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的喧嚣吵闹比起来,慈安宫显得格外平静。
虽说全宫上下都传遍了那件事,可似乎对慈安宫没有丝毫影响,宫人还是忙忙碌碌自己的活计。
前几日听闻太后身子抱恙,请了太医,却说她是忧思过度,心神不宁,若长期如此,恐怕身子只会越来越不好,再加上太后年事已高,这些都会影响到太后的健康。
一个人在这寂寞深宫久了,总是会想念小辈们承欢膝下的场景,可惜小辈们也都长大了,宫中也没有再添新人,太后便叫了戚京瓷来说话,毕竟她将戚京瓷从小疼到大,是极有感情的。
此时此刻,戚京瓷正坐在太后身边,握着太后的手,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谁说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若是被阿瓷知道了,定要揍他一顿!岁月从不败美人,太后娘娘美貌依旧,虽说阿瓷从未见过从前的太后,但现在还能看出娘娘的美貌呢!”
戚京瓷面上一派理所应当,太后瞧着她认真的神情,前几日的阴郁总算是疏解了些许,面上一片慈爱宠溺,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小丫头,自小就嘴甜,长大了还是这样!”
戚京瓷搂住太后的肩,瞪大了眼:“阿瓷可从不说假话,太后娘娘若不信,大可以问问别人呀!”
太后终于被逗的哈哈大笑,宫里的宫人们听见这样的笑声,心中都十分感慨。
陛下整天幺蛾子不断,太后成日里被皇帝气的叹气连连,这段时间尤甚,娘娘甚至开始失眠了。
可每当淮安郡主一来,太后娘娘便能开怀,短暂忘记这段时间所有的烦忧。
也是,淮安郡主可是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时间最长的小辈,没谁比她更亲了,有她在,太后娘娘也能心情好些。
戚京瓷一边给太后剥水果,一边笑吟吟地和太后闲聊,只希望能疏解太后这段时间来的烦闷,却不想太后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阿瓷,你也不小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心中可有想嫁的人呐?”
戚京瓷剥水果的手一顿,一时间不敢抬头对上太后的眼睛,心中却开始思量。
她可有想嫁的人?
似乎刚开始,吸引她的只是燕珩洲的外貌,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特殊,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一次次危急时刻的相救,戚京瓷对他却莫名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感。
是…喜欢的吧。
戚京瓷不禁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她昨天喝的有些多了,可到后面清醒了些,记忆还是模模糊糊存在的。
她昨天,好像和燕珩洲表白了。
想到这,戚京瓷的脸就有些热,她从小到大虽然一直不算太腼腆,但也从未和别的男人这样表白过,可一想到燕珩洲居然拒绝了,她就有些生气。
她主动表白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人居然就这样拒绝了!
可是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勉强,戚京瓷有些泄气,他不喜欢自己,她也不能强迫他吧。
想到此,她叹了口气。
太后见她心事重重,心中似有所感,了然一笑:“阿瓷觉得,璟王如何?”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自然,可听到戚京瓷耳朵里宛若惊雷炸响,一下将她的神思拉拢回来。
“不是!”
戚京瓷口不择言。
太后闻言掩不住嘴角笑意,满面都是慈祥,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些调侃:“你这小丫头,哀家只是问你觉得璟王如何,你就说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啊?”
戚京瓷这才回过了神,面上羞赧,面色通红,声音也急了几分。
“祖母莫要再调侃阿瓷了…”
太后笑够了,才终于又握住了戚京瓷的手,声音里满是让人安心下来的柔和。
“阿瓷,别看祖母成日里在宫里,外面的事情却也都晓得得一清二楚哩!”
见戚京瓷不说话,她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阿瓷若是喜欢璟王,那祖母无论如何,也会为你要来这一纸赐婚。”
戚京瓷眼神直勾勾落在放在墙角的一株盆栽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在这时,伺候太后的一位老嬷嬷走了进来,面色不是太好。
一进来,便看见戚京瓷正在太后身边,二人依偎在一起,似乎是在聊天,她瞬间有些犹豫,看着太后的踌躇道:“太后叫奴婢打听的事,奴婢打听回来了…”
见她支支吾吾,太后有些恼了,大手一挥:“磨磨叽叽做甚?阿瓷又不是外人,你直说就是。”
昨日夜里那件事情发生后,陛下一直亲自审问煦妃到现在,可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刑罚,煦妃都一直说她对此事毫不知情,是被有心之人害的。
可陛下此时已经气昏了头,根本不听任何人解释,见她还是不肯招供,便让人直接将她,”嬷嬷顿了顿,看了看太后,又望了眼戚京瓷,低下头小声道:“将煦妃当众,五马分尸了…”
太后闻言,如遭雷击,耳边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连手心都有些发麻,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过去。
还好戚京瓷在身边及时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失态。
“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太后的声音虚弱又疲惫,仿佛又回到了戚京瓷刚来那时候的状态,一点不似方才的开怀。
底下的宫女只觉得,闷闷不乐许久的太后娘娘,今日好容易,眼下看来,一切又要从头再来了。
煦妃,是宫里目前位分最高的一位娘娘。
虽说与太后关系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太后很其中的一位,虽说现在还没有皇后,但太后与皇帝最瞩意的皇后人选,便是煦妃。
她入宫以来,虽说没什么大建树,但为人和善老实,心地善良,从不会仗着家世高就随意欺负她。
现在没有皇后,所以执掌后宫的大权现在就落在她手里,即便煦妃大权在握,却也没有为难过任何人,对大家都很和善,且一视同仁,宫中没有一位妃子同她结怨,甚至关系都很好,可谁知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却没有一人肯为她说话。
太后眸子落在自己的脚上,深思也慢慢飘远。
煦妃还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每年换季的时候,都会亲自为太后缝上一双鞋,就是因为太后曾在她面前抱怨过,她的脚无论穿什么鞋子都总是很痛,便被她默默记在了心里。
想到此,太后就心痛不已,她叫去为煦妃说情的人,皇帝甚至见都不见,丝毫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她以为至少要等案子查清才会处置,没想到皇帝竟如此糊涂,做下此等错事。
先不说会不会闹的后宫人心惶惶,煦妃的身世摆在那里,他要如何同朝中老臣交代?
煦妃在伴在他身边已经八年了,还育有一子一女,家世好,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了却在这关键时刻出了这档子事,叫人不得不怀疑。
太后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之间都有些泛白,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抬眼,却见嬷嬷还站在下首,并未离去。
“还有何事?”
见她神情僵硬,支支吾吾,似乎还有话要说,太后就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只是逃避也不能改变什么,她只想快点听完。
“你伺候在哀家身边也几十年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别支支吾吾的,哀家的耐心你是知道的!”
那嬷嬷身子一抖,垂下头:“回太后娘娘,煦妃娘娘死之前一直在诅咒陛下,把陛下气的够呛,左相敢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煦妃娘娘的尸体被运走,气的当场吐了血,上朝后百官联合要求陛下严查此事,陛下焦头烂额,这时候有人来报塔丽陛下御驾出征,战况局势转变,已经拿下我大乾三座城池…”
嬷嬷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太后,却见太后以手附额,似乎是被气急了,嘴里一直不停念叨。
“作孽啊…作孽啊…”
左相乃事朝中重臣,他的女儿便是煦妃,前几日左相夫人还进宫看望女儿和尚在襁褓的孙子,却不想今日就传来女儿五马分尸的噩耗。
甚至他亲眼看着自己女儿残破不堪的尸体被运了出来,叫他如何不愤怒?
左相是多年的老臣了,在朝中地位极高,可以说是一呼百应,此时此刻他跪在殿外请陛下给他一个公道,别的大臣见状,也纷纷跪下来。
毕竟皇帝残暴,是他们早就忍受不了的事情。
一时间朝业内外一片混乱,光是宫里出事也就算了,谁成想原本同塔丽的战争是战况一片大好景象,却在一夕之间扭转了局面,那个听闻很是少年英雄天纵奇才的五皇子,也就是塔丽当今的皇帝竟然御驾亲征,一晚上遍夺回他们丢失的城池,并且拿下大乾三座城池。
战况急转直下,大乾军队被打的节节败退,情况不容乐观。
战争年年都有,可大乾国力强盛,根本不把别国放在眼里,所以陛下只把这次战争当作其他寻常的战争一般以为个把月就结束了,却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好像不知不觉,与煦妃那日夜里的诅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