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代尔一心只想知道:“你拿到了吗?”
不过,路易斯得告诉他,他怎么开车到了公寓,看到在大洋街上的一辆车里坐着两个家伙。他肯定他们是在监视那房子,并且认为他们看见他开过去了。于是他就绕着那房子兜圈子,现在他是在凯塞酒吧,从那儿给他打电话。
欧代尔相信,这个人的神经准是出了点毛病。他竭力耐心地说:“我觉得他们是在监视我,路易斯;所以我才说过要检查一下,喂,你到底拿到没有?”
“我拿到了。”路易斯说:“听着,还有些别的事我得告诉你。”
“等我见到钱以后再说。”欧代尔说,接着告诉路易斯他们怎么见面。他要坐进他的宾士车里,像是出门去买条烟或六罐装的啤酒,只是穿着衬衫和一条旧裤子。他要把车开到海滨林荫道,让两个家伙跟踪他好了。他要把车停在后街,步行穿过凯塞酒吧,路易斯要在前门坐在车里等他。他们再找个地方。……欧代尔说,他要想出个地方,再告诉路易斯。他问路易斯:“你数钱了吗?”
路易斯说,他连看都还没看呢,钱还在购物袋里放着。
欧代尔说:“麦拉妮一定急得要死,非看不可的。”
电话中一阵沉默。欧代尔说:“路易斯?”
“我就是要跟你讲这件事,”路易斯说:“麦拉妮让我吃尽了苦头。……”
“现在先别提了,”欧代尔说:“我五分钟之内就来见你。车别熄火。”
欧代尔一进汽车,马上转过身去,拿过放在后座上的“梅西”购物袋,然后把袋子放到膝头,用两臂楼着,嘴里孩子似发出“嘻,嘻,嘻”的声音。他们驶到里维耶拉桥上时,他说:“一直开到北湖大道,就是那条卖汽车的街,知道吧?我们这辆车留在停车场,再买一辆警察不认识的。”他们转道向北,开上百老汇大街时,他说:“嘿,麦拉妮呢?”还回头瞧了瞧,似乎她就在后座,他刚才没看见她。“我的大胖妞哪儿去了?”
“她搅得我心烦,”路易斯说:“没完没了。她还跟我生气,因为我不让她拿袋子。开始唠唠叨叨……我们出来后,我一时记不起车子停在哪儿了,这下她又跟我罗嗦起来。‘是在这条通道吗,路——易斯?是在那条吗?’伙计,她不停地搅,逼得我都他妈的疯了。”
“所以你就把她撇在那儿了?”欧代尔说。
“我朝她开了枪。”路易斯说。
欧代尔转过头来看着他。
路易斯觉察到了。“我想她是死了。”
欧代尔什么也没说。
沿百老汇大街开着的车子里一片沉默,路易斯看着便道上蹓躂着的黑人。他不知道欧代尔打算干什么。
“她想当场就把钱分掉。”路易斯说:“我们俩各走各的,再也不回来了。”
欧代尔还是一声不吭。
路易斯也不说话了,让他去想这事吧。他说的每件事都是真的,他准备对此致歉。他以前从来没朝人开过枪。他一驶上花园林荫路就开始想着这件事,直到他看见棕榈海岸海滨上一辆没有警车标记的汽车里坐着两个家伙时,才打断思路。他偶尔会想起些别的事,但接着这件事就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看见她箍着紧身裙的屁股,看见她的两条腿在便道上走动——在那一瞬间他无法相信他干了那件事;但他确实做了。他在施塔克监狱知道,有些家伙在一些无缘无故的争吵中开枪打死了人。一个家伙看了另一个家伙的女朋友,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打死了。也许听他们讲这些事让他慢慢感到习以为常了。这都是在坏环境中受的影响。
他并不觉得太舒服。
欧代尔说:“你朝她开了枪?”
“两枪,”路易斯说:“在停车场。”
“没法跟她谈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揍她嘛。”
“我想过的。”
欧代尔一时又不说话了。
“你想她是死了,嗯?”
“我十分确定。”
“好啦,既然你非开枪不可,你就开枪了。”欧代尔说:“我们不希望她活过来告我们。伙计,那女人跟别人不一样。”
他们现在到了北湖大道,这是一条热闹的大街,到处是汽车商店和一排排的树。欧代尔说:“在福特汽车行那儿停下来。就停在街上,不必拐进去。”他只想看一眼那些钱,而不是从购物袋里拿出来。给路易斯一万元,让他临时买一辆用过的好车,一定要不引人注意的。
路易斯问要什么样子的。他的表情很反常,像是刚受了惊吓才清醒过来。“就买一辆最普通的,”欧代尔说:“明白吗?就是普通人开的车。我们得在这一带泡上一段时间,到夜里再走。我需要我的车。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哥儿们帮我把车开出来,再换上个不同的牌照。我留下了钥匙。我还想办件事,从谢伦妲那儿拿点我的衣服出来。打发个人去那儿。我出来要是穿得整齐点就好了,何必像逃跑似的。我也许会把车子卖掉——我还拿不定主意。不过目前,伙计,咱们先看看这儿有什么东西。”
欧代尔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条海滩毛巾,扔到了后座上。又拿出一条大毛巾,说:“挺漂亮的,嗯?”他又把毛巾扔到后座,然后往袋子里看。“那些钱,绝对占不了多大地方。”伙计,里面又是一条毛巾。欧代尔把手伸到下面去摸。数着一、二、三叠用橡皮筋捆着的钱,四、五……他拽掉第三条毛巾,往袋子里一看,心往下一沉,感到了升腾起的惊慌,不得不紧抓着袋子,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弄清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不是揪住路易斯的脑袋,撞破他妈的挡风玻璃。他说:“路易斯?”
要是路易斯扒了他的钱,他会对这一时刻有准备的,对吧?路易斯说:“什么?”
“剩下的钱呢?”
这时路易斯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也许是装傻。他说:“里面是多少?”
“可能是五万吧,”欧代尔说。“也许不止这个数。”
“你说过是五十五万。”
“我是这么说过的,不是吗?所以说,我们少了,哼,五十万。”
“她拿着这袋子出来,”路易斯说:“连手都没往里伸,我也没有。”
“从哪儿出来?”
“从试衣室啊。我一切都严格地照着说好的去做的。”
“麦拉妮在里边待了多久?”
“大概也就是一分钟吧。她马上就出来了。”
“路易斯,你跟我讲的是实情?”
“我向上帝发誓,她提着袋子出来,我从她手里接过来的。”
“后来呢?”
“我们就离开了,出来到了停车场。”
“你在那儿朝她开的枪?”
“是啊。”
“她不会拿我拼了老命挣来的五十万等在什么地方吧?”
路易斯说:“天啊。”
“你给了我这些算是我的佣金?”
路易斯这时抬起头,似乎无法相信他的耳朵。
“你用什么朝她开的枪?”
“就在那里面,”路易斯说。
欧代尔打开手套箱,取出了那支巴莱塔。他嗅了嗅枪管,没有给他任何信息。他退下了弹匣,一颗一颗子弹地边退边数,子弹落到了“梅西”购物袋里。整厘子弹中少了两颗。
“也许我拿走了两颗。”路易斯说:“你妈的,我还以为你信得过我呢。现在你只好等着,瞧瞧新闻上有没有吧。”
欧代尔一直盯着他看,一边思索着。他说:“好啦,一定是贾姬·勃克了。我也信得过她。”
“要是她拿了,”路易斯说:“她干嘛不全拿走呢?”
欧代尔点点头。“我得想想这个。然后,我想,得问她。”他伸手到袋子里,掏出几颗子弹,把它们压回弹匣。“看,既然袋里净是些毛巾,那可能是她没来得及从她的箱子里取出来,让管理局的拿走了,也许她藏在林荫道的什么地方了。要知道,她得在机场把钱拿给管理局的人看。好啊,那就是说,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一定是贾姬,再没别人。可是她给了我这五万——就像告诉我,她把剩下的钱拿走了。你明白我的话吗?像是她想让我知道,等于当着我的面抢我。”
“我不明白,”路易斯说:“不是她,就是联邦人员拿了。”
“或者……”欧代尔停下了。“他先把钱给了另一个人,然后麦拉妮才进了试衣室。”
车里一片沉默。
大概过了有一分钟,路易斯说:“天啊。”声音很平静。
欧代尔正在往弹匣里装子弹,抬头看着他。“什么?”
这个人准是在想着什么从脑子里闪过的事。
“你知道我在女装部那儿看见了谁?”
“告诉我。”欧代尔说。“他坐在那儿看报呢。我居然一点也没怀疑。”
这人先东拉西扯一番,却不急着说出口,是不想让人觉得他笨。欧代尔等着。
“不——我确实纳闷他在那儿干什么,但没想到他和我们有什么关连。你知道,他像是和他太太或者女朋友一起去那儿似的。”
这人这番东拉西扯也该停止了。欧代尔说:“你打算告诉我他是谁吗?”
“麦克斯·切利。”路易斯说。
欧代尔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车辆,又把目光移到在福特汽车行外停车场上排着的汽车,然后才重新对着路易斯。
路易斯在那儿呆坐着,一动不动。
大概他在监狱里遇到过什么事。坐牢四年只是看着墙壁,晒着太阳,这人已经给耗尽了,没用了。欧代尔说:“你看见麦克斯·切利在女装部。而当时我们就要拿到五十万美金——伙计,我和你讲话时看着我。你没去想他在那儿干嘛。每当我问你有什么问题或者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路易斯对着他皱起眉头。
“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欧代尔把弹匣插到手枪上,扳动板机,把枪口抵住了路易斯的侧胁。
“我说的是你怎么跟我说的?”
路易斯这时瞪大了眼睛。
“昨天我问你,怎么了,路易斯?你说是麦克斯·切利知道了你待的地方。我问你西蒙娜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准是麦克斯·切利吓坏了她,还说把你也吓坏了。每次我一问,总是有这个保释人麦克斯·切利。你给那个人干过活,你知道他和干他那一行的所有人一样,都是骗子,都爱钱如命,总要千方百计地把钱弄到手。你看见了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你却让他在鼻子底下把我他妈的钱就这么拿走了。伙计,你到底是怎么了?”欧代尔把枪管用力往路易斯侧胁里捅,然后扣动了板机,看到路易斯随着那一声闷闷的枪响往上跳。他看见路易斯睁大眼睛瞪着他。他把枪管沿着路易斯的侧胁往上移到了他的腋下,又开了一枪,路易斯就倒在车门上了。这次他的头撞到了车窗上,弹回,又向前垂下去,下巴抵到了胸口,睁着眼,往前俯着身子,就这么完了。
欧代尔说:“你到底是怎么了,路易斯?”他说:“妈的,你原先是个很漂亮的家伙,你知道吗?”
欧代尔把他留在那儿。他沿着北湖大道走着,想找一辆谁也想不到他会开的车。他买了一辆89型福斯高尔夫车,那车只行驶过不到三万英里,是栗色的;他花了“梅西”购物袋里的五千二百块钱。
现在他得找个地方待着了。
在里维耶拉海滨有一个女人,他以前偶尔去她那儿。他们是老同学,她吸海洛因,而不用别的毒品,偶尔也拉一下客。对,昨天晚上他和路易斯在酒吧里谈话时还看到了她,而且她还不停地看他。只要他能想起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