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梨花糖

“阿……阿始。”她嗫嚅着开口,深深望着眼前的周始,不知为何,心头猛地跳了一下,许是这风太寒,又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人,心难以自抑。

周始紧促的眉头松缓下来,手心处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愣神,他身体微微僵硬着,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刚要开口,陡然瞥见两只抓着他腰间鞶革的小手,神色微微变了变。

楚慕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荒唐事。小姑娘惊慌失措,连忙松手:“对不住!对不住!”

她说着又想后退,一脸着急,却被周始一把扼住胳膊,他轻轻唤道:“楚慕。”

“怎……怎么了。”

楚慕轻声问,他却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楚慕,被他这么一盯,楚慕心里莫名慌了起来,“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她想挣开周始的手,谁料那只手就跟一只铁钳般。楚慕试着去抠他的手指,她一根一根抠开,他又一根一根合拢,来来回回,又跟玩闹一般了。

楚慕瞪他一眼,“你松开。”

“行,我松。”周始眉眼微弯,这回他倒是听话的松开了她,手刚松,他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两人本就没隔多远,他这一来,之间的距离猛然拉近。

楚慕像只兔子般跳了起来,她算是被周始唬怕了,也逗怕了,支支吾吾道:“你……别过来了……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要送我回家,你你你别过来了!”

“阿始!!”

朗笑声陡然响起,少年微弯着腰,两只手往后放,唇角微扬,笑着调侃:“楚慕,你还会怕呢。”

“刚刚说我,抓我腰带,不是挺有劲。”

楚慕抿着唇解释:“那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阿始,你到底想干嘛,我困了。”

周始眼中含着一抺若有似无的笑,“你话太多了,得给你一点教训,不然不放你走了。”

她正想着这教训是什么,只见他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楚慕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周始直接塞进了嘴里。

“唔……”她吓得不敢乱动,以为还是上次那个酸酸的东西,睁着双眼问,“阿始,你给我吃什么了?”

少年拍拍手,声音懒洋洋的,“毒药。”

“可……”可这明明是甜的啊。

口中甜蜜香醇的味道渐渐散开,透着一股清香的花香,入口即化,但这般甜滋滋的东西怎会是周始口中的毒药,她才不信呢。

楚慕瞪他半响无果,只能低着头,自个小声嘟嘟囔囔说:“阿始骗子。”

臭阿始,又想骗她,明明是糖。

——很好吃的梨花糖。

月色越发澄亮,天已越发晚了,他独自靠着栏台上,“楚慕,明日天亮,我们便起程离开常州吧。”

“好。”楚慕自然没意见,她恨不得早点回到鄞州呢,没有人会不想回家,她想,周始应也是想的吧。

他又如之前般问她:“怕吗?”

她亦如之前那般回答,“不怕的,阿始,有我在,你也不用怕。”

若可以,她也想帮他,照顾他,无论这一路会有多么艰辛,那么不容易。只是,她明明说的那么认真,周始却还在笑她傻。

遥遥栏台上,对影成双,张子澄见一人笑得弯腰捂肚,一人气得双手插腰,不免揺着扇子挡住眼睛,直呼:辣眼睛!饱了!

后来回屋里歇息时,周始将整包梨花糖全留给了她,他说他不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还叫她夜里不要贪吃,少吃,否则坏牙了他可不管了。

…………

天刚拂晓,浓雾蒙蒙,城门刚开一辆马车飞快驶出常州城,往南边去了,不多时张子澄骑着马领着手府下的人也出了城,与周始他们的方向截然相反。

一路向北,一行人刚进郊外林中,张子澄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紧拉缰绳,迫使马儿停了下来,身后几人也纷纷停了下来。

有人唤道:“门主。”

张子澄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一袋钱,伸手往里一抓,数十个大小相同的铜板飞快掷出,分别往不同方向发去,他先发制人,一瞬间,五六道黑影陡然从树上显出原身。

可当他看清领头之人后,心却猛然不安了起来。张子澄蹙起双眉,“刘承易?你不是去边境了吗?”

“你怎会来此?!”

刘承易看着衣袖上被划出的口子,冷笑一声道:“张子澄,我若真去了边境,是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子澄露出略微严肃的表情,“说清楚。”

天色清明起来,刘承易笑容清晰,他轻叹一声,语调略显怀念,“这打小啊,在楼里就属你们俩关系最好,我知道他救过你的命,你向着他,帮他挺他这些我都知道,可你真当我有那么蠢,会信你的话?”

“周始他,现在应该还在常州那边吧?早上刚出的城,我猜人还没走远呢。”

此话一出,张子澄算是什么都明白了,他神色微变,抿紧双唇:“你派人跟踪我,还是说我身边有你的人。”

刘承易摆手一笑,“子澄,大家都是十方楼的人,这话谈不上。不过还是多亏你,不然这小子可难寻了。”

张子澄闻言冷哼一声,“你找他有何用?不如回你的四门去,把四门管好了。”只凭刘承易一人,他倒不怎么担心周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周始的能耐,只需拦住他们,不出一日,周始的踪迹便难寻了。

“回四门?”刘承易眉头一挑,“我义父人都死了,我回去又有何用?”

他手里的长剑吞吐着光芒,明晃晃的宛如一条毒蛇,“是他杀了我义父吧,十方楼的规矩是取而代之,他把上一任门主弄死了,我若想做门主,我就要弄死他。”

张子澄眼中掠过一抹嘲讽,“看来你还是为了门主之位。”

“那又如何。”刘承易不以为然,笑道:“反正周始,我是一定要杀的。”

张子澄亦是一笑,他摇摇头,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他要死要活,我管不住。可今日我不会让你过去,何况单凭你,也杀不了他。”

十方楼高手如云,数不胜数,可在已知的门主中周始排行虽小,武功路子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人,在楼里也算佼佼者。

一个刘承易,还不足以令他畏惧。

刘承易自然也知自己不敌周始,所以这些天在常州,他一直按兵不动,也不急迫,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我是杀不了他,可大楼主不是傻子。在你出楼不久后,她便派了有龙护法过来。”他轻抚剑身,手指轻轻一弹,顿时,一声清脆的铮鸣声响起,“就在一个时辰前,我把周始的消息悄悄送了过去,你说他们俩对上,应该会很精彩吧,可惜咯看不到了。”

张子澄盯着他一言不发,刘承易又自顾自地说:“我们的六门主对上十方楼第一护法,强强对决,你说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有龙是大楼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忠心耿耿,平日极少出手,他刀法奇特,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周始若是对上了他,怕也吃不了好。

张子澄闻言顿时怒瞪,他的名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刘承易!我看你是活腻了!”

刘承易却还是笑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笑容更盛,“哦,听说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啊?”

张子澄双眼一眯,拨出剑来:“你还真是在找死啊。”

话落,两拨人一触即发。

而另一边的山道上到底十分静谧,除了呼呼风声,便是马蹄落下的声音了。

周始坐在马车外赶车,车帘晃动,楚慕从车内探出半边身子,她手里拿着汤婆子,放在周始身旁问,“阿始,你冷不冷?”

这天虽在渐渐回暖,可总在车外吹风怕是会受寒,楚慕歪着脑袋看他,眼底掠过一抹忧色。

“不冷。”少年慢悠悠地赶着车,马车正平稳而又缓慢驶着,十分惬意,他偏头睨楚慕一眼,语调懒洋洋的,“从常州到晋阳,一路要经过大大小小十几个镇子,路途遥远,这一路上恐怕有的受了,咱们不妨走慢一些,路上吃好喝好玩好,慢慢的走,如何?”

说着他又补了句,“反正一年之内,准能送你到鄞州去。”

楚慕盘早就算过了,这一路不管怎么走都需花上一年时间。从玉阳关到常州,连三分之一的路程都没走上,等到了晋阳,之后还要过商都、江州,最后才到鄞州。

这一路还远着呢。

她将汤婆子放到周始怀里,“好,我听你的阿始,天冷,你记得捂捂。”

怀里一片暖意,周始垂眸,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篆着小片阴影,他低低一笑,一只手抚在汤婆子上,对楚慕说:“今儿起的早,你进去眯会吧。”

今儿天还没亮,两人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常州城。楚慕确实有些困倦,她昨夜躺在床上根本没睡着,今早倒是想睡的厉害。

小姑娘软软应声,又重新回了车里。

马车缓缓行驶,这天却逐渐暗沉下来,天边乌云压境,将光亮点点吞噬,四处闷的厉害像是要下雨了。

楚慕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模模糊糊醒过来时发现马车停了。她揉着眼起来,外头静悄悄的,唯有雨声滴答不停。

雷声轰轰,楚慕吓了一跳,她悄悄掀开窗纱一角,外面雨丝如线,来势汹汹,似是将他们困在了此地。

她放下窗纱,车内不见周始身影,外头下着这般大雨,他不会还在外面吧?

楚慕立即找出一把油纸伞,掀开车帘往外瞧去,车外不见周始身影,楚慕正想呼唤,眼眸微抬,到了嘴边的话却迟迟没有喊出声,她握紧手里的油纸伞,心紧紧一缩。

马车停在林中,雨势颇大,马车不远处围着一排黑衣人,这些人个个头戴斗笠,一身黑色劲衣,手执长刀长剑,叫人看不清面容。

可楚慕心里却知,这些是十方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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