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她胡思乱想着,要是雨停了,路易上了船,她是不是先跟路易对打一番?可这样对事情有益吗?先不说她能不能打得过他,就算能打得过,她在路易的房间里过了一夜,声誉必定受损。
到时候奥兰家只能取消婚约,兰波太太说不定会被气死;就算她回到鲁昂,流言蜚语也会一直跟着她。
想想路易这一招真的太恶毒了!
她气得不得了!
她是很爱在社会新闻版上找素材和灵感,但一旦自己成了素材和灵感,那可就太糟糕了!
*
午夜过后,路易上了船。
“维塔丽!”他顾不上脱下染血的外套,急匆匆的进了舱室。
房间里点了6盏煤油灯,很是明亮。他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和水粉画都不见了,笑着问:“你把照片扔了吗?”
维塔丽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椅上,“没有。”
“那你把照片放哪儿了?”
“在那儿。”她指着床。
路易掀起羽绒被:被子下面是撕碎的照片和水粉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碎片:镜子碎片、画框碎片、花盆碎片、泥土、一大堆被剪碎的衣服碎片,各种物品的碎片铺满整张床。
他又是惊讶又是觉得她很孩子气,于是忍不住笑了。但紧接着左大腿膝弯一疼,那种疼痛是如此尖锐,他很清楚的意识到,维塔丽捅了他。
维塔丽冷静的扔下匕首,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路易的一件全棉衬衫按在他伤口上,“别动,躺下。”
“维塔丽,你怎么——”他疼得说不完一整句话,觉得浑身发热,但膝弯那儿又迅速开始发冷。
她用皮制的腰带捆在他左腿膝弯上面止血,“及时止血的话,你可能不会死,但你的腿不会像以前那样走路了。伤口可以痊愈,但损伤的肌肉永远都会是损伤,你每走一步,损伤的肌肉就会导致你身体倾斜。这个意思就是,你是个瘸子了。”
“维塔丽,维维——”
“别叫我‘Vivi’,我不允许。”
他伤心极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维塔丽居然狠心伤害他。他似乎这才认识到,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没有伤害你,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这你知道。”
维塔丽都懒得说他们对“伤害”的理解不同。
他眼圈发红,忍不住抽泣,“维维,你真狠心!”
“我没有杀了你,你就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了。”她扔下路易,推门出去,叫人把船开回伦敦码头。
一个水手过来请示路易,见他大腿流血,躺在床上,惊恐莫名。
“把船开回伦敦港,马上去请医生。”路易脸色苍白,“请小姐进来。”
*
“珊瑚号”在码头停稳,水手刚放下梯子,几个男人便匆匆冲上船。维塔丽正站在船舷边,“加百列!”
加百列一把抱住她,“维塔丽!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
水手们忙着将躺在躺椅上的路易抬下船,顾不上这些不速之客,双方人马微妙的互相视而不见。
阿瑟和查尔斯惊异的看着路易。
“他怎么了?”阿瑟问。
“他受伤了。”维塔丽淡淡的回答。“走吧,别待在船上。”
加百列也反应过来了,几个人带了维塔丽匆匆下船。
*
天色渐明。
马车驶向伦敦市区。
维塔丽靠着加百列的肩头,困得睡着了。
几个年轻男人也是一夜未眠,精神萎靡。
半路送查尔斯回家,之后马车驶向他们的新居。
到了家,加百列将维塔丽抱上楼,放在主卧床上。
她迷迷糊糊的醒了,“加百列。”
“我在这儿。”
“你来救我了吗?”
“是的。”
“谢谢你,我就知道……”
“别担心,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她清醒了一点,“你们打架了吗?昨晚,你和阿瑟后来不见了,去哪儿了?”
“去拦截路易的人。”
“你受伤了吗?有人受伤吗?有人——死了吗?”
“没受伤。”他握着她的手,吻她的手心,吻她的手指。“抱歉,我没能更好的保护你,以至于让你遇到危险。我没法原谅我自己,我很害怕,我怕极了!”
他眼圈湿润,隐隐要哭出来。
“别担心,我爱你,我不爱……路易。”
“我知道。我是害怕你受伤,害怕没法及时找到你。那个家伙!不知道会怎么对你。不,我甚至不担心你会爱上他。维维,你其实很冷酷,你一开始就不喜欢他,这我懂。但他是男人,他会强迫你、伤害你,你肯定会激烈反抗,而他很可能会一怒之下杀了你。这多可怕呀!”
她轻叹:果然男人才是最了解男人的,加百列说的没错,路易真的很可能会强迫她。
“阿瑟呢?他受伤了吗?”
“没有。”
“我好困……头疼,我想睡觉。”
“-->>
饿了吧?”他忙说:“吃过早餐再睡。”
*
伊莎贝尔也被送到新居过了一夜。
餐桌上,哥哥姐姐和加百列在说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伊莎贝尔乖巧的一个字都没问。
姐姐真不走运!遇到了一个脑子有病的追求者。这跟她想象中的“爱情”不一样,她喜欢加百列这个姐夫,那是因为姐姐很喜欢他,他也很爱姐姐,这就是她知道的最好的爱情了。
她崇拜姐姐,什么都想向姐姐靠拢。她不像姐姐那样,十几岁就不想待在家里,她是最小的孩子,很乐于享受妈妈的关心,也不觉得那是什么束缚;巴黎或是伦敦虽然是繁华的大城市,可是大城市里的生活太复杂了,还是小镇生活更适合她。
她没法理解路易到底在想什么,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让她快乐吗?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那些爱情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或许会有阻碍,但只要他们真心相爱,那就什么阻碍都不能拦阻他们的爱情。
就比如吧,姐姐要是喜欢路易,那么按照姐姐的性格,她肯定会取消婚礼,然后跟路易订婚。路易搞这么多事,就是因为维塔丽根本不喜欢他,她觉得路易真的是太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明白。
*
“不是路易太笨,而是他不肯承认失败。男人很肤浅,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姐妹俩躺在床上,脑袋紧挨着脑袋。
“他肯定不够爱你。”
“对,他更爱自己,自大又自私。”
“那文森特呢?他肯定很爱你,对吧?”
“你听谁说的?”
“阿瑟说的。”
“他真多嘴!谁让他告诉你的?”
“嘻嘻,其实他没跟我说,是跟妈妈说的,我偷偷听到的。”
“妈妈又不知道文森特。”
“好吧,其实是,有一次文森特专门来见过妈妈和我。嘘——妈妈不让我告诉你,也不让我告诉加百列,说怕加百列不高兴。”
这可奇怪了。不过说起来,从阿姆斯特丹到沙勒维尔也不是很远,直线距离是比沙勒维尔到巴黎远,但梵·高家住在荷兰与比利时交界的地方,他家到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比到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还要近呢。
不过,他去沙勒维尔兰波家是干什么?这人也是有点奇怪呢。
但她懒得问了,“睡觉吧。昨晚你是不是吓坏了?”
伊莎贝尔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害怕极了!”
“还好你没事。”她摸了摸妹妹的脸。
*
对于刺伤了路易的事情,维塔丽说得非常轻描淡写,只是说在他腿上扎了一刀,所以那时候水手们忙着送他去医院。
阿瑟觉得自家这个妹妹果然很像他,甚至比他当年还要狠,还挺得意呢。
“以后加百列可要小心,别惹你生气。”他开玩笑的说。
“他不惹我,我当然乖乖的。”
“别客气,他只要有哪怕一丁点不老实,你就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不过教训完了,还是要哄一哄他。”
明白了,这是给一棒子再给一根胡萝卜的操作,她懂。
“昨晚的事——”
“已经处理好了。”
她有点心烦,“可是别人总归还是会知道的。”
“这不算什么,一个美丽的女孩有几个疯狂的追求者,很正常。等你们结了婚,去国外住上几年,再回到伦敦,谁也不会记得有这件事。”维塔丽沉默。
阿瑟说的没错,流言蜚语难免会有一点,但问题不算太大,广大的伦敦群众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八卦可以散播,等到他们几年之后再回来,没几个人会记得这件事。
女孩子都会遇到几朵烂桃花,程度不同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加百列……说什么了吗?”
“他能说什么?”阿瑟不以为意,“他可能会以为你失去了贞洁,要么取消婚礼,要么婚礼仍然按期举行。如果他取消了婚礼,你顶多就是声誉损失了一点,但你不跟他结婚就不会住在伦敦,别人怎么乱嚼舌头对你没有什么大损失;如果没有取消婚礼,等你们新婚当晚,他自然就会知道你还是一个贞洁的好姑娘,也就没有问题了。”
维塔丽有点脸红,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路易没有强迫我?”
“那样你应该就会杀了路易。我也想过这事了,要是你没能杀了他,那么我绝对不会饶了他。我会去杀了他,然后我就带你去埃及或是希腊,或者远东也可以。”
阿瑟绝对能干得出来杀人的事情。他对杀人这事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以说是个凉薄的反社会,他到现在还没有干出什么杀人取乐的事情,是因为创作消耗了他的热情,他不用考虑别的发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