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也来了。他已经度过了梅毒的第一期发病期,现在看上去好得不得了。他相貌英俊,现年24岁半,要到8月才到25岁,美中不足的是,他脸上的神情有点过于严肃,不太讨人喜欢。
他亲切的称呼维塔丽“我的妹妹”,他有个比他小6岁的弟弟埃尔维,快到19岁。老莫泊桑是个**,风流成性,莫泊桑太太不堪忍受,终于在居伊·莫泊桑11岁的时候,跟丈夫分居了。
莫泊桑太太小有资产,抚养两个孩子也不是太吃力,还能供给莫泊桑在巴黎大学读法律,普法战争中刚好到达服兵役年龄的莫泊桑不得不去军队服役,因此中断了学业。等到战争结束后,他没有继续上学,而是进了海军部当文员。
维塔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回去继续学业,他回答说,他厌烦大学里的那种虚伪和教条。
“你忍受几年虚伪和教条,拿到毕业证书,就能赚到比现在至少多三倍的薪水。”维塔丽特别实际的说。
莫泊桑无言以对,“你说的对极了。我现在是有点后悔,但也不是太后悔。”他学着那些美国人的样子轻率的耸肩。
“作为一个无法真正‘避世’的人,应该尽量顺从社会规则,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点。如果海军部要求你要有大学学位证书才能加薪,你就该去弄一个学位证书。”
“你这话说的像我的上司。”
“学位证书不一定代表知识水平,但你应该承认,大学里的系统教育对年轻人还是有好处的。我不是‘唯血统论’和‘唯学历论’,但很多时候,想要人一眼就明白你的知识水平,还是学历比较简单好用。”她摇头,“多少女孩愿意用全部财产换取你的入学机会。”
“你也想去大学学习吗?”莫泊桑惊奇的问。
“教育应该不分男女,可居然公立学校只招收男生,我不知道为什么政府居然会把人口中的这50%放弃了。教育在女性来说,从来就只是有钱人家的事情,或者至少温饱不愁才能考虑到女孩也是需要上学的。”
莫泊桑结合自己母亲的经历,十分同意,“确实,教育从来都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他的母亲也是在家接受的教育,知识水平算不上很高,但足够带领他进入文学的海洋,莫泊桑太太特别喜爱莎士比亚,从小就让儿子们看莎士比亚的著作。
他其实相当羡慕维塔丽能在福楼拜家直接接受指导,福楼拜见他的次数不算多,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信件来往。福楼拜是个极为严厉的老师,常把他的习作批得没有一点优点。
他接受福楼拜的指导是退伍之后,开始小文员的生涯,发现薪水低微得只能维持基本生活,不想法弄点额外收入,这一辈子就会成为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底层市民。巴黎居大不易,母亲每个月给他寄几十法郎,但这种生活总不能一直过下去吧。
他和维塔丽几乎同时成为福楼拜的弟子,互相通信吐槽今天又被老师把习作改到面目全非,但维塔丽的进步实在太快了,现在已经能够在报纸连载很受读者欢迎的长篇小说,单行本也卖的不错,他不服又妒忌,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怎么居然不如一个小女孩?但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妒忌维塔丽实在也有点好笑。
左拉跟他专门分析过维塔丽的长处,之后又加上阿瑟·兰波一起分析。兰波兄妹都属于天赋型选手,左拉写过诗歌,莫泊桑也写过诗歌,都不怎么样,所以之后才确定转向小说写作;而阿瑟·兰波的诗歌毋庸置疑的,光芒四射,是他们无论学多少年诗歌创作都赶不上的水平,这一点必须承认;诗歌更讲“天赋”,也就是“灵气”,阿瑟那套“通灵者”理论对他本人来说是恰如其分的、最为合适的,别人即使喝苦艾酒到中毒、抽大-麻到神志不清,也赶不上他的高度;
维塔丽的诗歌没人见过,但据说跟帕尔纳斯派最好的几位诗人相比也不差在哪里,只是她觉得不会比哥哥写的更好,所以非常干脆的就没想过以诗歌出名;她的小说语言简练,这一点应该深受老师福楼拜影响,不多写一个单词;剧情内容以女性人物的人生经历为主,这一点应该是深受简·奥斯汀的影响;
但小说剧情现实冷酷,又跟简·奥斯汀截然不同,就是跟乔治·桑也相去甚远;所以,终生未婚的简·奥斯汀喜欢写甜蜜的英国乡村爱情,婚姻不幸之后变成风流女郎的乔治·桑也喜欢写爱情童话故事,而已经跟青梅竹马贵族小少爷订婚的维塔丽却总是写真实又残酷的现实悲剧,这说明她是一个理性的女性,能清楚认识这个残酷又操蛋的现实社会。
天赋加上理性-->>
分析,再加上能够迅速确定写作风格,再加上创作速度极快,几乎每天至少写1000字,还很少修改,她的成功几乎是必然的。
左拉自己就很勤奋,写作速度在这群人中算是佼佼者,他也惊讶维塔丽的写作速度几乎跟他一样快,而且是又快又好,他知道的女性小说作家里,只有乔治·桑能有这个“又快又好”的创作速度和质量;而乔治·桑年长,已经不怎么写小说了,巴黎小说圈今年突然冒出来一个说法,说维塔丽·兰波将是第二个乔治·桑,十分看好。
“天赋是无法勉强的,也无法学习。”左拉当时这么说:“一个人有天赋,还要有毅力,还要有机遇,所有这些条件加在一起,才能造就一个‘著名作家’。而当你有了名气,才能积累名气,最终积累财富。”
左拉说的很赤-裸裸了,没错,不为了出名的话,他应该努力拍上司的马屁,最好能娶上面几级上司的女儿,加薪升职,这才是他这种小文员的基本人生路线。出名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摆脱目前这种极为无聊的生活,为了有钱。至于“文学梦”,是有,但不如过上更好的生活这种现实目标更诱人。
左拉为了“赚钱”十分勤奋,他也应该正视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更加勤奋的学习和练习,早日达成成名赚钱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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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格涅夫的别墅极为舒适。
主人看来是个享乐主义者,从进门的门廊开始,所有房间里都铺着地毯,墙壁上挂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壁毯,壁毯上织着几何花纹或人物故事图案;银餐具、中国瓷器、玻璃酒杯;仆人们托着银盘,里面放着红如宝石的红葡萄酒、色泽柔和的金黄色的香槟酒,还有各种小点心;仆人们不分男女,都穿着17世纪法国宫廷仆人的制服、戴着17世纪的金色法式假发、脸上擦着香粉,就连假发里也扑着香粉。
屠格涅夫喜欢这种已经过时的法国式宫廷宴会的氛围,兴高采烈的模仿。
法国作为一个输出时尚衣饰、音乐、文学、革命思想的大国,贵族子弟都是要学一点绘画和音乐的,只是当然不会学到能当成职业的地步。比如福楼拜公寓的聚会,是莫泊桑在客厅角落的钢琴上弹奏几只乐曲,目的是增加一些趣味,弹的一般;
屠格涅夫别墅的聚会不仅酒和小食数量繁多,就连伴奏音乐也提高了一大截档次。
一个17、8岁的男孩在钢琴上弹奏一首乐曲,维塔丽听不出来是谁的作品,只觉得十分悦耳轻快。她走到钢琴旁边,驻足聆听。
男孩有一张圆鼓鼓的脸庞,较为普通的法国少年的长相,算不上漂亮;神态也有点拘谨,当他意识到有个美丽少女在他身边,不由得有点紧张,弹错了音符。
“他刚才弹错了几个音符。”屠格涅夫觉得很好笑,向维塔丽解释,“他还是缺乏在更多的观众面前表演的经历。”
“我没听出来。这是谁的曲子?”她问少年,“我能看一下曲谱吗?”
少年紧张的站了起来,窘迫的微微鞠躬一下,“您请。”他想帮她翻到曲谱的第一面,结果却碰到了她的手指。他更紧张了,“对不起。”
“他是宝琳的儿子,保罗。他——你今年多大了?”
保罗似乎有些恼怒的迅速瞥了一眼屠格涅夫,“18岁,快到19岁了。我叫保罗,保罗·维奥多。”
维塔丽伸出手,“我是维塔丽·福楼拜-兰波。”
保罗继续紧张的跟她轻轻握了一下手。
“这是李斯特的曲子?”曲谱的封面写着作曲家的名字,以及作品号。
“对。你听过吗?”
维塔丽遗憾的摇头,“我对音乐了解的不多。”
“你还想听什么?”保罗从一旁的曲谱包里拿出一些曲谱。
“就选你弹得最好的几首吧。”
保罗有些羞涩的微笑,“我学的是小提琴,不过钢琴也弹的还可以。”
“你母亲是女高音,你没有学唱歌吗?”
“我比较喜欢演奏,而不是歌唱。但我的姐姐们都会唱歌,还唱得很好听。”少年的眼睛亮起来,“你去歌剧院看过歌剧演出吗?我能邀请你去看演出吗?”
一旁的莫泊桑听得直摇头: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