个世界吧然后闯出点名堂,我不想听你整天絮叨,我想听别人说起你的故事。

你之前问过我很多次,关于你身世的问题。其实这一点我真的不是特别清楚,你是我的一位故人交托在我手上的,当时她只是让我护着你,找一处人家,好好安置。结果变成我把你一把鼻涕一把尿的带大了。至于她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她是吴冕的二房夫人,现在应该是当朝皇贵妃了。

我知道你对自己境界的问题很苦恼,我这几年多方询问,也有一些进展。你之所以境界无法突破,主要的原因可能还在你的炁海之中。对于炁海的研究,普天之下儒家是最为深入的。你下山后,如果有机会见到汴凉城的谢老夫子,他或许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当然,如果解决不了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当个木匠也挺好的。”

看到这里温鲤翻了个白眼,但是想到此刻木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禁有些失落,于是又继续看了下去。

“你这呆瓜,生的如此一副好皮囊,别到处祸害良家妇女,当然你也要小心别被那些待字闺中的花黄大闺女祸害了,切记!山下的女人如老虎。老头子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本性善良,未曾踏足这江湖之中,不知人间险恶。为人处世要多为自己想想,行走江湖尤其要小心和尚、道士、女人、小孩,这些人敢单独行走的都没一个善茬。遇到自己无法处理的事,切记,要溜之大吉,不要逞威风。命是最重要的,命都没了那就万事休矣了。

你关于机关术的很多想法,我虽不敢保证必定会成功,但是如果境界突破了,遇到合适的材料,不妨尝试去做一下,老头子我一身绝学都教给你了,不要给它荒废掉了。

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看来人真的是老了,小子,如果真的混不下去了,就来机关城,至少老头子不会让你吃苦受累。

商甲隐

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温鲤其实已经彻底融入了这里,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人了。前世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梦,而作为一个婴儿醒来,才是他的现实。商甲隐对于他来说,就像父亲一般,面对他的离开,温鲤就像一条即将入海的小溪,一个人去面对人世间的波涛汹涌。

温鲤默默收起了信封,放在了胸前。面朝着窗外,感受着春夜里的凉风,缓缓闭上双眼,久久静默。

……………………

降胡十五年春,温鲤只身下山。

那一天,天下桃花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