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临近清明,细雨绵绵。
昨日夜里刚下过一场雨,京城的管道上泥泞还未来得及清理,一大早,天气还是阴沉沉的。
天虽然是亮的,可却忘不见太阳,仔细望去,能看见从厚云里透出来的光,应当是被遮住了。
看的人心里也沉沉的。
虽说细雨绵延了许久,但生计还是要继续的,一大清早,小摊贩和店铺都开门了,店铺里的小厮都在打扫铺面,早餐铺子和小摊贩们也在叫卖,倒是给阴沉沉的天色增加了些人情味。
“买包子哩!新鲜热乎的包子哩!”
“清早刚采摘的蔬菜水果,新鲜的不得了,客官要不要来看看?”
寒宵提着一把剑,穿过热闹的集市,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今早王爷吩咐他去城门拦截一批货,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但似乎不是小事,寒宵也不敢怠慢,接到命令立马就来了。
王爷的亲卫门已经先一步到了,寒宵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新鲜的肉包子哩…”
寒宵吞了吞口水,看了眼那刚出锅热腾腾冒着热气的包子,咽了咽口水,他还未用早膳,有些饿了。
不行,公事要紧,如此想着,寒宵加快了脚步。
他的脚程极快,没一会,就到了城门,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亲卫们情况,就看见门外有一个女子跌跌撞撞跑来。
那女子面容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裙虽然很脏,嫩粉色的衣裙都被污成了灰色,倒是没有凌乱和破损。
城门守门的侍卫瞬间警惕,立马用手中的长枪挡住她的去路。
“来者何人!”
那女子似乎是害怕极了,声音都有些发抖,一边掉眼泪,一边颤抖着手指向城门外。
“淮安郡主在…在城门外的烟月巷…遇害了…”
守卫满脸不耐烦,杵了杵手中的长枪。
尘土飞扬,那女子轻咳两声,攥紧了手中的衣袖。
“瞎说,淮安郡主很少出门的,怎会出现在城外?我们几个这几天根本没见郡主来过,你休要胡说,妨碍公务!”
说罢,几个守卫就要将那女子赶出去。
寒宵见状,额角青筋直跳,快步上前,刚准备问话,就发现那女子有些眼熟。
这…似乎是太常寺卿家的庶小姐,似乎是叫…赵敏?
他心中一凛,却也不敢耽误王爷交代的事,只好对自己的心腹侍卫耳语几句,看着侍卫骑着马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心中越发不安。
烟月巷,京城之外的唯一一家,也是官府放任的最大的一家青楼。
京城中秦楼楚馆不少,可上京城贵人云集,那写都是为贵族子弟和官老爷准备的,普通老百姓进都进不去。
所以在京城外,有人开了一家青楼,专为普通老百姓和底层人民服务。
人多,鱼龙混杂,且价格便宜。
所以这里一直客流不断,什么乞丐,商贾,农民,都是这里的常客。
因为客人多,所以烟月巷常常会收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女,亦或是被恶意买到这里的良家女,人太多的时候,没什么背景和关系的女子常常会供十来个人轮流享用,生死有命,也没人会关心。
昨天晚上,突然来了个蒙面男人,丢给他们一个极为貌美的女子,说是可供给许多人服务,并且不用顾忌性命。
烟月巷的老板孙李方才还因为几个商人闹事而发愁,眼下就送来了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安抚一下他们。
将那女子送进房间,那几个闹事的人极为满意,他才终于得了清净,回去睡了个好觉。
一夜安眠,早上起来,却发现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孙李收拾好之后,去打开窗子透气,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闭了闭眼,伸个懒腰,才终于出门,往楼下走去。
昨日那个姑娘,他说不用顾忌性命,那几人估计也不会留情,他估摸着,应该下去给那姑娘收尸了。
说是收尸,其实也就是草席一卷,丢进不远处的乱葬岗去。
毕竟他们这里做这种生意,百无禁忌,难免会有人命。
可官府也不管,他们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刚下二楼,还没来得及到门口,突然一阵混合着铁甲战靴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孙李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自己的烟月巷被官兵围了。
“璟王有令,围了烟月巷,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皆要配合办案,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他心道不妙,这一天果然来了,他不再犹豫,转身往自己之前就设好的地下通道跑去。
还好他早预见就这一天,早就把值钱的金银和珠宝都存放好了。
门外的燕珩洲飞身下马,第一次心慌到双腿有些不稳,想到即将有可能看到的场面,就浑身发凉。
昨日夜里,戚京瓷赌气跑出去了,那么晚,燕珩洲自然而然以为她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退一万步讲,夜里府门都是紧闭的,戚京瓷想出也出不去,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昨日夜里,和戚京瓷争吵过后,他也不打算在做什么多余的举动,而是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准备遣人送戚京瓷回淮安王府。
可谁知道,到了戚京瓷的院子,却看见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晴儿和絮儿正诧异望着他。
“我们郡主昨日夜里不是歇在王爷那里了吗?小姐昨夜并未回来啊?”
燕珩洲后脊一凉。
她昨日夜里没回来,可是府里的门都是锁着的啊,她也出不去,那她跑哪去了?
燕珩洲不再多问,迅速冷静下来。
“你们二人回一趟淮安王府,去问问你们郡主平安到家没有,有消息立即遣人回来同我禀报。”
晴儿和絮儿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都有些担心,但还是要冷静下来才能办好事,于是二人立即动身,准备回淮安王府,却不想,在门口被拦了去路。
是寒宵。
他刚才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现在却不知为何,脸色极差。
燕珩洲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在他开口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王爷,方才属下去城门口执行公务的时候,碰见一位女子,她说…淮安郡主昨日夜里,在…在城郊的烟月巷,遇害了…”
燕珩洲呼吸一滞,心中千万个念头同时闪过。
到最后,他脑海一片空白。
拳头攥紧,他的手心被掐出了血,燕珩洲面上的表情渐渐狠戾,抬步便往外走。
“寒宵,跟着我,晴儿絮儿也跟上,随我一同去城郊!”
本就阴沉的天此刻又暗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的征兆,叫人心中越发不安。
烟月巷是在城郊,却离得也不算远,正常情况下,马车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可他们几人都骑了马,只晴儿絮儿坐马车跟在后头,不到半刻钟,燕珩洲等人就到了烟月巷门口。
来的路上,他还听见有人在闲聊。
“昨日听说烟月巷被送进来一个美人,听闻是肤若凝脂,乌发如瀑,我只远远瞧了一眼,身段是极好的,只是带了面纱看不清脸。”
“我也听老四讲了,他昨夜也去了,可惜了,这么一个好端端的美人,却被几个外地来的粗鲁人糟蹋了,真是可惜啊。”
“那几个人膘肥体壮,粗壮黝黑,如何懂得怜香惜玉?那女子也当真可怜。
“……”
燕珩洲听不下去了,哪怕在马背上,他也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心中全是悔恨和自责。
自己昨日为何要听她说那样的话?为何要赶她走?
为何不派人送她回去?她离开了也毫无察觉,第二日早晨才知道,他当真是该死。
“寒宵。”燕珩洲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你派人去把今天早上跟你报信的那女的抓了关进牢里,严加审问!等会进了烟月巷,将所有人都扣下,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寒宵抱拳应道。
到了地方,燕珩洲二话不说,就朝着老鸨带路的方向跟去,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甚至还没醒。
五六个壮汉,躺在两张床上,还睡得正香,鼾声此起彼伏,靠窗的那张床沿上,还躺着一个女子,浑身赤/裸,趴在床上,头发散乱。
燕珩洲手有些颤抖,他一步一步走去,几步的距离,他却觉得有数十里。
燕珩洲呼吸渐渐急促,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手伸出来,却不敢触碰。
他怕真的是她。
若是因他之故,让戚京瓷殒命于此,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终于,他下定决心,伸手将那个趴在床上的女人翻过了过来。
呼吸一滞。
赵敏本不想暴露自己,可她看了许久,也没人发现戚京瓷的身份,甚至叫了几个人,大家也都不认识。
也对,烟月巷都是穷人,怎会认识郡主。
于是她只好冒险,自己去将这个消息传遍京城。
这样不仅戚京瓷的命没了,名声也毁了,她不是清高的很吗?她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还是这样不体面的死去,还能怎么清高!
进了城门后,她第一个去了淮安王府,消息传进淮安王府的时候,淮安王妃还在用早膳。
闻言,还不等她有什么反应,便惊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