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翊把玩了一圈手中的金羽,带她离开了这里。
面前是一座废墟,
残垣断壁,枯树凋零,荒草幽痍。
四周破败不像是会有人经常涉足的样子。
但地上多到数不胜数的足迹相叠,
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废墟中央,浮着一副美人像。
离得太远穹绵有些看不清,
只隐隐约约见到一道模糊的倩丽身影,是位女子。
天翊挥了下手中金羽,带她凑近了些。
美人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只不过是个脸肉模糊的美人。
脸都被捅得裂开了。
乌丝长发,一根紫纱样式的丝带松松垮垮地箍在头顶,暗色罗烟纱裙摇曳缥缈地坠地,
美人浑身都散着一股慵懒不羁的劲儿,还若有似无地透着那么几分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骨,
如果,忽略那张快要捅破的漂亮脸蛋儿话...
天翊不知从哪捡起一块小石子,屈指随意朝着那副美人相砸去,嗓音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地漫不经心
“知道这是谁么?”
“不知道。”
“这个啊,是个人人都得而诛之的败类老祖宗,曾搅得三界生灵涂炭,寸草不生的魔界大佬喜珠儿。”
“......”
天翊歪了下头,
随意地把玩着他手里的金羽,眉眼含笑道:“她可是三界的噩梦灾厄呢,虽女魔头早已身死陨落,残留怨念却是抹不平的,是以每个宗派仙府都会挂着这么一副画像,不是为了供着,而是为了平民心,安民怨,”
“二呢,则是为了希望弟子们谨记修仙一定要一心向善,万不可像她一般,身死油枯了恶名声还要流芳百世,满身脏污洗都洗不净。”
“但小师妹放心,澜松峰并无这许多的规矩,你只要谨记万不可堕魔就可,其他的,随心就好。”
天翊捏着金羽的手一滞,缓缓说道,
“师兄小时,遇事不决或遇事不快时,都会来拿石子砸她两下,还挺好用的,你要试试么?”
天翊伸出手,期待地将一颗石子递给她。
“......”
穹绵扭身定定地瞅着那颗石子,
她在凡界就听过这女魔头的恶名声,她自诩是个正派的好姑娘,是以她一身浩然正气地捡起那颗石子,
一脸严肃地向那副美人相砸去,
气势很凶很果断,但不知为何她手腕子就是使不上力,扔得软绵绵的。
不疼不痒。
石子“吧嗒”地一声轻轻滚落在地,
天翊的手不知何时又放了几颗石子,沉默无声地递给她,
看起来很兴致勃勃。
“......”
穹绵又软绵绵砸了几次。
而后推开天翊没完没了的手:“师兄,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了?”
天翊神情有些失望,似是有些没玩够,但他还是丢掉手中的石子,用金羽拂了拂上面的灰尘
“也可,那便回吧。”
*
澜松峰
这座山峰气派归气派,大归大,但除了几个门童,两位师兄,再加个贺澜松,
也不见有甚人了。
毫无烟火气息,跟没了活人似的,平时若不特意去找,连个残影都捕不到他们,
而其他两位师兄据说在外历练还未归来。
穹绵在这呆了月余,无人教她引气入体,无人教她筑基,
全靠自己悟。
拿着本子去问渡劫期的大师兄,大师兄捧着本子像模像样地琢磨了半天,
瘦长的手指慢吞吞地翻着本子跟她七扯八扯,讲些云里雾绕的,
最后跟她来一句:“师兄也不会。”
“?”
她拿着本子问小师兄,小师兄比大师兄还废物,看了两眼,就坦然面对她:“师兄看不懂。”
“?”
她只得拿着本子去敲伤残老年人,已经是大乘期的半神师父的房门。
贺澜松比大师兄琢磨的还要久,抓耳挠腮的,看得出他很痛苦:“乖徒儿,你要不去问问你大师兄?”
就是一个引气入体的小问题,就给你们这些修仙小天才为难成这样?
还都是五千年一遇,万年一遇的修仙小天才?
废物,
穹绵麻着脸,手执着美人扇,慵懒地躺在水莲池边恣意享乐,
自来了以后,
她就并无再戴帷帽了,可能是夫郎给她养出的坏习性,
红纸伞却是怎么都撒不得手的。
怪不得外面那些小弟子对她又嫉又妒的,更无人愿意拜入贺澜松门下,这里天才归天才,但也是真“废柴”。
要是无点真才实学,会自己吃饭悟道,自己睡觉悟道,自己走路悟道,
在这就熬废了。
这几个小天才天天靠享乐悟道,
除了学怎么享乐,偷奸耍滑,浑水摸鱼,
半点有用的都学不到。
问就是一问三不知。
你要是问点奢侈享乐的事儿,他能教的你头头是道,要多糜烂就多糜烂,
让你彻底萎成一摊废泥儿。
夜里,
穹绵关上窗,脱了裙襦搭在一旁,打算休憩。
迷迷糊糊间,她只感身子有些烫麻,热得香汗浸身,稠呼呼地黏在她身上,
穹绵头昏脑涨下意识去扯了扯她的小衫,露了些肚皮。
一只带着温气的手擦过她的肚皮,将她的小衫又给遮掩回去。
穹绵不满地直哼哼。
又热又晕。
宗清抚身贴着她氤氲的面,低低问她:“怎么?”
“...热,”
穹绵迷迷糊糊地答道,声息轻得如细丝,她去扯她的小衫,又去推身边的火炉,
火炉烫手,一直绕在她身边烧着她。
穹绵更热了。
那只手又擦过她,将她的小衫遮掩回去。
穹绵气得努力睁开眼,朦朦胧胧地模糊一片,甚都看不清。
她努力撑了撑眼睛。
“夜里凉,莫要再扯小衫了。”那人冷面淡淡地说道,息声里透着几丝厘的不悦。
他身子是热的,手是温的,
脸却是冷沁沁的。
穹绵向前凑近了两分,想要再看清些,
而后,
她蓦地伸出皙白的腕颈情不自禁地搂向他,哑着声儿闷闷地道:“夫郎...”
“哦,我是你夫郎么?”
穹绵一时有些分不清,分不清是自己是在哪儿,分不清这又是哪般的状况...
男人平静垂眸,看她,
穹绵离男人凉沁沁的下颌极近,
她下意识蹭了蹭男人的下颌骨,疑惑地道:“怎么不是呀。”
那只骨白手指捏起她的下颌,
沉默不作声地揉抚着她,眸色幽深,像是要把她沉沉坠进去,
深深地坠进去,
而后,似是想让她就这般溺在这样的万劫里不复起身...
“夫郎.....”
穹绵心慌慌地又唤了他一声,
他推她至榻上,心不在焉地低低“嗯”了声,
穹绵热得发闷,她又锲而不舍地伸出皙白的手腕子去搂他。
男人嫌弃地扯了扯,可她扒得死紧,扯不掉。
他垂眸,平静看她:“没完了是么?”
这一句话,
换来的是女人气鼓鼓地癫狂乱蹭,乌丝蹭在他脸上,带了几分难忍地痒意,
她在闹着气。
宗清箍着她不懂事的脑袋,低斥了声:“莫胡闹了。”
穹绵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脑袋,定定地盯着他,:“夫郎,你在跟我顶嘴吗?”
“......”
宗清指腹捏着眉骨,松开她,枕着一只肘臂仰躺在榻上,耷起眼皮不知再想甚。
女人紧扒着从他的胸膛里钻出来,露出个乌丝脑袋,扯着他不依不饶问:“夫郎,你是在顶撞我吗?”
“......”
看着女人一段时日不见的白皙面皮,宗清说不清自己在想甚,
他忽而恶劣般地伸出手,骨白指腹一寸寸擦着她,低喃反问道,
“你觉着呢?”
女人趴在他胸膛上,小心眼地捏起他的皮肉,宛若在惩罚他,拼尽吃奶的劲儿用力拧了拧他,
“我觉着你在顶撞我,我有些不太开心了。”
闻此,宗清忍不住在心里轻笑了声,
他淡淡地“唔”了声,算作回应。
大许是不满他的反应,以往哪次他不是千般万般地哄着她?
她又用力拧了拧他。
不痛不痒的,但宗清还是擒住她的手,阻了她的无理取闹,
他就这样看着她,未作言语。
四目相视,
女人泛着浅色的绛红眼珠儿,极为谴责地盯着他,
气囊囊地恨不得给他身上都轧个窟窿。
大概他不理,
须臾功夫,
那双漂亮眼珠儿里就浸满了湿漉漉地氲汽,活像是他做了甚大逆不道,对不起她的事儿似的。
宗清心莽着,气笑了:“觉着委屈了?”
穹绵扭头,拿起男人的衣袍擦了擦她要掉不掉的泪珠子,
不擦还好,一擦整张小脸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我见犹怜,惨兮兮的,
就想让人哄着她。
宗清拥着她坐起身,她整个人软趴趴倒挂坐在他腿上,小衫松松垮垮地坠着。
他拿起袍子又给她囫囵擦了两把,彻底给她净面干净了,
她又努着鼻子要哭。
“好了,我不曾顶撞你,莫哭了。”宗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颈,安抚着她,
“我觉得你顶撞我了...”穹绵努着鼻息幽幽看着他,很是谴责....
“......”
这就是哄得她不满意的意思。
宗清手一滞,心内烦躁地问自己,给她弄醒做什么?
让她冻着不就得了?
给自己惹这么个麻烦心里就舒坦了?
他阖目,稳着气息不定的心神,
耳边一直嗡嗡传来“麻烦精”不依不饶地声讨声。
可能还在迷糊着意识不清,她声音又哑又颤儿。
吵得他脑袋直疼。
他寻着本能去堵住她那张恼人的嘴,扯开松垮的小衫,压向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
宗清起身,女人已经晕死了过去,
他是气昏了头,才不知分寸莽了些劲儿,给她弄晕了过去,
他捻了个清尘决,给她套上被孤孤零零地扔在床头的小衫。
衣裳又小又复杂,宗清给她穿得满脑子都是汗啧,系上那根小带子,
他吁了口心中浊气。
睡稔在榻上的女人,两腮酡红,一副吃酒吃多了快要醉死了的模样,
这是补过了头,
宗清手指动了动,给她脚脖子上绑了根金线,大手覆上去,
金线瞬间在穹绵的皙白脚腕上消失不见。
经了这么一遭
到底是怕她着凉,将衾被给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颗脑袋在外面喘气,
见屋内也无任何他残留的痕迹,
宗清才匿了身形,转身离开。
宗清并不愿被修真界的人察觉到一丝一毫,不若到时必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动荡和恐慌,
动辄这许多年,
仙,妖,魔,鬼,乃至人,才寻得这么一个平衡支点,
他不想打破。
遑论神也好,还是三清尘外也罢,对尘世的人来说,
都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天上星月,半点亵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