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张安如今手里有钱,又开始烦恼——因为不敢乱花了,林嘉算账算得清楚,糊弄不住她,容易露马脚。
必要被她板着脸训的。
好像老爹附身一样。
可虽不能乱花,手里有钱的感觉可真是好。张安还从来没有自己手里拿过这么多的钱呢。以前家里有大事,钱也只是在手里过一下,未曾这样可以任他随意花用过。
怪不得人人都想有钱,有钱就是好。
有钱这件事,是烦恼并幸福着。另一件事就纯是烦恼了。八月初二天黑了以后,又有人来敲他学舍的门,他开门一看立刻就想关门——门外的仆人不是旁人,是凌五的人。
仆人粗壮手臂抵住了门,不叫他关,硬是挤了进来,门砰地关上。
张安头痛:“你来干嘛,我说过了,我不去。”
仆人跟着凌五在云南横惯了,哼一声,恫吓道:“我们姑娘说了,你再不来,她就去找我们老太爷去说你调戏她,将你逐出族学。”
稀奇了,这种事通常都是女人害怕,男人有恃无恐。怎地到凌五这里,全拧过来了。
张安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捏着鼻子认了,道:“你先走,我后走,咱两个分开,别叫旁人看见。”
摸着黑又上了那辆黑油小车,去了凌五的别院。
凌五喝着小酒正等着他,见他来,讥讽:“请你还真不容易。”
张安苦恼道:“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凌五问:“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张安道:“你祖父可是我们山长,让他发现了,我怕你要被沉塘,我要被打死。”
凌昭也有失算的时候。
他是没想到凌五的豪放大胆超乎他的想象,他只下了一次饵,凌五就已经和张安勾搭做了露水夫妻。
更想不到“做知府的女婿,娶丰厚嫁妆的凌氏女”听起来挺诱人的,张安也会羡慕一下,但并没有往自己头上安。
因凌五婚前失贞,且放浪形骸,要做她的夫婿,显然以后有很多帽子戴。
正常男人都不想戴这种帽子。
对男人来说,他们在外面沾花捻草,女人越放荡越好,哪怕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妻。但若说到自己的妻子,那必须贞洁淑静,就如林嘉这样,除了没有给张安带来一个知府岳父这点遗憾和稍微有点太爱催人上进之外,几乎就是完美妻子了。
张安一回家,看到整齐小院,惬意老娘,就感到舒心。
深知自己娶对了妻,并没有想□□的打算。
谁知道凌五跟他想的正相反。
凌五本来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就图个一夜风流不负青春,不错过一张好看的脸。
哪知道这个男人软怂成这个样子。
凌五看着张安俊脸皱着,怂怂的模样,竟真的动了心!
因凌五心里其实明白,她的父兄只要还要继续走仕途,就必须遵循或者至少假装遵循这个世道通用的规则。
他们迟早得找一个男人安在她头上。
这个男人不论是长得不够美,还是过于强势或者过于信奉圣人之道,对她来说都是极糟糕的。那意味着她的好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但眼前这个张小郎实在是好——他生着一张俊脸,偏又是如此一个怂蛋,完完全全可以被她拿捏在手里,搓扁揉圆。
她甚至可以藉由他的名义,脱离父兄的控制。
这么一想,凌五上上下下地打量张安,真是越看越心动。
好拿捏的人也不是没了他就找不到,但想要一张跟他可以比美的脸可太难了。
美貌这种东西,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又怂又美,张安两样都占全了,简直是为凌五量身打造的男人。
凌五问:“我听说你家里有妻子?”
张安道:“正是,实是我不对,不该招惹你的,十分对不住她。你看,我们不如算了吧?”
凌五扬扬下巴:“她是个什么出身?娘家是做什么的?”
张安道:“她没法和你比,她父母双亡,也没有亲戚,是个孤女。”
这样啊,那就简单了。
凌五摇摇扇子,道:“你去问问她,给她多少银子,她愿意与你和离?”
张安:“……”
张安眼睛瞪大了。他生得好看,又青春,做这种吃惊模样也分外可爱。
凌五扑哧一笑:“什么傻样。”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五姑娘!五姑娘!”张安头痛欲裂,深觉得自己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不要乱开玩笑。”
“没开玩笑。”凌五扇子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张安,我乃金陵凌氏女。我父亲官至四品,乃一府知府。他正在壮年,未来还能往上走。我大哥是进士,二哥是举人,也都是要走仕途。做我的郎婿,他们便是你的岳父和舅兄。至于我有多少嫁妆,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
听着十分诱人。但这是要用许多顶绿帽去换的。
张安若是年纪再大些,再被世道磋磨磋磨,等到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或许就愿意低头,愿意头顶绿光换这一门高娶的姻缘。
但他现在才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一贯被父亲保护着,母亲惯着,才刚刚为家里的事开始忧愁,就又娶到了又美又贤的妻子,让他的日子变得轻松起来。
知府岳父、丰厚嫁妆他当然想要,但如果是用头顶绿帽来换……少年郎终究还是低不下这个头去。
终究是那句话:别的女人越放荡越好,我的妻必须三贞九烈。
“我对你没什么旁的要求。你只要能考个秀才就行。”凌五道,“你学问怎么样?若不行,我给你聘个业师,一对一,一天十二个时辰地教你,不信连个院试都过不去。实在不行,我求祖父亲自教你,他堂堂凌氏族学山长,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孙女婿只是个童生。”
她这边侃侃而谈,畅想未来,张安只听得头皮发麻,拼命摆手:“不可不可!五姑娘你快别瞎想了!我已经有妻,断不可能停妻再娶!”
“噫!”凌五眼睛圆瞪,“你竟不肯?”
凌五也是迷惑。因她分明感到张安这个人,虚荣浮躁,又向往高贵权势之家,怎地这些条件竟还诱惑不了他?
这实在是两个人的认知有差距。
因为在凌五虽然知道中原礼法重女子贞洁,但在她眼里,张安和她是一样一样的啊,都是风流人。要么怎么能一勾就上手呢?
他分明不是那种她多笑笑都要板起脸来的迂腐读书人啊。
凌五是不晓得,男人这种东西完全是两套标准看人的。
她以为她和张安是一类人,就该互相理解,互相接受。
于张安却是:我可以风流,你不可以。
说到底,凌五还不曾真正理解中原这些受礼教熏陶的男人,或者她其实不曾真正了解礼教的本质。
张安坚定地拒绝:“绝无可能!”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凌五气恼。
她想了想,道:“你开个价,多少银子你肯愿意?三百两够不够?”
张安张大了嘴。
三百两,都可以把他家的铺子盘下来了。
凌五看他不回答,加价:“四百两!”
张安抖了一下。
凌五眉毛竖起来:“五百两!”
张安人都恍惚了。
脑子里都是:五百两,五百两,五百两,五百两……
张安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猛甩甩头!
不不不,再多的钱也不能去当个绿王八!这是男人一辈子抬不起头的事!
他虽心疼那个“五百两”,可到底不能接受娶个凌五这样的妻子。
他后退一步,一脸贞烈:“休、休要妄想!我是不会从了你的!”
凌五气死了,直跺脚:“你怎么就想不开!”
恨不得化身女土司,看到俊美小哥,直接打马强抢了去。可她凌五终究是斯文人,她是没法做强抢的事的,便是她父亲凌知府再爱她,也不会允许。
所以她才想以银钱相买,张安却不肯卖。
气死了,气死了!
买卖谈不拢。
最后,张安要走,凌五气咻咻道:“张郎,你想清楚,跟了我,包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张安听着觉得这话不对味,怎么好像是戏文里的恶霸该对良家妇女说的。
反了反了,他才是男人。
张安一条腿迈出去,扭头道:“说了不干就不干。”
第二条腿也跟着迈出去,人消失了。
过了片刻,又退回来一条腿,探着身子,有点讪讪地道:“那个……能不能让你的人送我回去?”
外面黑灯瞎火的,尤其是,他一直都根本不知道这个别院到底在哪。都是黑着灯坐在车里被接过来的。
凌五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
张安这就勉勉强强算是和凌五断了。
他也并不觉得太可惜,偷吃的快乐本就在于尝鲜,既尝过了,也就不新鲜了。男人的热情很容易过去。
且凌五的相貌也没有林嘉美,她虽富贵,张安不愿意用绿帽子换。
又怕事败被山长使人乱棍打死。
要知道他现在身在凌氏聚居之地,宗族之力岂可小觑。可能根本容不得他喊一声“是你孙女先勾引我,且她早已先失了贞”,就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还是狗命重要。
才解决了凌五的事,第二天傍晚忽然又有人来找,竟是刀疤三一伙中的一个。大概是因为要来族学里喊人,还特意派了个长得白净斯文点的。毕竟如果刀疤三亲来,太过格格不入,引人注目。
那人来喊:“张小郎,今晚有局,去不去玩?”
张安如今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人办的局了,当即欢喜道:“去去,十二郎呢?”
那人道:“十二郎说今日功课重,不去了。”
张安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那我去。”
便跟着这人去了。
去了一看凌明辉还在,就安心许多。总归是凌氏子弟。
孰料这一晚却没再有那种好手气,竟将之前赢的银子全输回去了。
待沮丧地想要离席回去,却被诸人按住:“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再来!下把就是你满堂红!”
张安把荷包翻转过来:“没钱了。”
众人大笑,刀疤三推过来一把铜钱:“拿去,借你的!先用着!翻本了还我。”
“翻本”两个字带着一种诱惑,张安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