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沉沉落锁。
整个宫殿死气沉沉,从外头看来,只是一个狭小的厢房,却不想,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方才戚京瓷见到那太监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那人大有一副她不跟着走就要用强的样子,戚京瓷不得不妥协。
再转头看向旁边的林曳月,戚京瓷心中也大致有数了。
她一向厌恶勾心斗角,可若是有人摆她一道,她也不会窝囊受着,只是眼前这事,比较棘手。
宫殿里没开灯,戚京瓷跟着那人往里走,没走多远,她就看见最里头燃着烛火,烛火下,摇曳着人影,顺着瞧去,竟发觉坐了个人。
明黄的衣袍,戚京瓷却瞳孔紧缩。
“臣女拜见陛下。”
戚京瓷附身,行大礼。
她的心,也凉了一半。
上次因为她,陛下被璟王踹了一脚,她心中清楚,陛下与璟王之间虽说是君臣,不如说是他单方面依靠璟王的势力,皇帝不敢对璟王如何,可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她戚京瓷,却是难逃这一劫了。
皇帝坐在上首,垂眸看向俯身行礼的戚京瓷,眼里的阴郁越来越浓。
他身为天下之主,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女人,若是他看得上眼的,想要便要了,可上次他不仅没能得偿所愿,还被璟王当着所有人的面踹了一脚。
叫他的脸面往哪放?
戚京瓷的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殿内温度太高,还是她太过于紧张,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皇帝见她这副样子,似乎很是满意。
“淮安王之女,戚,京,瓷。”他一字一顿。
这三个字如同鼓点般落在戚京瓷心口,她将头垂的更低了。
“正是臣女。”
她知道,自己在绝对的皇权之下,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不过转瞬之间,皇帝就到了戚京瓷面前,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皇帝掐住了下巴。
“害怕了?”
戚京瓷被强迫抬起了头,却仍垂着眼,努力镇定心神,沉声回答。
“不敢直视圣颜,臣女惶恐。”
皇帝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捏着戚京瓷下巴的手越发用力,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咬牙切齿。
“惶恐?哈哈哈哈,朕倒不觉得,那日你英勇救人之时,可知何为惶恐?”说到此,皇帝的情绪越发激动:“你不是喜欢璟王吗?他不是喜欢英雄救美吗?看你现在瑟缩害怕的可怜模样,怎么不见他来救你啊?”
皇帝掐着她下巴的手转而去掐她的脖子,戚京瓷瞬间被扼住喉咙,难以呼吸。
皇帝一只手掐着她,见她满脸痛苦,双手捶打他掐她脖子的手,却没有丝毫用处,觉得好笑极了。
似乎是在看濒死的动物逃亡,他只觉得甚是有趣,额头上爆起青筋,眼神也越发狠戾。
戚京瓷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渐渐有些听不清皇帝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好远好远。
她从前便知道,皇帝残暴,骄奢淫逸,不理朝政,尤其好女色,无论是世家贵女还是青楼女子,亦或是平名女子,只要他能看上眼,就要抓回宫去,就算是已经嫁为人妻的妇人,他也不会放过。
将人带回去,新鲜个一两日,便丢在后宫,不闻不问,后宫又多了个可怜人。
上次见到明袖姨姨遭遇了哪些可怕的事情,她心里就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竟落得个一样的下场。
意识逐渐丧失。
皇帝似乎发觉了戚京瓷的异常,猛地松开手,戚京瓷站立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获得自由的她捂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也阵阵发黑。
皇帝见她缓过劲,才终于恢复些理智。
他居高临下看着戚京瓷狼狈的呼吸,片刻后蹲了下来,见她还是不看自己,怒从心头起,一把抓住她的发髻往后扯,将她的脸对着自己。
“你瞧不起朕?”
戚京瓷咳嗽着,眼中渐渐流出泪来:“臣女不敢,臣女不敢…”
她的声音沙哑,还在发抖,皇帝却不知为何更加愤怒。
“你也看不起朕,你们都看不起朕!被朕看上是你的福气,你却偏喜欢那冷面璟王?你这是把朕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皇帝说这愈发愤怒,一把甩开戚京瓷,站起身怒吼。
“朕是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天下之人都是朕的臣民!”
戚京瓷跪趴在地上,嗓子仿佛被掐住一般,发声都十分困难。
皇帝自言自语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看着底下跪着的狼狈的戚京瓷,冷笑一声。
“你,过来服侍朕,朕可以原谅你之前过错。”
戚京瓷浑身一震,她没办法过心里这个坎。
她将头低的更低了。
皇帝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你还在等你的璟王来救你吗?”
戚京瓷没做声,她跪在那里,就像一朵被暴雨捶过即将凋零的花。
“你大可以违抗朕的命令,你可以看看,是璟王来救你快,还是朕的刀快。”他微微前倾,面上露出嗜血的笑:“无论是你的父亲,还是母亲,朕的刀,随时都可以落下,而你,却只有今日这唯一一次机会了。”
戚京瓷浑身一震。
她将名节看得很重,可却重不过亲人的性命。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戚京瓷手心出了汗,脑子里却在不停思索,可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皇帝无法伤害到她家人的办法。
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他敢杀大臣的夺臣妻,还有什么不敢的?
而燕珩洲。
戚京瓷闭了闭眼,她也找不到燕珩洲会帮她保住家人的理由。
她不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她也知道他可以保住她全家,可她不敢赌,也没底气赌。
戚京瓷在皇帝势在必得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
似乎是跪的久了,戚京瓷膝盖有些麻木,站起来的时候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站直了身子。
却在这时,有太监来报,皇帝虽然极为不耐烦,却还是叫人进来。
“说!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仔细朕打断你的狗腿!”
那太监吓得哆嗦了下,抖着嗓子。
“回…回陛下,是璟王来了…”
戚京瓷猛的转过头,本来满是死灰的面容瞬间出现了生机。
皇帝眼眸一咪,冷声笑道:“消息倒是灵通,直至今日恐怕难以遂了他的愿了!”
戚京瓷被关在了殿后的暗门的内室里。
内室里漆黑狭小,逼仄又难闻,一丝光亮也无,戚京瓷被堵住了嘴绑了手脚,根本没法动弹。
看着门缝穿出来一丝微弱的亮光,她眼里充满了绝望,听着外头的声音,戚京瓷缓缓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
从小到大她被家人们捧在掌心里长大,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也从没见过世间的恶,自从上次见到明袖姨姨的遭遇后,她就对这宫里充满了恐惧。
可眼下,她却处在了这样绝望的漩涡中央。
殿内。
燕珩洲没等下人通报,便大步往殿内走来,一进来,不出所料看见皇帝正端坐正中央,见他来了,似乎很是意外。
“璟王好兴致,今日居然得空来宫里看朕。”说罢,他站起身,一挥衣袖,皮笑肉不笑:“璟王快坐。”
燕珩洲却不搭理他,径直走到皇帝面前,看着他的目光寒意逼人,丝毫没有看向上位者的胆怯。
“不劳陛下费心,本王不是来探望陛下的,本王是来找人的。”
皇帝面上似乎闪过一丝诧异:“哦?璟王要找人,大可吩咐一声,朕一声令下,不出片刻便能找到王爷想找之人。”
燕珩洲见他和自己打太极,冷笑一声,竟是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
“陛下,臣听闻淮安郡主今日来了陛下这里,直到现在也未曾出去,臣唯恐淮安郡主不知轻重说话惹怒了陛下,特来将人接回去,且向陛下赔罪。”
燕珩洲一向是不屑于同这老皇帝多言的,从未给过他面子,可即便这样,许多年来依旧相安无事,他知道,老皇帝不敢。
因为他轻易一挥手,便能掀了他的皇朝。
他从未怕过什么,可不知何时起,他居然也会有恐惧心理了。
而且似乎,都与那一人有关。
他有所顾忌,所以放低了姿态,谁知老皇帝竟蹬鼻子上脸,觉得燕珩洲怕了自己。
“王爷是信他人,还是信朕?朕说没有,那便是真的没有,王爷莫不是怀疑朕藏人了?”
暗室内的戚京瓷听见外面的交谈声,听闻燕珩洲是来找自己的,顿时燃起了希望,只是她被堵住了嘴,论她如何挣扎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外面根本听不见分毫。
如今的办法,只能是她爬到门口,用身子撞门,那样说不定动静还能传出去,她还有救。
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恐怕她性命危矣。
戚京瓷一边努力用肩膀和膝盖的力量往外挪动,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本以为燕珩洲听见皇帝那番话会发怒,却不想燕珩洲却顺着接下了。
“臣自然相信陛下,既如此,臣再去别处找找,今夜不得已叨扰陛下,还望恕罪。”
燕珩洲嘴里说着恭敬的话,面上却一丝敬意也无,说话时面上皮笑肉不笑。
戚京瓷闻言,大为惊恐,用力挣扎着往门口挪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心沉了又沉,若是燕珩洲走了,她就完了。
外头的皇帝似乎也没想到燕珩洲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有些满意,哪怕他神情和动作并不尊敬,可与以前相比,倒是规矩了许多。
“既然如此,璟王就快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戚京瓷额头上满是汗珠,背上也被汗浸湿了,可她却丝毫不在意,马上就到门口了,就差一步!
“臣告退。”
外头燕珩洲的声音响起来,皇帝抱着胳膊看着燕珩洲远去的背影,心中漫出丝丝愉悦之情,好像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与燕珩洲最像君臣的一次谈话。
戚京瓷听着远去的脚步,越发努力,却如何也挣扎不开,发髻散乱,衣衫破损,她嗓子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却怎么也挣不脱枷锁。
终于,在大殿的门关上的时候,戚京瓷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
她浑身的力气泄了个干净,脱力靠在墙角,眼神渐渐变得麻木,没了希望。
终于,暗室的门打开了,皇帝将她的绳索都解开,将她拉了出来。
不过短短几分钟,戚京瓷就从原先的光彩夺目变成现在的狼狈模样,浑身脏兮兮,发髻散乱,看起来如同被蹂躏的娇花一般惹人怜惜。
皇帝笑的越发猖狂傲然。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依靠的璟王!你把他当做救命稻草,可他就那样轻易放弃你了!”他越说越激动,走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笑的猖狂极了:“看见了吗?无论是谁,都不敢违逆朕的命令,他燕珩洲也不敢!没人救的了你了!”
戚京瓷只觉得他疯了。
幸运的是,殿内没有其他人了,皇帝方才在椅子上坐下,与戚京瓷离的不近。
她看着在大笑不止的癫狂的皇帝,又看了看虚掩着的门。
趁着老皇帝还没反应过来,戚京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猛地往外冲去!
身后的皇帝似乎没想到戚京瓷要逃,大惊失色,大喊一声:“抓住她!”
戚京瓷不敢回头,但是她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才想起来,皇帝在的地方是留了许多暗卫的。
戚京瓷疲惫的身子如何跑得过训练有素的暗卫,就在她马上被身后暗卫抓住的时候,面前虚掩的门突然打开了。
她猝不及防跌进那人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