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孙公公听着御书房里的动静,吓得艳阳天里抖了三抖…心说太子殿下这回先斩后奏,是真任性犯了皇上的忌讳!
抬眼见七皇子往这头来,连忙迎上前几步,挡住:“奴才见过七殿下,皇上正在里面与太子殿下议事,怕是不方便…”
“议事?国事还是家事?” 七皇子直来直往的,虽然是问,却没真等着孙公公回话。
“本殿听说五哥平安回来,看来是真的。”
顿了顿,侧身低声开起玩笑:“听说父皇遣孙公公去了许府,这可又是真的?”
“皇上的心思,奴才不敢妄议。” 诸位殿下里,孙公公最看不懂的便是这一位。
若说他无心储位,可野心昭彰,在语言上丝毫不遮掩与东宫争锋;但若说其有心,也并不见真的在朝务军政里头用心,从未有过挟朋树党之举,清闲自逸得很。
“这样也好,太子专一,省得再抢了我的心上人。” 七皇子装模作样地松了口气。
生怕孙公公听不明白,又道:“原本今日是想请父皇替我与辅国公嫡女赐婚的,真是不巧了…劳孙公公告诉父皇,我来过。”
“殿下放心,老奴定将话带到。” 孙公公心里打鼓,辅国公嫡女是皇上和贵妃娘娘都看好的太子妃…七殿下这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御书房里,皇上站在窗前听了三皇子与孙公公的话,转头将御案上的宣纸拍得沙沙作响…
回头瞥了眼跪着的赵齐,怒其不争:“你看看!就数你不知道个好歹!”
“父皇息怒。” 赵齐既不请罪,也不认错,不痛不痒说了句。
“为了个女子!假传圣旨!你可真是出息!” 皇上看他又是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越发生气!
这混账东西一招先斩后奏,直接将他架在火上烤!
若不承认是他派孙行前去吊唁,就意味堂堂东宫太子假传圣旨;不然,就是皇室首肯同意了许氏太子妃的身份…太子妃薨是国丧,除非裴家闺女肯为侧室,不然便要三年后再选正妃!
左右为难,:“你便打量着朕不敢将你砍了是不是!”
“立许氏为妃,儿臣是得了父皇首肯的。”
“朕却没说让你娶个死人!” 皇上听他这话气得跳脚。
不立正妃便无子嗣,底下人心浮动,直接干系到国储稳定。
“还有…你怎么想的,为了个死人去殷国公府兴师问罪!你是储君!一举一动都干系着皇室的颜面!万幸殷国公府看在贵妃的面子上不计较,不然腹背受敌我看你怎么办!”
“殷国公府刺杀太子妃,儿臣如此已是关照了贵妃的颜面。”
“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犟种!”皇上是真想不明白,许氏既已死了,他又何苦做这些个费力不讨好的事…
若是许氏活着还有情可原,不然…等等…许氏活着?
眯着眼睛打量赵齐:“朕问你,许氏是真的死在九江府了?”
“许卿娆的确是葬身九江府。” 赵齐言之凿凿,抬头打量着皇上的脸色…顾左右而言他:“儿臣在九江府遇见了位…父皇的故人。”
“九江府能有什么朕的故人。” 皇上心间一凛,自然想到了德妃…拿捏不准他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见到了人才来试探,面不改色轻哼一声。
顾思年轻时喜好山水自由,却为了他毅然入宫,求个长相厮守的圆满。他年少轻狂时许诺海誓山盟,也以为自己护得住她。
可先帝猝然长逝,他在臣强君弱的情况下登上皇位,前朝不可避免地牵扯着后宫,他能给的越来越少,自然便觉得她要得越来越多…情非得已,到最后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她走。
这辈子的兰因絮果虽是毕生所憾,可自问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江山社稷,并不后悔…她能平安自在地活着,而不是在后宫苦苦挣扎,于他而言已是欣慰结局。
这也是为何...他希望将这盛世交到太子手里,大权在握不必受臣下挟制,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不必走他走过的老路。
“皇上,有云南来的急报。” 孙公公在外禀报。
“进来。”皇上展开奏折,见上面火漆封着淮南王府的印信,的确是云南来的无误,展阅…
面露异色:“沈居请旨将郡主嫁往东宫?”
淮南王府自打王妃命丧京都后,便再无人入京,只年年循例送上请安折子和战报。如今忽然要嫁女,这又是什么路数?
问孙公公:“他家那闺女几岁了?”
“回皇上,郡主今年恰好十五岁。” 孙公公博闻强记,京里京外皇室宗亲的大事小情,事事不落。
补充道:“听说身子不大好,一直养在深闺,王爷从来宝贝得紧。”
“这倒是桩好事…” 皇上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赵齐,张了张嘴…心烦得很,索性不问他。
淮南王府一直是南楚最为特殊的存在,既是太宗皇帝的从龙功臣又是大燕的克星,安内攘外,举足轻重。
大燕在一日,淮南王府这道防线就有存在的必要,既不能削藩又做不到全然放心其兵权独立,所以只能尽力拉拢…
“难得沈居有这份心!”
“父皇…”
“你给朕闭嘴!” 皇上以为他又要拒绝,喝止。
若是此时将淮南王郡主封为太子妃,有许氏新丧在前于礼法不合,何况先后立二妃亦于太子名誉有损。但若只是良娣,怕是沈居难免心怀芥蒂…
“父皇,天下皆知许氏于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若是在其尸骨未寒时便立郡主为妃,便成了薄情寡幸之人。”
水到渠成,赵齐以退为进道:“但淮南王府于南境安稳有不世之功,理应嘉奖,此婚事关系国政朝局,是儿臣为储君之责。”
“嗯…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
“儿臣请父皇赐婚,许郡主良娣之位,但准以正妃之礼相迎。入东宫后,赐其宫权,以其为尊。待三年太子妃丧期全,再酌情提拔其为正妃。”
当真是一心为公,看重淮南王府,丝毫不愿慢待郡主。
“如此,既保全了皇室颜面,也不至于慢待淮南王府。”
“就这样吧!” 皇上颔首满意,觉得太子到底不曾因情怠政。
吩咐孙行:“召礼部拟制,先送往许府…许氏以身相救太子,功在社稷,着太常寺、光禄寺以太子妃之礼安葬,谥号…贤慈。太子妃丧仪期间,取消东宫选秀。”
“另外,传旨淮南王府,准奏其所请,一切按太子方才所言封赏。”
“为显郑重,儿臣请父皇允准两道旨意过中书加印后,再加东宫府印。” 赵齐郑重其事。
“准了。” 办完了公事,皇上开始心疼他未能得偿所愿,也乐意多给许氏份体面,
低头再扫了一眼满身是伤的儿子,没好气打发了人回东宫宣太医。
“至于殷国公府…” 殷家放肆在先,惹出这许多风波来,心中不喜:“孙行,午膳后召贵妃来御书房伴驾。”
赵齐回了东宫,见霍封欲言又止显然憋了一肚子话在心里,“说。”
“殿下...您伪造淮南王府的信件,可是欺君啊!” 东宫的暗卫盯着淮南王府安置在许姑娘身边的暗卫十年,想弄个印信是易如反掌的事...
“信是哪来的?”
“是...是由兵部信使送进宫的啊!”
“既然是兵部送信,关东宫什么事。” 真真假假,赵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将人从云南迎回来:“明日送往淮南王府的旨意先按下,等她到了云南再发出去。”
......
这头,许卿娆入了淮南境内,觉得处处皆是青山秀水,与京中大不相同的风貌。
车架停在驿站后,与猫儿二人换了便装往集市去,脚步轻盈蹦蹦跳跳下楼,在二楼转角回身不小心撞进了另一人怀里…
“诶呦!” 急忙扶着楼梯站稳,低头见自己撞翻了来人手里的书卷,赶紧蹲下替人捡起:“抱歉抱歉,是我的不是。”
“是在下躲闪不及,冲撞了姑娘。”
许卿娆觉得这声音实在是好听,清澈悠远像是山涧清泉打在心头…忍不住成住手抬起头来,赞道:“你声音真好听!”
再端详面前身着青衣的白面书生,衣发飘飘,有风仪,眉清目秀,又赞:“人生得也俊俏。”
那书生垂眸时只见这张至美至灵的面孔巧笑倩兮闯入眼帘,不由呆了…
听见她的话方才回神,直觉自己冒犯,耳根发热连声道:“姑娘谬哉,在下粗鄙愧不敢当!”
许卿娆将书叠成摞放在他怀里,觉得这人呆呆的倒有几分可爱,“给你的书,拿稳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左侧手臂下夹着拐杖,像是不良于行…热心肠:“我帮你搬上去吧!”
也不等他首肯,带着猫儿一人一落,一口气将他的书搬上了三楼。
那书生觉得她似一只蝴蝶似的上下翻飞,目光也随之游动…
“搬好啦!” 听人说话到了跟前…
忽然反应过来,尴尬得手足无措:“多谢姑娘好意…只是,在下原本...要去二楼。”
“啊…抱歉!” 许卿娆才发觉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飞似的转身又忙着将书搬了下来。
随口问道:“你腿脚不方便,怎么不住在一楼啊?”
“在下在八公山上的书塾念书,途经此地囊中羞涩,才为店家做上几日账房以筹路资…与店中伙计同住在二楼把头第二间。”
那书生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说起自己困境也无丝毫自怨自艾的之态。
“原来如此!” 许卿娆顺手便替他将书直接搬进房里,“我们往南行,你要去何处?”
“在下是云南人士。”
“好巧!我们也去云南,不如同行!”
那书生觉得她实在天真烂漫,再往南行只有云南一府,实在算不得巧…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你二位姑娘同行,路上多有不便。”
“左不过一日路,朝行暮至,你腿上受伤又没银子,靠自己走说不定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你只在外面的车辕上搭一顺路就是。”
许卿娆见外面有人吆喝着瓷糕卖,着急拉着猫儿出去热闹,与书生挥挥手,爽朗道:“就这样定了!明日辰时咱们在后院见!”
“郡主,咱们不知道那人的来历,还是不要贸然同行的好。” 猫儿提醒。
“你看他的样子又一瘸一拐的,哪里像是个坏人。” 许卿娆觉得猫儿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甚快活…
挽过她的手臂,笑盈盈安抚着她:“还有…你不要再叫我郡主啦!也不要板着脸,你看一路上都顺利得很,到了家门口那还会有什么事!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