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京瓷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感受着燕珩洲抱着自己匆匆往外赶,她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戚京瓷缓缓闭上了眼。
好困。
天已经快亮了,淮安王府却热闹极了。
郡主一夜未归,王妃急得折腾了一晚上,王爷虽躺在床上,确依旧没有睡好。
“哎呀夫人,你就别担心了,阿瓷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你何必担心成这样啊?再说了,她又不是去干什么了,是去陪太后的,太后那么疼她,她能出什么事?”
王爷有些无可奈何,一宿没睡好觉,却又不好发做,只能耐着性子和夫人讲道理。
“阿瓷都一夜未归了,你还不担心?还能睡得着觉?你还是不是她亲爹了?”
王爷一噎,被夫人凶了,有些委屈却又不敢发作:“一夜未归说不定是陪太后歇在宫里了,能出什么事?”
“可阿瓷从未一夜未归过,就算要在宫里过夜,也重要托人来和咱们讲一声啊!”
王爷深吸一口气,坐起身,准备穿衣服。
“好好好,你别急,我现在就穿衣服,马上去宫里问问,阿瓷为什么没回来,好让你把心放回肚子里!”
王妃总算是顺了口气:“那你快去,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来和我说,我太急了,等晚上我再好好给王爷赔罪…”
淮安王看着她焦急的脸,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却被王妃推开:“快去…快去…”
王爷无奈,由着王妃给他戴好官帽,便快步出了门。
谁知还没踏出院子,王爷便被突然冲进来的人迎面撞上,显些跌倒,他有些生气,刚准备发作,是谁这么冒冒失失冲撞了他,确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女儿的贴身丫鬟,晴儿。
此刻晴儿涕泗横流,衣袖上全是血。
一瞬间,不好的预感在淮安王和王妃心中蔓延。
“王爷王妃…郡主出事了!全是…全是血…”
身后的王妃听闻此言,身子一软,便要往下倒去。
“王妃,王妃!”
絮儿冲上去扶住王妃。
晴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
淮安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只手拎起晴儿的胳膊,眸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淡然。
“阿瓷在哪,阿瓷现在在哪?”
晴儿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伸出手指往西北方指了指:“在…璟王府…”
燕京是大乾的皇城,燕京的中间偏北,是大乾的皇宫。
璟王府邸,是离皇宫最近的一个王府,其他王府都分布在燕京的四周。
淮安王谴人去和皇帝告驾假,这个早朝,应当是去不成了。
他本想自己骑马先行,让絮儿带着夫人坐马车慢慢来,可王妃说什么也不愿意坐马车,非要骑马,说是怕女儿出事。
淮安王没法,只好与王妃共乘一匹马,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等到赶到璟王服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淮安王扶着王妃郡主跟着府里的小厮,快步往戚京瓷的屋里赶,谁知刚一进来,就看见令他们肝肠寸断的一幕。
自己的女儿浑身是血地躺在那,一动不动,脖子上全都是已经凝固的,鲜红的血,那摇摇欲坠的面纱,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而他们的女儿,躺在那里,仿佛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死人一般。
王妃扑上去,趴在床边,哪怕是平日里沉稳优雅,自持端庄的淮安王妃,此时此刻见此景,也哭的肝肠寸断。
她颤抖着手,想去握住戚京瓷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冷极了,王妃抖得更厉害了。
她想问一旁守着的燕珩洲,阿瓷还活着吗?确好像被掐住了嗓子一半发不出声音。
燕珩洲刚想说什么,就见门外匆匆忙忙来了许多提着药箱的人。
燕珩洲来不及说那么多,只是叹了口气。
“王爷王妃先出来吧,我已经请了燕京最厉害的几位大夫,和宫里医术高超的太医,来为郡主诊治,她不会有事的。”
王妃虽然担心,却还是被淮安王搀扶着走了出去。
门外,除了王妃断断续续的哭声,几人都有些沉默。
淮安王仿佛一夜苍老了几十岁一般,背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挺得直直的了,远远看去,仿佛一个佝偻的老人。
“王爷,我女儿发生了什么事?”
淮安王声音有些沙哑。
“今日清晨,我准备出宫的时候,碰见了郡主的贴身丫鬟晴儿,她说郡主出事了,跟着她来,我就看见郡主被皇上一脚踹到了墙上…
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确实…我若来早一些,边不会发生这些了…是我对不住王爷…”
晴儿也不顾规矩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的气愤显而易见。
“奴婢知道,昨日太后请郡主前去说说话,走的时候见陛下正叫别的女子穿着纱衣在雪中光脚跳舞,郡主心善,上去给那女子披了件衣裳,却不想陛下直接将郡主带走,让她穿着纱衣谈了一晚上的琵琶?最后竟还想…还想…”
晴儿实在说不下去了,小声啜泣起来。
淮安王眼睛充血,一拳砸在树上,指关节上立马渗出了血。
“这狗皇帝,此仇不报,我枉为人父!”
淮安王虽然很气愤,更多的确实后怕,若是淮安王没去,那女儿岂不是…自己和夫人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她了…
“王爷,今日多谢你救了小女,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淮安王声音苍老又沙哑:“等小女好些了,本王就把她接回去,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燕珩洲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会叨扰?郡主路上一直念叨着想回家,只是刚到我府门前,她就又开始吐血,实在止不住,我只好先将她带到我府里。”
燕珩洲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戚京瓷不要发生什么事情,她还那么小 。
哪怕戚京瓷总是喜欢逗他整他,他还是希望戚京瓷能平平安安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淮安王和王妃在戚京瓷床边也守了一天了。
彼时戚京瓷已经被换上了干净衣服,身上的血也被处理干净,只是看上去很是虚弱,面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叫人怎么也放不下心。
淮安王和王妃本来打算将人带回去,可几位大夫说,戚京瓷受了重伤,外面看不出来,但内伤严重,虽说不至于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也至少要个把月才能下床。
若是现在就坐马车回王府,颠簸之下,戚京瓷身子根本受不住。
淮安王也没法,只得先将女儿留在淮安王府。
淮安王实在没脸留在璟王府住,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叨扰这么久了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只能把晴儿和絮儿留在这照顾戚京瓷。
也没别的办法了。
燕珩洲倒是没什么想法,但淮安王和王妃却实在放心不下,好说歹说,硬是送了一堆东西来王府,说是为了感谢他救下了自己的女儿。
燕珩洲实在推辞不掉,也就收下了,反正这些东西全部都留给戚京瓷用。
是夜。
燕珩洲折腾了一天,总算是有时间处理政务。
书房里安安静静,唯有燕珩洲的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燕珩洲放下了笔。
有些累了。
他支着头,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偏头,就看见一支素雅的梅花簪。
上次书房里的记忆,瞬间被勾了出来,燕珩洲不自觉伸手,拿起那根梅花簪。
簪子是玉做的,前头是玫红色的梅花,雕刻的栩栩如生,簪身是白色的羊脂玉,摸着还有些凉凉的。
燕珩洲看着簪子,不自觉开始发呆。
一直支着胳膊,时间久了,燕珩洲突然感觉伤口有些疼,他掀开衣袖,见雪白的纱布果然已经开始渗血,他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放下簪子,燕珩洲起身,绕过桌子往外走。
到了戚京瓷门前的时候,见她还是面色惨白地躺在那,看起来很是可怜。
燕珩洲放轻脚步,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进去。
他怕将自己的寒气带给她了。
戚京瓷从前的样子都是明艳鲜活的,燕珩洲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像一个死人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这。
他不自觉蹲下身。
看着戚京瓷苍白的面容,有些愣神。
她这样不端庄,也不算闺秀,和男人说话也没个把门的,总爱帮别人,做事情不顾后果,以后要嫁给什么人,才会让她过的好。
燕珩洲突然为自己会有这种想法赶到懊恼。
她嫁给谁,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总之,作为长辈,他也会努力保护好她就是了。
燕珩洲的手不自觉抬了起来,想把戚京瓷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可是在即将碰到的时候,他顿住了。
自己是长辈,燕珩洲皱眉,在心中和自己强调。还是别有那些多余的举动了。
燕珩洲想把手收回来,却还没来得及收回,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手指纤细,留着多出一点的指甲,发着淡淡的粉色,整只手瘦弱而瓷白,燕珩洲顺着看下去,就装进了一双清澈的眼镜。
“王爷在干嘛?”
戚京瓷的声音根本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燕珩洲有些不自然,好想被抓包了一样,可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干。
“你脸上有东西。”
戚京瓷似乎是懂了,嘴角挂着笑:“噢~”
尾调上扬,似乎很是愉悦。
燕珩洲越发懊恼,收回手,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你受了伤,好好休息。”
戚京瓷似是嗔怪瞪了他一眼,却还是笑着的,片刻后,她直勾勾盯着燕珩洲的眼睛。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燕珩洲哼了声:“不如…”
还不等燕珩洲继续说下去,戚京瓷就接着开口,眼神亮亮的,在这上病态苍白的脸上,添了许多生气。
“不如…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