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林给我打电话时,正在秋天的尾巴上。消除对他的怀疑后,我已经很久没去黑山精神病院了。他在电话那头问我抑郁症怎么样了,说想请我做一次回访。为了方便,地点就定在他在市区的家里。陈志林的家在一处宁静的小区,我在里面绕迷路了,拦住迎面走来的行人。
“陈医生啊,就在左边那栋楼一单元一楼。”
“谢谢你啊!”
“不客气,路上小心。”他礼貌地笑了笑。
直到他走远了,我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背影上。
陈志林家的地毯很厚,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我一进门就看见他的儿子抱着玩具在家里无声地跑来跑去。我跟随他去客厅坐下,还没有交谈几分钟,陈志林忽然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他歉意地冲我笑笑:“医院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能帮我照顾一下小可吗?如果他闹,你就陪他玩‘小蜜蜂’。”
“小蜜蜂?”
陈志林笑着比划:“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飞呀!其实就是剪刀石头布,那边柜子上有罐糖,赢了的人可以吃一颗。”
陈志林的儿子叫小可。我们说话时,他已经搭着小板凳把柜子上的一个糖果罐抱下来了,吮着指头站在门外,乌黑漂亮的眼睛盯着我。
秋阳绚烂,躺在大而舒适的帆布沙发上晒太阳,逗逗小屁孩也挺不错。小可只吃椰子味的奶糖,我象征性地赢了两盘,剥了两块巧克力。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是李浩。
“你在哪里?”他声音有些急。
“怎么了?”
“我在物证科,想再检查一下和李丝丝有关的东西。我把李丝丝当时穿的白毛衣从密封袋里取了出来,平铺在窗前的工作台上,然后去隔壁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毛衣上爬了蚂蚁。”
“你该打扫办公室了吧?”我说。
“不是,蚂蚁只聚集在毛衣最下部的一个点上。如果按照穿上衣服的视角,就是李丝丝的后腰上。我把毛衣仔细检验了,发现那一点上沾了融化的糖水。你想过没有,如果李丝丝是他杀,为什么她跳楼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们都错了,她身边有一个人。这个人站在栏杆后,个子比栏杆矮,因此目击者看不到。这个人爱吃糖,并且爱吮手指。他用沾了糖水的手推李丝丝时,糖浆留在她的毛衣上了。再结合手指的位置……肖桐,你认识爱吃糖和吮手指的小孩吗?”
我目光扫过蹲在面前的小不点,声音忽然有些抖:“我认识,陈志林的儿子……”
话还没说完,电话被掐断了。心理医生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出现在了我身后。他越过沙发,俯身从我手中取走手机,按下关机键。陈医生还是那么温和:“只是放松肌肉的药,剥夺你的反抗能力,肖警官不要担心。”
小男孩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陈志林夺走我手机时,我挣扎反抗打翻了糖果罐,五颜六色的糖果在地摊上滚落了一地。陈志林弯腰捡起其中一颗,举到我眼前:“除了椰子味,都加了麻药。很多人都会对糖果和小孩丧失戒心,看来肖警官也不例外啊。”
我忽然明白来这里时,自己为什么会格外注意在小区途中问路时遇到的那个男生。不是因为他礼貌得体地回答,也不是他笑起来时嘴角弯起的好看弧度,而是他的帽子。秋阳绚烂,阳光的作用下看上去是黑色,其实它应该是顶不折不扣的深蓝色宽沿软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