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晨,麦拉妮穿着毛边裤口的牛仔短裤,戴着一个没有吊带的窄条胸罩,正躺在阳光中遐想。
过去的十七来年几乎所有的时间她就这么在阳光中躺着,就像褐色皮虏、金发碧眼的加利福尼亚女人那样挣钱过日子。她在想,她跟过的男人没有多少躺在阳光中消磨时光的。差不多十四年前,当她与欧代尔在巴哈马相遇时,她依靠的那个底特律人佛兰克就爱这么晒太阳。佛兰克是个傻瓜,但是热爱阳光。拍电影的那些人永远不晒太阳。日本企业家,或是希腊群岛上的中东类型的人也不晒太阳。她晒着太阳看介绍电影明星和那些美人的书刊,书中写到的所有那些年轻女子当中没有听说过哪一个人会这么草率地跟定一个人的。但是她从来没读到过:那些靠晒太阳谋生的女子一旦倒霉,让太阳晒坏了皮虏,沦落到跟个黑家伙过日子(何况他又认为老这么躺着晒太阳也没意思),她们的下场如何。这就是麦拉妮在三十四岁时住的地方,她待在室外的阳台上,躺在一张涂了防晒药水的睡椅上。她没有听见他们进屋来。
她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起居室里,直到欧代尔说:“丫头,看谁来了。”
她扭过头去,看见欧代尔和一个人,那家伙穿着浅蓝色的运动外套和黄色的衣衫,手中拿着一个伯丁商店的大购物袋。他是一个长相粗鲁的家伙,穿的外套是新的,像是刚从衣架上取下来。她没认出他来,后来欧代尔说:“是路易斯,宝贝。”听到这名字,麦拉妮赶紧从睡椅上起来,进了起居室,她用手指缝夹着胸罩的边,使它不从乳头上滑下来。欧代尔正在说:“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大胖妞吧?”
“天啊,真的。”麦拉妮说:“你真的来了。路易斯,上次我看见你……”
“他知道,”欧代尔说:“路易斯不想谈那次的事。”
麦拉妮说:“我能理解为什么。”她放开胸罩,如果它要滑下来就让它滑吧,她走上前去吻路易斯的嘴,亲完也没退回来。
“那个时候,我认为你们两个家伙是我见过最大的笨蛋。”
“我刚才和你说了,”欧代尔说:“他不想谈那件事。”
她一直看着路易斯。“可是你们当时在闹着玩,是不是?还带着拳击面罩呢?如果你们当时认为有人肯付我的赎金的话,你们就会绑架我了。”
他终于笑了。
“是的,是这么打算的。”
“他告诉我你来了,我都等不及了,急着要见你。”
欧代尔说:“路易斯要来看我的枪支电影。”
麦拉妮给他们调了伏特加加通宁水,欧代尔放映他在枪支展览会上买的录影带,她就坐下来注视着路易斯,欧代尔用压过电影中声音的嗓门说着话。
“他净跟你说一大套技术上的臭话。是的,这种巴莱塔手枪——我想他说的是PM-12S型的。那倒无关紧要,我没见过多少这种货色。可是要仔细听。嗒—嗒—嗒—嗒。嗯?”
“看,这个打扮花俏的人正在用M-16开枪。要知道你买的这些半自动武器,人人都买得到。然后我把它们换成全自动的,这样就有了轻型冲锋枪。这算不了什么,可是一支要花我一张百元大钞,因为这个人是个大笨驴,他给抓起来了。我能用这样的人给我造抑制器吗?……”
“看这儿,你们来看MAC-10上的那玩意儿。和消音器一样。乓—乓—乓—乓,把子弹射了出来。那人给他们抓住了,在他的货车里有八十七个抑制器。他得判三十年,还不准保释。我在阑塔纳另找了一个人给我制造这玩意儿。下一趟我要运整整一百件,换回三万美金,哥儿们,每件三百美元。”他说:“宝贝,给我再来点冰。”
麦拉妮拿起他的玻璃杯,走进厨房。
“MAC-10是你在所有电影中都可以看到的那种。看,这是著名的乌兹枪,最棒的武器。我用每支一千五百元的价钱就能买来真家伙。远在以色殉的犹太人制造这种枪。”
“斯泰尔型自动枪,最棒的一种。注意听。伙计,响着的就是。贵得很哪,从奥地利来的。我的顾客对这玩意一窍不通,所以没订货。”
麦拉妮拿着欧代尔的酒回来时,他正在发出“暴扑一暴扑—暴扑”的声音,接着换成了“喔—爆—吧—哒,吧—哒哒哒”从手枪变成了狄兹枪。他每次放电影都来这一套,发一阵疯后才变得冷静。路易斯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个字。她喜欢他这样的,他的粗线条的瘦骨嶙峋的脸,他的一双大手。……手大,老二就大。
“有最好的AK-47型。这是中国货。我花了八百五美金,省了一半的钱。随枪带有上个香蕉型弹匣,外加刺刀,嘿,就刺去吧。”
电话响了,欧代尔说:“帮我接一下,好吗,宝贝?”
麦拉妮说:“你知道那是找你的。”
欧代尔瞪着她,因为她一向是站起来按吩咐行事。她也许会慢慢吞吞,或者绕着圈子撒撒娇,但绝不会直截了当地顶他。这还是头一回。
他说:“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路易斯一直盯着电视荧幕。
麦拉妮站了起来,走到把起居室和厨房隔开的矮柜那儿,拿起电话。她说了声“喂”,就把电话放下了,并且说:“是找你的。”欧代尔瞪了她一会儿才关掉电视,站起身。麦拉妮坐在沙发上挨着路易斯。
“挺烦人的,是吧?”
“我能从头看到尾。”
“他认为对自己谈的事情很清楚。”
路易斯说:“他把枪都存哪儿啦?”
“他有个地方……”她止住了。
欧代尔回来说:“纽约的一个人要一种勃恩十型。是种破烂货,但它是桑尼·克罗克特用过的那种,就值一千二百五了。大铁块,十毫米的口径。”
路易斯说:“你有那种吗?”
“还没有。我打了个电话,明天就有了,给那小子二百支。”欧代尔按了一下摇控器的按纽。“一个人在用TE99开火,那是迈阿密南部造的廉价的散射枪。零售价是三百八。我二百一支买进,再按八百卖出去。路易斯,你能把这些数加起来吗?……这种TEC-9型的?他们做广告说它是‘像硬汉一样坚强’。还说它是‘在美国犯罪活动中最通用的枪’。不骗你,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电话又响了。
“我知道他们在麦德林爱来这一套。”
麦拉妮看着欧代尔关掉录影机,然后他们互相盯着看了一会之后,她才站起来朝电话走去。她说了声“喂”,放下电话说:“是找你的。”
欧代尔正在告诉路易斯他是如何把军队所有的破烂玩意买到手的,是一个人在巴拿马战争后捡来的,然后他用船从国外运到基斯。欧代尔说他跟路易斯说过的那种M-60型机枪就是在那个地方弄到的。他说看起来就像是在卖主家当场进行的现场旧货出售,有手榴弹、火箭发射器和其他破烂货。
“是个女的。”麦拉妮说。
这才让欧代尔止住话头,朝电话走过去。
麦拉妮对路易斯说:“我能为你弄点什么吗?”
他举起了他的空杯子。
她说:“不早了点吗?”
“反正我没上班。”路易斯说。
“所以你就去买东西。”她在指缝间捋着他夹克的翻领。辨别着它是化学纤维的还是什么别的料子。“这衣服是谁挑的,是欧代尔吗?”
“我们俩的眼光不一样。”路易斯说。
“在服装方面。”
“是的,在服装方面。”
她拿着他的破璃杯走进厨房。欧代尔与她只相隔几步的距离,正在对着电话说:“他们可能一直在监视你家。让我想一下。……是的,到公用海滩去。……在蓝鹭桥那边。朝着‘霍华德·约翰逊’餐馆的方向往上走,我在那一带等着,就会看见你的。……如果你要去的话就现在吧。开你的车去。”他挂断电话,隔着矮柜看着麦拉妮。
“我必须出去一会儿。你能好好招待我的朋友吗?不至于想强暴他吧?是不是想剥掉他的衣服?那可是刚买来的哦。”
“在阳台上坐着我没意见,”路易斯说:“我该晒点太阳啦。”
麦拉妮说:“你不是在捉弄我吧。”
“你的皮肤不但好,还是棕色的。”
她说:“你想看看我晒黑的印儿吗?”说着在沙发上坐正,拱起后背,用拇指挑起胸罩,从她的乳房上往下拉。
“你的皮肤是棕色的,好极了,”路易斯说:“你不会老是露着乳房晒太阳吧,嗯?”
“我原先是。不过,我认为乳房看起来自然点更好,你说呢?”
“是的,我想你是对的。”她那对乳房可真大。他一直盯着她的乳房看,那些蓝色的小血管看起来像地图上的河流一样。当他举起玻璃杯准备喝一口时,发现只剩下冰了。
麦拉妮说:“我给你加点酒去。”
她一直看着他的脸,而不是玻璃杯。当她从他的手中拿过玻璃杯到厨房去的时候,路易斯站了起来,走到室外的阳台上。
这是一幢破烂不堪的建筑,褪了色的淡绿色油漆从混凝土上剥落下来,可是如果你想要看大西洋景色的话,倒是可以尽收眼底,出了后门就到了,白色的沙滩一路连到杰克逊维尔。下面只有极少数的人。一直要到左边的公用海滩他才看了不太多的人,和一排排蓝色的避风蓬,不管它们叫什么吧,从那里出来的人比待在里面的人多。今天的天气非常温和,轻风足以掀起海浪,偶尔吹过来一片云挡住暑热。麦拉妮就在混凝土围栏旁,与他靠得很近,说:“盯着那条路。你就能看见欧代尔到海滩那边去与人约会。”
“他去会一个女人吗?”
“是他说的。”
“你不在乎吗?”
“你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如果你和他住在一起的话。”
“他不住在这儿,他只是在屋里待一下。你了解欧代尔,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看来麦拉妮似乎也是随心所欲的人,她把新倒好的酒递给他,仍旧在阳光中曝晒着她的身体。“你不想去晒那两个宝贝吧。”
“我要让我的后背正对着太阳,”麦拉妮说:“你为什么不在睡椅上伸伸手脚呢,把你的换衣晚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把裤子也脱下来。”
麦拉妮拿着他的酒,他脱下衬衣,叠好,放在一张低矮的金属小桌上,然后又坐在了睡椅上。麦拉妮说:“你这小子,还真的要晒太阳。你一向在哪儿呢?”
“在监狱里。差两个月就四年了。”
麦拉妮的眼睛似乎变得明亮了,她在和一个罪犯谈话。
“真的吗?他没告诉我这个。你干了什么啦?”
“我抢了一家银行。”
这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朝一边摆了一下头,把金发从脸上甩开。她的头发非常多。她说:“我总是想到你,想知道你一直在做什么。……”
“我们就见过那一次。是十三年前吧?”
“差不多十四年了。我还记得你,刚才我看见你进来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其实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她扭过头去朝公用海滩看了一眼。
他对她说:“你在忙什么?”
这时,她又打量着他,阳光正好经过她的头顶照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眯起眼看她。
“我躺着晒太阳。”
“就这些吗?”
“我还看书。”
“你心烦吗?”
“烦得很。你想要做爱吗?”
路易斯说:“还用问吗?”同时把他的酒放在地板上。
她是那种喜欢在上边的女人。她会哼哼唧唧,仰起头叫着上帝,并且把手插进落在胸脯上的头发中揉搓着,就像他的胸膛是搓板,来来回回地摩擦着,或者像她正在把一块面板擦洗干净。她用长长的红指甲抓挠着他,感到非常舒服。他想到上面去,好好干,但是太阳愈发的明亮了,晃得他睁不开眼,他浑身火热,没等他翻身到上面,就已经完事了。她跳下来,没穿任何内衣裤就套上了裤子。路易斯把裤子拉了上去,从地板上拿起他的酒,估计可能只用了五分钟就结束了。
麦拉妮说:“唉,我觉得好多了,你呢?”
路易斯点点头。“是的,搔到痒处了。”
“我们现在该放松一下了,”她说:“还可以再来嘛。”
欧代尔对贾姬说:“我听不见你说的话。走近点再和我谈话。”
她正背对着他,站在湿沙子上,让浪花冲过她的赤脚,海风吹起她的头发。真气人,这个女人能惹他发火;但是在这样一个早晨,看着她身穿T恤衫,两条棕色的长腿从白色短裤中伸出来还是挺好看的。
她朝他扭过头去说:“把你的鞋脱了吧。”
“我把鞋往哪儿放啊?”这是一双价值四百美金带穗的深红色鳄鱼皮矮腰鞋。“我脱了鞋,就会有人顺手拿走了。”他的鞋里有沙子,而且他本来就知道不该在这儿见她。他每次到这片海滩来散步,鞋里都进沙子。可是,欧代尔从来不愿像麦拉妮和谢伦妲那样赤脚走路。除了他的大脑告诫他,只要不是睡觉的时候鞋都不能离脚,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了。他不游泳,从来没下过水。……他说:“丫头,你想让人拽着头发拉过来吗?”
瞧瞧她这会儿的样子,既没生气,也没紧张。这时她朝他走了过来,风把她的头发吹到了脸上。从这里走过的游泳的人,盯着地上寻找贝壳。
“你觉得有人在跟踪你吗?”
“我不知道,”贾姬说:“我不常干这种事。”
他嗅到了一种香粉的气味,馨香而清爽。
“你的行动还像回事似的,你很冷静。”
“不管他们是不是跟踪我,我认为那无关紧要。他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欧代尔说:“那又怎么样呢?”
“我告诉他们我们会见面的。”
“等一下。你告诉他们是我了吗?”
“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们对你的了解比我还多。那个管理局的家伙总是谈到枪。我说那方面我帮不上你们的忙。……”
“可是你该明白你是可以察觉出什么的吗?”
她往他的身边凑了凑说:“依我看,我能获准飞行的唯一办法就是看我愿意不愿意帮助他们啦。我必须向他们提供一些线索。起码得像是这么回事。但必须是他们可以查证的东西,不然的话,我干脆信口开河,乱吹牛皮好了。所以我告诉他们的第一件事是他们已经知道了的。你懂吗?”
“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我告诉他们你的钱在自由港,你让我把钱带到这儿。你存了五十万,还会有更多的进款。”
“你把这些都告诉他们啦?”
“这都是真的,不是吗?”
“这么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是不是真的嘛?”
“我说过差不多是那个总数。”
“他们知道我在帮你带钱,”贾姬说:“我提到过那五十万——他们对钱不感兴趣,他们需要抓住你卖枪的事。我说,那好,如果你们想得到他卖枪赚到的钱的证据,就得让我把钱带进来。我将分两次带,第一次带一万元,好比是排练。我说,你们监视着,看看如何行事。然后,到第二次我再带来五十万元的时候,你们就出动。”
“如何行事呢?”欧代尔说:“我到你那儿拿起来就走吗?”
“我告诉他们你是非常谨慎的。你派一个人和我见面,可是我从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欧代尔说:“这倒是个办法。你认为怎么样?”
“如果你听下去的话,”贾姬说:“你就会明白这是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我第一次带钱的时候,他们潜伏在附近,他们看见我把那一万元交给一个人。”
“是谁?”
“我不知道,你的一个朋友。”
“一个女人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是的,我想是个女人。”
“下一次往返,当我带上所有的钱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我要把钱交给以前我交给的那个人似的。”
“可是你没有。”
“对,我早把钱给别人了。”
“然后他们跟踪错误的那一个,”欧代尔说:“以为她要把钱给我,嗯?”
“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们需要两个人,两个女人。”
贾姬点点头,看起来好像她还在考虑着这件事,或者是在回忆她还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似的。好一个冷静的女人。
“在哪儿碰头呢?”
“我还不知道。”
“你有两个不同的航空旅行袋,然后来个调换。”
“我估计是这样的。”
“你估计?”
“我还没考虑好呢。”
“他们认为那个女人拿了钱,可是没有,他们就要追着她要钱了。”
“如果她没拿钱,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必须是个不开口的女人。”欧代尔停下来细想这个办法。“他们仍然知道钱终归还是要送到我手里。”
“你一旦拿到钱,”贾姬说:“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必须明白这里有给你的一份。”
“百分之十。另外,我们已经谈妥了。如果我坐了牢,再加十万。”
“可是你帮了他们。他们会放你出来的。”
她转过身,面对着大海,对他说:“可能吧。”她把眼睛闭上,微风吹动着她的头发,样子很好看。
欧代尔说:“如果他们说让第一批钱通过的话,为什么我们不在那次全都带回来呢?”
她仍旧闭着眼睛,说:“我还没有信任他们到那种程度。我们看看如何进展吧。”她从头上脱下了T恤衫,抖开她的头发。
欧代尔看见一件像是游泳衣胸罩的东西罩着她的一对“傻瓜”。露得不多,但显得很美。他说:“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
她说:“你应该这样。”并且走向一堆硬梆梆的湿沙子。她站在那儿,然后上下打量着他。“你认识一个叫库赫的人吗?”
这到底怎么啦?老兄,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
“他干嘛?”
“他在恩施医院。”
“你们说什么啦?”
她说:“昨夜他给击中了。”然后就朝大海走去。
“等一下!”
欧代尔冲着她大喊,可是她继续往前走。他跑到那堆硬梆梆的沙子那儿。“是谁告诉你的?”她没听见,所以他朝着她边走边喊:“回来!”浪花翻卷过来,漫过了他那双鳄鱼皮鞋他都没有发觉。他妈的。他眼看着她跳进一峰海浪中。他看见她游了上来,然后又潜入了另一峰海浪,她穿着白色短裤的屁股在向他挑衅。
麦拉妮把伏特加酒放在了咖啡桌上,靠近盛着冰的一个碗,这时路易斯抽着一支雪茄烟大小的含有大麻的香烟,是麦拉妮卷的牙买加式的,路易斯在白色的烟云中不停地吸着烟。你为这家伙做点什么他都感激不尽。到目前为止,五杯伏特加已经下肚,外加含大麻的纸烟,他有滋有味地享受着。他的头枕着沙发垫,自始至终用他那深深的、黑色的、扩大了的瞳孔盯着她,听她讲着有关他们的朋友欧代尔的事情。
她讲到过去有段时期他是如何看中了古柯硷生意,后来发觉这一行竞争太厉害,遍布所有的偏僻角落,要是想往里边插一脚,就会挨枪子。不过,枪呢,你不需要有经销权,就可以把枪卖到任何需要的地方。她讲到,欧代尔如何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国际军火商,别瞎说啦,他只卖给瘾君子,牙买加狂热分子,现在还有从麦德林来的那帮贩枪集团。
“不过,他还是颇有进展。他干得不赖。”路易斯慢慢举起玻璃杯说。
“唉,到目前为止,还算可以。”麦拉妮说,口气中带着某种怀疑。她已经洗完了澡,穿上了一件衬衣,刚才那种浪漫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她说:“你得承认他不太聪明。”
路易斯说,他不会傻到说出那种话的。
麦拉妮说:“路易斯,”用的是一种非常从容的严肃口气,“他看书的时候要用手指对着单词,还要动着嘴唇。我们就算他还能把握行情吧。但这并不能使他不做傻事。”
路易斯说:“如果你指的是那次绑架,我也参加了,这你是知道的。”
“你不在自由港的,对吧?”麦拉妮说:“当时我依靠的那个人接到通知把钱交出去,不然就永远别见到他老婆了,对吧。而且他已经提出离婚了,如果他不去见他的老婆,就可以保住他的钱,对吧?”麦拉妮朝路易斯笑了笑。“是的,你不在。有一部电影就是这故事。我已经忘了叫什么名字了。丹纳·德维托饰演丈夫,贝特·蜜德勒饰演被绑架女人?”
路易斯好像也在想那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
“我们偶然在电视上看见了这部片子,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欧代尔看着电视说:‘这他妈的是什么?你信吗?’我说:‘嘿,就算在电影里,看着都不对劲……’最近他又说起那件——我指的是那次真的绑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遇见了那个纳粹分子。”
“大个子,”路易斯说:“我看见他了。”
“在那次‘白人权力’集会上。这就是他带你去那儿的原因,”麦拉妮说:“去见见他。”
路易斯点点头。“因为他看起来像理查。”
她一直盯着路易斯,直到他说:“什么?”
“我听说你和理查合不来,”麦拉妮说。“你想杀了他。”她看见路易斯耸了耸肩,似乎很勉强。“理查强奸了你们绑架的那个女人。……”
“他想来着。”
“你喜欢她,是吗?”
“她不错。”
“在警察去抓理查之前你就帮她逃走了。是不是带到你的公寓了?”她等着,但是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欧代尔认为你在那儿干了点什么。”
路易斯摇了摇头。
“你要是干了,那倒怪了。”麦拉妮看着路易斯嘬了几口酒,然后把酒放到大腿上。“得啦,欧代尔要办什么事,他一定已经告诉你了。”
路易斯说:“你是指命运把我们两个拴在一起的事吗?”
麦拉妮贴着沙发朝他凑过肩膀。“命运,我的傻瓜。他把你拉进来,只有一个目的。当他去追踪那个纳粹分子和他那些枪时,要找个人去把他杀了。他想让你去干。”
路易斯转过头,靠着沙发垫,离她近得差不多要挨上了。他盯着她看了半天,才说:“为什么?”
“大个子像谁?像理查,你过去想杀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
“欧代尔这么认为,他告诉我的。他说:‘路易斯到了会场,看见了大个子,他要去找理查,还想砰了他,只要我一句话。’”路易斯笑了,她说:“我学得像他的腔调吗?”
“是的,很像。”
“如果你去,别把后背对着他,”麦拉妮说,朝他挪了挪,凝视着他那硕大的瞳孔,“就是说他想把你撂在那儿。我是指打死你,路易斯,枪在你手里,他就脱鈎了。”
“是他跟你说的?”
“他目前是这么想的,他会变。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他杀了一个为他干活的人。”
“为什么?”
“问他去吧。”
“我得离开这儿。这是你要说的吗?”
麦拉妮做了个鬼脸,一时之间很痛苦。她说:“噢,不……宝贝,我要你待在附近。在他利用你之前先利用他,得到你想要的。”她说:“我想像不出一个抢过银行的人还怕这种事。”
她看见他咧嘴笑了起来,说不准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说:“你是认真的。”于是她也冲他咧嘴笑了起来,由于离得太近,从他的呼吸中闻出了雪茄烟的气味。
“你相信我。他为我们做过什么呢?”
路易斯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我想没做过什么。”
“噢,伙计,”麦拉妮说:“你知道我为这一天等了多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