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辅国道:“这位兄弟,军令在身,你们身份不明,我们也不敢安置,不如带着粮食回去吧。”
吕朝见又要被拒,稍有些急道:“朝廷不是在调兵吗?为何现在有兵不用?”
葛辅国道:“朝廷的大军都在赶来的路上了,仗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回吧,告诉义军兄弟,好意心领了。”说完一招手,让一旁官军把吕朝带出去。
官军还未靠近,吕朝激朗道:“二位将军,屯兵此处,是否是为牵制套部鞑靼?”
宋宽见他还有些见识,问道:“是又如何?”
吕朝道:“那将军可知现在鞑靼部如何部署?兵马几何?”
葛辅国急问:“你知道?”
吕朝道:“二位将军,给我三天时间,三天过后,我定可打破鞑靼人的计划,不敢出兵驰援巴拜。”
葛辅国追问:“三天若你办不成,又当如何?”
吕朝脱口道:“尽管军法处置,项上人头任你砍了。”
宋宽眉心一紧,片刻道:“要是你通敌,引贼来攻我处,那我岂不束手待擒。”
吕朝顺势把身旁官军佩刀抽出,架到自己脖子上,几人还在惊诧之中,吕朝道:“如此就只有劳烦二位将军,这三日派人时刻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发现一有不妥,即可立刻砍了我。”
宋宽被他这话一震,本看他文弱出言相激,好让其知难而退,谁曾想这人倒这般有血性。
如此慷慨激昂,宋宽也无由再问,上前把吕朝颈上的刀解下,道:“敬你是条汉子,就以三日为期,你们去东侧扎营,在营中我准你来去自由。”说完把刀丢给官军道:“带他们下去扎营。”
官军领命,带着吕朝出帐,一并引着一干人等去到东侧扎营。
吕朝一走,葛辅国问道:“这人可信?”
宋宽道:“有胆有识,姑且信他,我再给柳将军写封信,看他怎么说。”
葛辅国道:“好,你来写,我派人去送。”
孟奂与贺毕见吕朝做事周全,表面看来确乎已得官军信任,二人也就安心下来,静取时机再做打算。等一安歇下来,孟、贺二人就前后来到吕朝帐中,问询后事安排,吕朝均以情势不稳,稍安勿躁打发走了。
营地离定北城不过十几里,信一来一回,还未入夜,宋宽、葛辅国就收到了柳奉年给的回信,二人展信一看,见只有八个字,上面写道:“真假勿论,细观举动”。
宋宽自打跟了柳奉年以来,一直惊叹他洞悉于微末的本事,这寥寥八个字,也正合宋、葛二人当下处境——无需再去追究吕朝所说有几分真假,只细细留意言谈举止,必能有所论断。
过了一日,见吕朝毫无动静,宋宽按捺不住,跟葛辅国道:“我去会会他。”
宋宽独自来到吕朝处,吕朝也正一个人在帐中,方一打照面,吕朝先开口:“我等将军多时了。”
宋宽笑问:“你知道我要来?”
吕朝道:“将军连监视我的人都没留,若你再不来,我这计划该如何成行?”
宋宽来了兴致,又问:“那你说说,什么计划?”
吕朝道:“今夜子丑之间,我会派人出营给鞑靼人送信,将军需要配合我演一出戏?”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封信,道:“这是信的内容。”
宋宽一打开,发现竟有两张,看了一眼又合上,嘴角微翘,道:“就凭这个,他们会来?”
吕朝道:“不瞒将军,我们的人中有鞑靼人的内应,之前隐而不报,就是想将计就计,引鞑靼人入瓮,再借机除了此人,一举两得。”
宋宽见他说的从容,跟之前一样似乎早有把握,但也忍不住问道:“如何信你?倘若你换一封信送出,鞑子兵多,我军不敌又当如何?”
吕朝轻摇了摇头,道:“将军心思缜密,自然骗不了你。在下还是那句话,项上人头就摆在将军的刀刃上,是生是死,全在将军一念当中。”
宋宽追问:“怎么配合?”
吕朝道:“送信的人会有两路,一南一北,将军可把出北门的人拦下,至于南门,将军可提前告知守卫,视而不见。”“好办,我这就安排。”
宋宽说着就要离开,才走几步,又转身问道:“你如何知道明日寅时会起大雾?”
吕朝淡然笑道:“家传之法,秘不可宣,将军明日可见分晓。”
宋宽走后,吕朝急急来到贺毕帐中,谋划道:“堂主,今夜可举大事。”
贺毕早已等得焦急,迫切吩咐一旁道:“快去请孟堂主。”
只一会儿,孟奂也来到帐中,吕朝示意二人附耳近听,低声道:“今夜子时后,可派两名亲信分头从南北两面前去给鞑靼部送信,信我已经写好,二位堂主早做安排,机不可失。”
贺毕拿过信一看,念道:“明日寅初,大雾起东南,官军三千,无备,可劫营。”
孟奂疑道:“你怎么知道会起雾?”
吕朝道:“察天时,观证候,家传小道而已。”
贺毕道:“我这两天也看到了,官军守备松懈,不过如此而已,明日里应外合,先把这个营给端了。”
孟奂道:“那明日一起事,我带人直奔将营,先拿住领头的。”
“不可!”吕朝否道:“我与官军领头的两位接触过,这二人都是善战之辈,我看需得二位堂主协力攻将营,此事才可保万无一失。”贺毕点头称是,孟奂也赞同此法。
见二人已同意此法,吕朝道:“贺堂主可先安排两名心腹,事干重大,堂主还要私密行事。”
贺毕应道:“我心里有数。”说完拿信出了帐。
吕朝静等半刻钟,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孟奂只当他是在思量对策,正当要走,吕朝突然深鞠一揖,半晌道:“吕朝不才,愿辅佐孟堂主成就大业。”
孟奂震恐万状,哑口难言,事发猝然,孟奂久久回不过神来,讷讷道:“吕朝兄弟,何出此言啊?”
吕朝肃然道:“贺毕此人,一介莽夫,无信无义,狼心狗肺,如此之败类,不值依附。孟堂主出生名门,有大志,又有众多追随者,如蒙不弃,吕朝愿追随左右。”
孟奂心潮起伏,激动道:“吕兄弟,在下求之不得,只是...”吕朝此举全无预兆,孟奂也还揣摩难定。
吕朝道:“贺毕异想天开,真以为巴拜会把他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难道我们真要随他投了鞑靼?本来早有打算向堂主表明心迹,现在时机正好,不知孟堂主有无此意?”
孟奂回鞠一揖,真切道:“在下愿拜吕兄作先生,还请多赐教。”
虽相交不久,但平日种种孟奂都看在眼里,贺毕反复无常,又一意孤行,若非寄人篱下,暂需忍气吞声,孟奂早已发作,与之决裂。而吕朝看似孱弱,却常临大事而不惊,行事果决且屡屡奏效,实有大才,是韬略之辈。
吕朝托起孟奂,道:“那第一步,先取贺毕,再立军功,如何?”
孟奂喜道:“全凭先生安排。”
吕朝点头继道:“堂主的武功跟贺毕相比,孰高孰低?”
孟奂略一作想,道:“我看过他出手,应该胜我半筹。”
吕朝迟疑道:“倘若趁其不备...?”
孟奂道:“只要能赚下一招,他必死无疑。”
吕朝道:“好!明日趁敌来劫营时,你二人按计抢中军帐,等他一动手,你立刻出手杀他...堂主,务必护好两位将军。”
孟奂又问:“杀了贺毕,鞑靼人来劫营我们怎么办?”
吕朝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孟奂道:“自投罗网,自取灭亡。”
孟奂听话里又有玄机,忙接过信一看,上面写着:“明日寅初,大雾起东南,鞑子劫营,备五千援军候伏。”
孟奂这才明了,两封信前后相辅,竟是诱敌设伏之计。孟奂想起这两日,只有吕朝一人能在军营中各处走动,餐食还有专人派送,原来是早与官军有了谋划,他们还只当是吕朝精明,骗取了官军信任而已。孟奂转念又一想,此计初看是万事皆备,惟欠东风,但若鞑子军不来劫营,岂不功亏一篑。
一有此念,又问道:“鞑子要是信不过贺毕,明日不来,那我们...”
吕朝拉起孟奂出到帐外,指着天上星斗道:“虚危近壁,柳星相离,雾起寅初,自东南来,星象所示就是如此。鞑子久居北地,不识星象,也该熟悉此地证候。另则,贺毕跟套部鞑靼该是有密切联系,劫粮的人既然已经知道贺毕会混入官军中作内应,短短两日也不足以叛变,所以我料定,鞑子必来劫营。”
经此一解,孟奂深信不疑,但为确保不出闪失,还要顾及宋宽、葛辅国性命,又连忙赶去密会了徐掸与雷家两兄弟,暗中相助。
刚过子时不久,军中起了骚乱,吵吵嚷嚷,说是抓到了细作。还未等吕朝跨出帐去,贺毕就已匆忙跑来,急道:“怎么办,被抓了一个。”
吕朝也佯装焦急,问道:“他身上可有密信?”
贺毕脱口道:“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