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扰扰的十四天过去了。
马尔贡开车带着斯图尔特去圣罗莎取回了他自己的车,那是一辆老旧的敞篷捷豹,曾经属于他的父亲。他们还去探访了斯图尔特的母亲,她住在精神病院里,“无聊得要死”,“受够了那些三流杂志”,所以她摩拳擦掌,打算填满衣橱,重返名利场。经纪人从好莱坞打来电话告诉她,她又红了。呃,可能没有那么夸张,不过要是她能想法子飞过去的话,那边的确有工作给她。或许她可以去罗迪欧大道购物。
狼人在门多西诺再次现身,作为口齿最清晰、外形最漂亮的目击者,格蕾丝上了一个又一个谈话节目。她逻辑严密的理论征服了整个世界。按照她的描述,这位不幸的生物大概是因为先天性缺陷或者后天性疾病,才变成了这副怪样子,精神也不太正常。当然,政府很快就会抓住它,给予它必要的约束和治疗。
调查人员像走马灯一样去了又来,有检察总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有FBI的探员,还有旧金山警察局的人,他们反复盘问斯图尔特和鲁本,因为这两个男孩不止一次成为狼人袭击案的核心人物。
斯图尔特和鲁本疲于应对,他们俩都不擅长撒谎,但很快,他们就学会了一些小技巧,尽量少说话,含糊其词,敷衍了事。调查人员日渐稀疏,终于不再登门。
鲁本为《旧金山观察家报》写了一篇长文,本质上是将他以前陆续发表的文章综合了一下。在这篇长文里,他栩栩如生地描述了狼人袭击,不过这次是他“头一回”亲眼目睹。最后的结语还是老一套。狼人不是超级英雄,崇拜和吹捧应该到此为止。不过它给我们留下了很多问题。面对如此残忍的野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它脚下?这是否可以看作时代的倒退,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如此残忍,并且乐此不疲?
与此同时,狼人在墨西哥腹地来了场华丽的表演,它在阿卡普尔科干掉了一个杀人犯,然后就此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弗兰克・凡陀弗个子很高,头发漆黑,皮肤光滑,嘴唇的弧线如丘比特之弓一样优美,他和北欧大块头谢尔盖・格拉贡一起回到大宅,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如何一路向南,把警察和目击者耍得团团转。弗兰克显然是那几位先生的同辈,作为一个美国人,他老是带着一副好莱坞派头,满嘴俏皮话。他喜欢拿鲁本先前的丰功伟绩来挖苦这个年轻人,还喜欢把斯图尔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在他嘴里,这两位年轻人是“神奇小狗”,要不是马尔贡定下了规矩,他一准会带着他们跑到森林里去。
谢尔盖是一位睿智的学者,一头白发,就连浓密的眉毛也是白的,聪慧的蓝眼睛里总带着笑意。他的声音有点像蒂博,低沉、富有磁性,甚至有些沙哑。他长篇大论地跟劳拉和鲁本讨论德日进的睿智与前瞻,他热爱抽象的哲学与神学,比两个年轻人更甚。
鲁本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猜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年纪,而且显然,直接发问太不礼貌。
“请问你在这颗星球上游荡了多久?”听起来不太像是个容易接受的问题,考虑到弗兰克老是叫他“小狗”“小崽子”,这么问就更不合适了。
在午餐或是晚餐桌上,或者在纯粹的清谈中,这些先生们有时会改用另一种语言,展开忘我的争辩。听到他们连珠炮似的奇怪腔调,鲁本总是激动不已,它完全不同于他所知的任何语言。
马尔贡和费利克斯单独交谈时也会用另一种语言,他无意中听到过好几次。鲁本一直很想问,他们所有人说的是不是同一种语言,但这样的问题似乎有些冒犯,就像询问年纪、出生地或是费利克斯日记信件里那些神秘字迹一样,他总觉得不应该。
斯图尔特和鲁本都很想知道,是谁第一个提出了“狼族”“狼的天赋”,以及还有没有其他术语。不过他们觉得,这些事儿他们早晚会知道,包括别的许多事情。
大家总是两两结伴。鲁本大部分时间都和劳拉或者费利克斯待在一起,劳拉也很喜欢费利克斯。斯图尔特崇拜马尔贡,老是跟他寸步不离。事实上,斯图尔特简直像爱上了马尔贡。弗兰克总是和谢尔盖形影相伴。看起来只有蒂博最孤单,或者说,他和每对组合相处的时间都差不多。蒂博和劳拉逐渐开始产生共鸣。所有人都喜欢劳拉,但蒂博特别愿意跟她待在一起,他们俩经常去森林里散步,或者一起处理杂事,要么就在某个下午坐下来看一部电影。
感恩节那天,鲁本的所有家人,包括塞莱斯特、莫特・凯勒和卡特勒医生都赶来了北边,与鲁本、劳拉、斯图尔特和那几位先生共聚一堂。这是大宅目前为止最棒的一场派对,有力地证明了马尔贡常说的那句格言:要想活下去的话,你必须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人类世界与野兽世界。
晚饭后,弗兰克坐到钢琴旁,弹了几首鲁本最爱的萨蒂,随后又弹了肖邦和他自己谱写的浪漫曲子,华丽的演奏技巧让鲁本和家人深感惊艳。
整个晚上吉姆都闷闷不乐,不过他跟弗兰克聊了几句。最后,吉姆也弹了自己很久以前写的一支曲子,那是他上神学院以前为里尔克的诗歌谱写的伴奏。
对鲁本来说,那真是个煎熬的时刻。他坐在音乐室镀金的小椅子上,听着吉姆迷失在那黑暗、阴郁、短暂的旋律中。真像萨蒂啊,那么沉郁、思虑重重、满腔痛苦。
只有鲁本知道吉姆的彷徨。所有的客人里,只有吉姆知道那些先生的身份,知道斯图尔特和鲁本遭遇了什么。
一整天里,鲁本和吉姆没有任何交谈。只有在烛光跳动的音乐室里聆听吉姆演奏的那一刻,鲁本才意识到自己对哥哥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他万分羞愧,却不知所措。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与吉姆重聚,谈谈曾经发生的一切,但现在他无法面对。这一刻,他只想逃避。
人群里的格蕾丝显得相当轻松,但鲁本与母亲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她不再执著于弄清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格蕾丝井井有条的头脑似乎已经找到某种方式,去解释曾经困扰她多日的奇怪现象。但她和鲁本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鲁本使尽浑身解数,想穿过这层薄薄的暗雾,回到母亲——或许也是整个世界——身边,他的努力看起来似乎卓有成效,结果却仍一无所获。格蕾丝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她的儿子和以前判若两人,她的光明世界里出现了无名的恐惧,无法向任何人吐露。
塞莱斯特和莫特・凯勒非常开心。塞莱斯特唠唠叨叨地教育鲁本,说他在这个年纪就“避世隐居”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决策;莫特和鲁本在橡树林里漫步,讨论着他们深爱的书与诗歌。莫特留下了最新版本的学位论文,请鲁本品读。
感恩节过去后,他们把钢琴挪到了大厅里,通往温室的门附近有一个绝佳的位置;原来的音乐室则改成了视听室,舒服的白色皮沙发和椅子很快就搬了进来,大家可以在高兴的时候聚集在一起,观看电影或者电视。
鲁本开始写书,不过他写的既不是自传,也不是小说,而是某种纯粹的东西。他想靠自己的观察和悟性,竭力发掘自然世界中最崇高的真理。
与此同时,大宅下方山崖上那幢年久失修的两层小楼——也就是鲁本和玛钦特散步时见过的那幢客房——已经为菲尔修葺一新。费利克斯写了张支票,嘱咐高尔顿别替他省钱。看到费利克斯,高尔顿大感惊诧,因为他和已故的父亲实在太过相似。高尔顿似乎焕发了新的热情,想尽办法取悦尼德克角的主人。
费利克斯还去了尼德克镇,他现在的身份是费利克斯・尼德克的儿子。他投资了那家小旅馆,使它免于被卖掉的命运,还买下了几家商店,完全没有讨价还价。这几间铺子他打算廉价租给新的零售商。这很重要,他向鲁本解释,大宅的主人要为镇子带来一些好处。镇子周围还有一些土地可以拆分开发,费利克斯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鲁本满怀激情,快节奏的生活让他头晕目眩。从费利克斯那里,鲁本得知早在上个世纪,自己的外祖父斯潘格勒(格蕾丝的父亲)就以规划社区的长远眼光而著称,这个发现让他惊喜不已。他和费利克斯一起在网上研究。尼德克镇周围的土地是谁的?啊,地主就是费利克斯本人,只不过用了另一个名字。完全不用担心。
鲁本和费利克斯一起去镇长的公馆参加晚宴。通过网络,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位想在主街上开店的家纺商人,还有一个二手书商和一个卖古董娃娃和玩具的女人。
“万事开头难,要建设一个大都市也同样如此,”费利克斯坦承,“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完美的开始。镇上需要小图书馆什么的,不是吗?还需要一间剧院。要是我们想看新电影的话,得跑多远的路?”
与此同时,“狼人”的事迹迅速变成了传说,T恤、马克杯和周边物品的销量节节攀升。旧金山甚至有人开发了狼人主题的游览线路,狼人戏服出现在商店里。当然,有一家本地旅游公司希望能带游客来参观尼德克角,但鲁本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们,庄园的南边界有史以来头一回围起了栅栏。
鲁本为比莉写了两篇长文,详细介绍历史上的狼人传说、他最爱的狼人图腾版画和网上疯传的狼人艺术作品。
每个晚上,鲁本都会和费利克斯一起去森林里狩猎。他们向北走得越来越远,一直到了洪堡县境内。有一天,他们抓到了一只长着锋利獠牙的凶猛野猪。还有一天,他们猎杀了一头强壮的大猫,比之前鲁本历经艰难才干掉的那头还大。鲁本不喜欢追捕成群结队的动物,也不喜欢捕捉森林里游荡的鹿或者麋鹿,因为它们不是凶手。不过费利克斯提醒他,就算他不动手,这些动物也经常死得惨烈而痛苦。
有两次,马尔贡和斯图尔特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斯图尔特是个喜欢咋呼的强壮猎手,他什么都想试试,要是马尔贡同意的话,他甚至想钻进悬崖下的海浪里捕猎,但马尔贡当然不会答应。看起来,马尔贡也很喜欢和斯图尔特相处,他们的话题渐渐从马尔贡的过去转移到了他对今日世界的看法。
马尔贡的卧室从大宅背面换到了正面,显然是为了离斯图尔特更近一点,直到深夜,仍能听见他们俩在交谈或是争吵。衣服是他们长期的争吵主题之一,斯图尔特老是劝马尔贡买几件POLO衫和牛仔裤,马尔贡则坚决要求斯图尔特买三件套西装和带翻边袖口的礼服衬衫。不过大多数时间里,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
来自欧洲的仆人陆续抵达,其中一位说法语的男人安静而严肃,他是马尔贡的贴身男仆;还有一位来自英国的老妇人,她总是那么兴高采烈,任劳任怨。她一手包揽了所有家务,包括烤面包。蒂博说,还有几位很快就到。
早在感恩节之前,鲁本就听说布拉格堡上面有个私人机场,那些先生们经常乘飞机短途旅行,去别的地方狩猎。他和斯图尔特都好奇得要命。斯图尔特整天都在潜心学习,研究范围包括狼人传说、世界历史、演化论、民法刑法、人体解剖学、内分泌学、考古学和外国电影等等。
那几位先生经常钻到玻璃圣堂里去研究古代黏土板,他们按照某种规律给板子排了序,目前也不打算再把它们挪出来,原因显而易见。
费利克斯大部分时间都在整理自己的藏书和藏品。他经常待在主卧室上方的阁楼里阅读,鲁本发现德日进小册子所在的那张椅子是他的专座。
感恩节之夜,鲁本的家人离开以后,劳拉独自回到了南边缪尔森林边缘的小屋里。鲁本很想跟她一起去,但是劳拉坚持说,这趟旅途她必须独自完成。她想去探访父亲、姐姐和儿子的墓地。她说,等她想清楚以后的打算就会回来,鲁本也应该好好想想。
他发现离开劳拉的日子简直无法忍受。他不止一次想要开车去南边,偷偷看看劳拉。但是他知道,劳拉需要时间。他甚至没给她打过电话。
最后,先生们终于带着两个小崽子登上飞机,前往墨西哥的华雷斯城打猎,那地方离边境线不远,就在得州的埃尔帕索附近。
按照马尔贡的说法,这是一次混合式狩猎,所以他们必须得穿衣服。可以想象,这套行头包括连帽衫、宽大的雨衣、松垮垮的裤子和平底便鞋——以便装下他们变形后的身体。
斯图尔特和鲁本都兴奋极了。
狩猎的刺激程度超越了他们最狂野的梦想——空荡荡的简陋货机在秘密机场着陆,黑色的SUV穿过漆黑的夜幕,狼人像灵敏的猫儿一样跃过屋顶,没入暗夜之中。他们追寻着一群女孩的气息,她们被关押在牢房似的妓院里,很快就会被偷偷运往美国,等待她们的是折磨和死亡。
潜入牢房之前,狼人切断了电路;为了保证姑娘们的安全,房门也被锁上了。
这场大屠杀超越了鲁本的所有想象,如此肆无忌惮,如此残酷无情。低矮的水泥房子里,所有出口都已从外面锁死,邪恶的男人像老鼠一样在湿滑的走廊里奔逃,想要逃脱无情的利齿,但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条条死胡同。
房子在狼族的怒吼中颤抖,垂死的男人挣扎呼号,女孩们都吓坏了,她们挤在狭窄的牢房里,放声尖叫。
邪恶的臭气终于消散,遥远的角落里,狼族仍在啃食残骸。毛发蓬松的少年狼人斯图尔特披着长长的外套,直愣愣地盯着周围散落的肢体。女人的哭号渐渐止歇。
撤退的时候到了。重获自由的姑娘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向光明,她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戴着兜帽的大块头到底是谁。步履矫健的猎手离开现场,重新跃上屋顶。他们的爪子和衣服上还沾着血迹,嘴里的鲜血尚有余味,肚子里装得满满当当。
返程的飞机上,他们挤在一起小睡了片刻。在太平洋上方的某处,他们扔掉了沾血的行头,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回到门多西诺县寒冷刺骨、狂风呼啸的暗夜里。返回尼德克角的短短车程里,他们仍睡眼惺忪,饱足而平和,至少看起来很平和。加利福尼亚永不停歇的雨敲打着车窗。
“这才叫打猎!”斯图尔特勉强抵抗着睡意,走进后门。他猛地甩头向后,狼号在大宅的石头墙壁间回荡,大家轻声笑了。
“下次,”马尔贡说,“我们去哥伦比亚的雨林里打猎。”
鲁本梦游似的拖着疲倦的身体走上楼梯,劳拉应该在等他,但屋子里空荡荡的,柔软的鸭绒被和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芳香。他从衣柜里取出她的法兰绒睡袍搭在手臂上,下定决心要梦到她。
几小时后,鲁本醒了。太平洋上方的天空蓝得像是奇迹,深蓝的海水在阳光下微微起伏,波光粼粼,恍若仙境。
他迅速洗了个澡,穿好衣服,走进明媚的阳光。大宅上方的山形墙威严高耸如城堞,洁白的云朵从墙顶飘过。
久住在阴郁海边的人才会明白这样的晴天多么可贵,海上的薄雾消失殆尽,仿佛严冬已经过去。
和玛钦特・尼德克一起在庭院里漫步已恍若隔世,那时的他曾仰望大宅,期待它为他带来渴望已久的黑暗与深度。为我的生命增添一点小插曲吧,他曾向大宅恳求,他发誓,当时他感觉到了大宅的应答,它允诺赐给他未曾想见的天启。
迎着随风飘舞的旗帜,他径直走进清爽的海风。庭院与悬崖交界处的栏杆年久失修,狭窄险峻的小道通往下面狭长的海滩,沙滩上怪石嶙峋,浮木惨白。
海浪的声音包围了他。向着天空,他张开双臂,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不经意就会被海风吹走。
在他右边,郁郁葱葱的峭壁俯视着红杉林。南面虬曲的大果柏和胭脂栎在风中仿佛一座座痛苦的雕塑。
巨大的幸福感充盈着他,突如其来的领悟如醍醐灌顶。他爱现在的自己,爱华雷斯那间妓院肮脏的走廊里疯狂的猎杀,爱北面整齐的森林里全速的奔跑,爱利齿刺透猎物身体的快感,爱野兽绝望地挣扎、徒劳地想从爪下逃脱的刹那。
但深重的疑虑仍在他脑海中盘旋,也许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他觉得自己年轻而强壮,不畏任何清算;他觉得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究自己是不是错了,为什么;狼的恩赐湮灭了他生命中太多的热情与向往,或许他必须改变甚至放弃。
天堂和地狱等待着年轻人。
天堂和地狱高悬在大海与天空之上。
痛苦的花园阳光灿烂。发现的花园。
他看见感恩节那夜哥哥的脸庞,看见吉姆疲惫悲伤的眼睛,他的心疼痛欲裂,仿佛哥哥比上帝更加重要。或许上帝正在通过吉姆向你传达神谕。在生命中每一条必然或偶然的道路上,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上帝的使者,他们的呼唤或许会让你幡然醒悟。从他们凝视你的眼里,你看到破碎的心,和你自己的一样脆弱,一样沮丧。
海风吹得他浑身冰凉。他的耳朵冷得发痛,捂着脸的手指几乎已经冻僵。但这感觉如此美好亲切,若是藏在狼的外衣里,你永远不会感觉到寒冷。
他转过头回望大宅,高耸的墙壁爬满常春藤,青烟离开烟囱,缭缭升上蓝天,随后在风中消弭。
亲爱的上帝,请帮助我。
请不要忘记,在迷失的银河系里,迷失的小煤球上,还有一个迷失的我——我的心渺小如尘埃,但它仍在一刻不停地跳动,与死亡对抗,与虚无对抗,与罪孽对抗,与悲伤对抗。
他任由风吹拂自己的身体,任由风推动着他向后仰去,风让他不至于跌入虚空,不至于翻过栏杆,跌下悬崖,一路向下,消失在海浪中的礁石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泪水涌进他的眼眶,托举他的风裹挟着泪水,滚滚流下他的脸颊。
“主啊,请原谅我渎神的灵魂,”他喃喃低语,嗓音嘶哑,“但我衷心感谢祢赐予我生命的礼物,感谢祢施加于我的恩泽,感谢所有形式的生命奇迹——主啊,感谢祢赐予我狼的恩赐!”
2011年8月
加利福尼亚,棕榈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