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是一周的开始。宁宥起得很早,洗漱做早餐,一顿忙碌之后,发现已无事可做。她兜着手在厨房里转了两圈,忽然冲动地拖出两只大行李箱,拉进主卧里,她一边在梳妆台上写行李明细,一边动手收拾起来。
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郝聿怀敲门道:“妈,你没叫我。”
“不是设了手机闹钟?”
“声音太轻了,根本白搭,幸好我机灵。你要出差?”
宁宥嘀咕:“手机闹钟还轻?楼上手机闹钟响我都听见呢。我这是收拾我们去美国的行李。”
“八月份走,这么早收拾干嘛?”
“我打算你考完就走。我请几天假,加上年休,我们先在美国玩一个月,八月开始我读书,你自习。好吗?”
郝聿怀朦朦胧胧地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想起,“那我们是不是不管爸爸了?”
“我已经妥善安排好你爸的官司,爷爷奶奶那边答应不会再节外生枝,你爸也已经与律师配合良好。即使有点儿小事故,我和律师随时可以用Skype面对面通话解决。你看,我们不会扔下你爸不管。”
“可是……我听说开庭时候可以见到爸爸。”郝聿怀说到这儿低下头去。“会不会正好我在美国的时候开庭呢?”
“未满十八岁儿童不能进入法庭旁听啊。”
“啊,真的?”郝聿怀抬起头,“可是,爸爸那时候很可怜,我们如果都不去支持他……”
宁宥的脑袋飞快转动了,该如何拒绝儿子,又能让儿子顺利接受?
可郝聿怀看见了妈妈变得肌肉僵硬的脸,他低下头去,嘀嘀咕咕地道:“算了,爸爸是自作自受,妈妈不用支持他。”说着,垂着脑袋去了洗手间。
宁宥内疚地想叫住儿子,都已经张嘴发出半声模糊的“灰”,可她硬是将后面的半声咽了下去,默默看着儿子进洗手间。她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一条准备放进行李箱的毛巾。她将毛巾放到行李箱里,坐床尾想了会儿,毅然走到洗手间敲敲门,知道里面的儿子听得见,她对着门板字正腔圆地道:“灰灰,妈妈跟你像跟大人一样说话。爸爸第一次背叛我的时候,我原谅了他。可我没想到他再次背叛我,而且还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我已经没法再爱你爸爸,对不起。我克制心里对你爸爸的恨和愤怒之后,我仁至义尽地帮他请最好的律师替他打官司,而且尽量不麻烦他年老体弱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爷爷奶奶。但我做不到再从感情上支持你爸爸,他对我而言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你能理解吗,灰灰?”
郝聿怀站在洗手间门背后,头顶着门板,纠结无奈地道:“我知道,我说他自作自受。”
“可灰灰,你跟妈妈不一样。爸爸依然是你爸爸,即使他做错了,甚至犯罪了,你依然从感情上支持他,我认为你做得很好,很有情有义。你如果想他,可以给他写信,等他可以收信的时候,我们把信寄给他,好吗?”
里面的郝聿怀站直了,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拉开门,长大后第一次破天荒地自觉拥抱了妈妈,“不,我恨他,我不爱他,但我可怜他,希望他振作。”
宁宥想跟儿子解释这其实也是爱,可她想儿子正逆反呢,越解释这是爱,可能儿子越拧巴着收敛这种纠结的感情,反而更郁积。她只好加重语气强调:“反正,妈妈爱你。”
田景野大清早跑到自己的老宅,停下车正要往那栋房子走,忽然“呵呵”一声干笑,旋回身到大门口早餐店买了一包香气扑鼻的生煎包,这才走进去。
这回他终于摸清了套路,一边敲门,一边就大喊一声:“是我,田景野。”果然很快,门就有了响动。田景野见到门缝里露出一角陈昕儿,刚要将那袋生煎包递上去,门却猛然“砰”一声关上了。惊得田景野好一阵子瞪着眼睛发呆,一颗心差点儿跳出嗓子眼儿。
没等田景野回过神来,身后有人道:“老田?你搬走啦?”
田景野忙扭头看,见对门的女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拎着一袋垃圾正好奇看着他田家的门。田景野笑道:“搬了,现在这房子给我同学住。”
“男的还是女的呀?介绍认识认识,以后对门对户可以关照。”
田景野道:“女的,老同学。”
对门女主人立刻恍然大悟地笑,“啊,好,好,我倒垃圾去,我倒垃圾去。”
田景野于是也恍然大悟了,敢情陈昕儿开门时候看到对门的动静,才立刻又将门合上,只有他不知情。他只得又拍门道:“好啦,人走啦。”
陈昕儿却是稍微打开门,客气地道:“大清早不方便,你有什么事门口说吧。”
田景野将手中生煎包递给陈昕儿,“你边吃边听我……”田景野见陈昕儿接过生煎包时候满脸肌肉抽动,他立刻一个180°转身,背对着陈昕儿道:“你边吃边听我说。我有个朋友,原本用的出纳忽然趾高气扬来一个电话宣布不干了,说是找到富二代了。朋友急了,全公司千把号人,每天进进出出的流水,没个结账跑银行的出纳怎么行。可合适的人上哪儿找去。又要本地人,又要稍微懂点儿财务知识能记流水账,还得耐得住寂寞一个人守得住小小的结账室,口风还要紧,不能把客户资料透露出去。朋友只好托我们这些老朋友帮忙,我一想,嘿,你最近正有空,要不先帮我朋友几天?就算是你帮我一个忙?就是比较远,中午不能回家,那边公司包中饭。”
陈昕儿听着田景野说话,可人早被浓香扑鼻的生煎包熏得脑袋失血。她知道这生煎包是她的,她可以躲在门口不让人看见地吃,可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觉得跟人说正经事时候大口吃东西不好,尤其是不能这么站着倚着门做贼一样地偷吃。更是,她心里清楚,她如果开动,这吃相一定狼吞虎咽,非常难看,因为她已经饿了两顿。她只能神经质地死死抓着袋子,眼睛远远避开那袋子,浑然不知五枚手指将袋子掐出五个洞。因此田景野说了一大堆,陈昕儿辛苦地只记住几个要点,“稍懂财务、一个人一小间、包中饭”,她连忙点头。
这时候正好对门邻居倒了垃圾回来,田景野与邻居打个招呼,才想起后面陈昕儿没作声,回头一看,陈昕儿又隐到门背后去了。他只好道:“答应的话,拍一下门。”
女邻居大惑不解,站门口堂而皇之八卦地偷看着,果然听到有拍门声响起。田景野无奈地看着女邻居的表情,对立面的陈昕儿道:“那行,我替我朋友先谢谢你。你赶紧吃完,换套那种两三千一个月工资的人穿的衣服,最好T恤长裤那种,别前天那种名牌货。我楼下车子等你。行吗?行的话再拍一下门。”
拍门声很快响起。田景野哭笑不得,好在这是他的房子,他就是喝醉都不会搞错门把手,因此他背着身子手一伸,就抓住门把手将半掩的门替陈昕儿关了,对看八卦看得兴起的女邻居道:“我同学本事很好,就是脸皮比较嫩,胆子比较小,你们以后见面不要理她,呵呵。”
女邻居本以为田景野说新房客脸皮嫩胆子小请多关照,想不到是不要理她,不禁大笑,可随机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挡在田景野面前小声问:“老田,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们多年邻居了。那位……该不会是你里面认识的朋友吧?”
田景野拉下了脸:“想哪儿去了,男女混合坐牢,里面还不得炸窝了。我同学胆小,拜托,请不要理她。”
女邻居忙讪笑着关上自己家门,而陈昕儿在门板后面松了一口气。
田景野回头再看一眼自己家的门,不禁叹一口气,没跟陈昕儿道别,闷声不响下楼了。他相信陈昕儿透过猫眼看得清楚。
很快,田景野便看见陈昕儿下楼。她将烫得精美的头发扎成马尾,穿件半新不旧的短袖格子麻纱衬衫,一条七分裤,看上去……当然不是工资两三千人的扮相,但总算低调了。田景野给陈昕儿打开门车门,笑道:“你现在是微服私访,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请来帮忙。OK?”
“行。”
田景野上车后,拿出两百块钱给陈昕儿,“我没时间让你去银行取款,那边等着你上班呢。你先拿着这两百,万一有谁起哄AA制出去玩什么的,你也可以凑一脚。”
田景野不敢给多,唯恐给多了陈昕儿又没了上班的动力,又缩回田螺壳里不肯出来。而陈昕儿看着田景野手里蝴蝶翅膀似的薄薄两片钞票,心中感慨万千,红着脸飞快将两张钞票收了。
田景野若无其事地将车起步,而后一路“帮我忙”“帮朋友忙”地催眠,终于顺利将感觉良好觉得蛮有面子的陈昕儿送进朋友工厂里上了班。
因为是田景野所托,田景野的朋友,那工厂总经理亲自过来陪着陈昕儿熟悉环境。工厂需要每天流水一样地结算小笔货款,因此专门用隔离板从财务室里隔出一个小房间,小房间开一个装满铁栅栏的结算小窗口,陈昕儿就坐在里面结账,几乎与大办公室隔绝。陈昕儿不笨,再说以前做的可是正宗会计的工作,即使财务软件有所更新,她一上手翻腾两下便搞清楚,毕竟换汤不换药。田景野看着她两笔账结算下来便气定神闲,才敢放下心来。
连田景野的朋友都不敢相信,走远了后抓着田景野说还以为是个笨得砸不出渣渣需要手把手教的蠢妇,才值得田景野卖巨大面子万千拜托提前一天踩场子对口径花老大劲儿过来安置,原来是个好用的。田景野有苦说不出,只要编排陈昕儿是他高中时候的梦中情人,所以才万分小心地伺候,笑得田景野的朋友满脸肥肉抖得快化成油水。
田景野想打个电话给简宏成汇报一下,却打不通。他也没在意,赶紧告辞了回去做他自己的正经事。
而小屋子里,陈昕儿一个人如鱼得水——
宁恕与赵雅娟有约定,今天周一去赵雅娟那儿报到。宁恕知道是什么职位等着他,也知道今天第一次亮相的形象必然成为未来同事的第一印象,因此一大早就自觉起床清理自己。
宁蕙儿也起早做出丰盛的早餐。一边忙碌,一边眼见着儿子收拾得越来越玉树临风,心里那些儿子满地打滚的印象渐渐淡去,仿佛夏日大清早已经火热的阳光都不讨人厌了,只觉得南窗的一片亮堂充满活力。
等吃完早饭,宁恕进卧室穿上雪白衬衫出来,见妈妈停下手里的收拾看向他,便笑道:“回家住了之后,我的衬衣穿出来都特别挺括。”一边说一边扣上衬衫袖扣的扣子。
宁蕙儿看得眉开眼笑,“是啊,我是一只手捏新熨斗,一只手捏一只不通电的旧熨斗,火热熨过的地方拿冰凉的旧熨斗一压,变得特别服帖啊。”
宁恕笑道:“啊,原来还有秘诀。妈,我走了。”宁恕一边应和妈妈,一边迅速从桌上捡起拎包和车钥匙,最后整理一下领带,走向大门口。
宁蕙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英挺的背影,却被挺括的长袖刺了一下,忍不住嘀咕:“你穿这一身好看是真好看,可这天气穿这一身看着还是怪怪的。”
宁恕看看为了遮掩手臂伤口而穿的长袖,他倒是无所谓,“我们的售楼处不管冬冬夏夏,都只穿衬衫西装,这天气还得穿西装呢。”
宁蕙儿见儿子不在乎,顿时放心了,就笑着道:“我还以为这么着有些儿娘娘腔呢。都这么穿就好。”
宁恕已经走出门,闻言不禁回过头来一笑,“哪有的事,我走了。”
宁蕙儿只觉得儿子迎向新工作的身影充满阳光,宁恕却是皱着眉头走出楼梯间。“娘娘腔”这个词,在他心里有很不好的回忆。
以前小学时候出了上学就是回家,回到家里门一关,姐弟俩哪儿都不去,也是不敢去,给外人的印象是这一家总是静悄悄的,这一家的小孩特别文静。可宁宥到底是在城市里的小学上过学的,她心里对城市学校里花样很多的体育课有清晰的记忆,等考上一中,姐弟两个绕着大操场走上一圈,尤其是看到一中学生光着膀子在篮球场酣畅地打篮球,宁宥就给宁恕定下每天下午下课后去操场锻炼的计划。宁宥觉得男孩子就该运动。可是,宁宥总是很少在运动场上见到弟弟。
时至十月,姐弟俩入一中已有一个多月。宁宥下午下课后先去操场转一圈,果然又没见到弟弟,便径直跑去初一的教室。不出意料,宁恕正静静坐在教室里看书。整个课堂只有三四个学生在看书。宁宥便悄悄进去,站到弟弟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又不出去锻炼?”
宁恕一惊,抬头看一眼姐姐,再看看教室里的同学,忙推姐姐出去,到了走廊才道:“明天要语文测验。”
宁宥了解弟弟肚子里的每一条肠子,她一举堵住宁恕进一步的辩解,“小测验而已,再说我前天吃饭时候已经考过你,你也说过没问题。”
宁恕哑口无言,焦急地将姐姐推得更远,焦躁地道:“你以后别来教室找我啦,我又不是小学生了,别让同学看笑话。”
宁宥无所谓,背着身子让弟弟推着走,也不反抗,还笑嘻嘻地态度良好却立场坚定地道:“那不行,除非以后我下课能看到你在打球。”
宁恕道:“可是他们不要我玩。”
宁宥看一眼远处热闹的操场,奇道:“为什么?操场又没锁门,没人拦着你进去玩。”她见宁恕鼓着腮帮子不回答,就道:“既然你不肯说,我去问他们,凭什么。”
“不要!”让姐姐帮他出头,显然是令宁恕觉得比姐姐到教室找他更没脸。他叫住姐姐,可又见姐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只好嘟嘟哝哝地道:“他们说我跑不快,投篮没力气,又……又白得小姑娘一样,娘……娘娘腔。”宁恕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说完咬紧了下唇。
宁宥大为意外,不由得再度看向操场上的那些男孩子们,看了会儿,回头打量自己的弟弟,果然,弟弟细溜溜的像棵豆芽菜。宁宥坚决地替弟弟下定决心,“不怕,我们慢慢练起来。今天开始你自己练跑步,等你跑得快了,自然也有力气了,他们就会欢迎你。”
宁恕最恨跑步,可他犟不过姐姐,只好回教室收拾好桌子,不情不愿地出来跑步。他见姐姐不跑,心里大为不平衡,一圈下来,跑到姐姐身边道:“你怎么不跑?”
宁宥垂下手中书本,得意地道:“我是女生,体育考不及格也无所谓。你赶紧跑。”
“可是我没力气了,而且喉咙发甜。”
宁宥洞穿一切地一笑,“别想偷懒。”她正好看见她的体育老师从操场一角的教研室走出来,便拉着弟弟赶过去,追着老师问:“刀老师,刀老师,请教一个问题。我弟弟跑步慢,力气小,该怎么锻炼才行啊?”
虽然宁宥是体育课里的拖后腿生,可她柔柔弱弱笑眯眯的样子,虎虎生威的刀老师反而还很喜欢她,见问就笑道:“你们真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都是豆芽,是不是一样不爱吃饭啊。回头你监督你弟弟每顿饭起码吃四两,每顿有肉有蛋,吃不下就填鸭一样塞进去。再每天沿操场跑三千米,最先跑不下来走也要走足三千米。以后跑顺了就每天五千米。懂了吗?”
“懂了,谢谢刀老师!”可等刀老师一走,姐弟俩呆了,两人还在为每天节省饭菜钱费思量呢。宁宥呆了会儿,问宁恕:“要不你每天只跑一千米呢?”
“可是我真的没力气跑下去。”
姐弟俩一起看向不远处的篮球场,看那些同龄人不知疲倦地奔跑跳跃。宁恕心中尤其充满绝望,他问姐姐:“那我永远没法跟他们一起玩吗?我真的会娘娘腔吗?”
宁宥沉着脸道:“不会。你知道霍金吗?即使他浑身无法动弹,可因为他有无与伦比的大脑,从来都没人敢说他一句娘娘腔。但从今晚起,你必须多吃一两米饭。菜不好,即使就着酱油汤也得吃下去。”等见到弟弟点头,宁宥严肃地道:“你再跑一圈半,凑足一千米。以后每顿多吃一辆,每天跑一千米。”
宁恕差点儿尖叫:“我真的跑不动了。求求你不要让我跑了。”
“必须跑!不跑步变成娘娘腔,那你就完了。”宁宥年长宁恕三年,她对爸爸的印象更加深刻,她从不以为弟弟娘娘腔,但她深深地害怕弟弟变成爸爸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她不愿提起爸爸,连“爸爸”这两个字都不愿说出口,她唯有用不变成娘娘腔来迫使弟弟必须有所行动。
宁恕被迫无奈,怨声载道地继续跑步。
此后这每顿多一两淡饭必须塞进去,每天课后的跑步简直成了宁恕初中年代的噩梦。为了不变成娘娘腔?多么荒唐不科学的理由,就这么折磨了他的整个初中阶段。即便是现在的宁恕想起来,都要忍不住“切”地一声,以示无稽。
赵雅娟并未在她的大办公室里会见宁恕,而是让接待员将宁恕领到七层楼办公室背面的大露台。此时大露台还背着阳光,凉风习习,绿植摇曳,非常舒服。宁恕一出门就见赵雅娟对面还坐着一位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赵雅娟站了起来,该男子没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宁恕。宁恕忙冲该男子一笑招呼。
赵雅娟与宁恕握手,请宁恕坐下后,介绍那位年轻男子道:“我儿子,赵唯中。”
宁恕忙又屁股离座,与赵唯中握手。这回赵唯中也抬了抬屁股,但不是很热情。宁恕心说女强人真是厉害,厉害到儿子的名字都跟着她的姓。
赵雅娟盯儿子一眼,对宁恕道:“前天你说的那些思路很对我胃口。但唯中依然坚持不肯改容积率,他认为目前本市的那些联排别墅都是鸡犬相闻的改善型安居房,绿化空间之小,离真正的别墅相差十万八千里之远。我只好不管他了。这个房产项目本来唯中在监管,今天起,由你全权领导。我先给你一笔启动资金,等下唯中开车领你去新办公室,你听财务汇报给你。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原先的容积率改掉。遇到难啃的骨头,你可以随时找我协调。收入方面,除前天你要求的之外,我另外给你项目最终结算利润的提成,这些都写入人事合同。你看怎么样?”
赵雅娟说话时,赵唯中悄悄按下口袋里的录音笔。他心里满满的不满。
宁恕心里明白了,原来这个工作是赵雅娟不满儿子表现之后,才交给他,看来他一进门就已经得罪了太子。但此时他唯有点头道:“一切都听赵总吩咐。”
赵雅娟笑道:“不客气。房地产项目方面,你是老手,都听你的,你全权。再说……”赵雅娟脑袋转向儿子,“唯中,我跟你说了,小宁能捡了那么贵重的小东西而不贪,我的启动资金还不如那只戒指的价格,我完全不担心小宁卷了那几个钱跑路。为了便宜行事,我授权小宁一支笔全权动用房产公司的资金,不用时时刻刻向我汇报。”
宁恕忙笑道:“赵总太信任我了。可我还是汇报吧,毕竟是才刚开始替赵总办事,还是先严格一些……”
“不用。你以后会知道,你不可能时时刻刻找到我汇报资金动用事项。万一你紧急用钱而又联系不到我,该怎么办?既然我用你,自然是用人不疑。还有啊,唯中……”赵雅娟看着儿子虽然名贵,却穿得不够利落的衬衫,本想教训几句,可她看到了儿子眼中的不满。做妈的细心,立刻将教训吞进肚子里,起身道:“唯中你送小宁去新办公室。小宁,我不陪你去了,我要去市里开个会。由唯中任命你,跟我出面一样。还是……等我明天陪你过去?”
宁恕也忙跟着起身,“赵总忙您的。”
赵唯中这才起身,顺手按掉口袋里的录音笔。两人目送走赵雅娟,赵唯中一改刚才的态度,诚恳地请宁恕坐下,“宁总,我是房地产门外汉,但我不满我妈提高原规划容积率的思路。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们先不急着去?我让秘书送咖啡过来。”
宁恕道:“行,不急。请问一下这边的wifi密码。”
赵唯中写了一个给宁恕,宁恕拿出爱派立刻链接上,找到一个网页,递给赵唯中看。“赵总你看,这是我前公司做的一个别墅项目,据说比较有名。”
赵唯中一看便知,点头道:“你参与的?这个的容积率相当低。”
“是啊,而且由于设计出众,使得看上去的容积率更低。那时候我才刚出道,在这个项目里只是个跑腿,我觉得做这个项目简直是在实现我的理想。我大老板将这个项目立项,也正是因为他的理想。他是那种大院子弟,从小跟着父母游走中外,眼界开阔,比我这种刚毕业的小土包子看得远看得高。他看不起当时市面上的别墅,说那是农村集体宿舍,说一帮从小住火柴盒公房长大、从未住过别墅的建筑师能设计得出什么真正的别墅吗?不可能。他要做一个让大家开开眼界。”
宁恕大老板所言,正是赵唯中所想,赵唯中“哈”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他找谁设计的?”
宁恕见赵唯中入巷,便心安了一些。继续道:“是我前公司的设计院做的设计,但当时设计院大头目几乎白天黑夜地挨大老板骂,这个别墅项目,就是这么骂出来的。至今大家都还认为是经典,可是当时不仅没赚钱,还让大老板亏得差点儿做不下去。问题就出在预售上,样板区完全无法凸显整个院子的整体效果,无人肯为这么高价的房子买单,那房子的销售拖了超常的时间,导致资金成本居高不下。我具体算给您看。”
宁恕拿出纸笔,深入浅出地解释给赵唯中听。赵唯中听着听着,坐得越来越近,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认真。
等听完,赵唯中沉思了会儿,道:“品牌未叫响之前,盲目上高附加值的产品会有巨大风险。”
宁恕虽然早已清楚,这道理大家不知总结多少回了,可他顺着赵唯中的意,拍案作恍然大悟状:“对啊,抽象出来就是这个理儿,看起来不仅仅对我们房地产行业有效。”
赵唯中开心地笑道:“宁总客气。你才是让我这个门外汉好好上了一堂入门课。走,我们去你的新办公室。”
宁恕这才放下一大颗的心,与赵唯中勾肩搭背地离开露台——
简宏成认定周一早上简敏敏那儿会有事,因此他没回上海,这个大忙人周一早上竟然领着小地瓜在儿童公园玩。果然,父子俩都还没跑出汗来,律师的电话过来了。手续办得非常迅速,一个小时后,简敏敏坐到简宏成的车上,浑身散发着汗酸味,车子不得不洞开车窗。
简宏成这才将关闭了一个小时的手机打开,见上面有田景野的来电,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跟在简敏敏后面坐上车。见简敏敏瞪着双眼盯着他,他友好地打个招呼:“还好吗?”
简敏敏干脆直接地回答:“废话。送我回家。”
简宏成并不意外,笑道:“我们这么安排,我先送你去宾馆,这只行李包里是你保姆替你整理出来的衣物,你先在宾馆里沐浴更衣。然后就看你的安排了,你可以选择回家休息,保姆已经安排好你的食宿,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你那个保姆非常忠心耿耿地守着你的家。你也可以选择去简明集团。我已经把张立新捉回坐牢,事前他已经态度良好地配合我办好集团公司的股权转让,目前是我的一批行家在管理着简明集团。你可以听听我具体做了些什么。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妈妈家。妈为你这次的事操碎了心,连去律师楼她都要跟着,还表示要掏私房钱为你做保释。当然我不会让妈掏钱,但妈拿出私藏了十几年的金条,打算等你出来分给你……”简宏成耐着性子说了半天不见简敏敏有反应,只好伸手在简敏敏眼前摆动,试图唤醒简敏敏。
简宏图反正一看见大姐便自觉做哑巴,乖乖坐在前面驾驶座上等大姐开口下指令。可听了半天只有哥哥一个人说话,便小心地回过头去看,果然见到直着眼睛的简敏敏。他心直口快地问:“怎么啦,吓傻了?”
简宏图话音刚落,原本直着眼睛的简敏敏忽然伸出九阴白骨爪,准确无误地一把抓住简宏图的头发。简宏图立刻知道坏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大喊:“大姐饶命。”
简敏敏哼了一声,松手之际,还不忘眼明手快地给简宏图一个后脑勺。然后才对旁边看热闹的简宏成道:“你说半天我都没记住,你先送我去宾馆,然后去接我保姆到宾馆帮我。其他事等我睡醒再说。”
简敏敏这个态度出乎简宏成的意料,他小心地道:“不问问张立新?不问问简明集团当前的股份安排?”
简敏敏有气无力地看着简宏成,没有答话,当着简宏成的面闭上眼睛睡觉。这一招,搞得简宏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吩咐简宏图开车,送简敏敏去宾馆。可车轮才滚了几下,简宏成实在憋不住,又道:“不问问张立新偷走的钱收回几成?不问问我怎么处理刘之呈?不问问……”
“闭嘴!”简敏敏终于被简宏成唠叨烦了,猛然睁开眼睛一声吼,吼得简宏图一个急刹车,怔怔停了会儿才又自觉一言不发地开车。
而简敏敏完全不受突然刹车影响,冷静地道:“这么巧,我一坐牢,你就把张立新抓回来了。我一放出来,你又把张立新送进去了。以你的能耐,这么一大段时间够你做足手脚。你不把手脚做得铁桶似的,你能把我放出来?我出来单枪匹马的,能拿你怎么样?还是你想听我一句感谢?哎呀,我谢你,我谢死你啦。”
简宏图在前面听得心惊肉跳,不得不将车开得缓缓的。这速度终于被警察怀疑上来,驾摩托追上来询问是不是在开车打电话,警告了之后才放行。简宏图甚至怀疑大姐说的在理,可能真是这么回事。
而简宏成则是很没脾气地笑了,“好了,好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看起来你正常。要不然我还真怀疑你给关傻了。”简宏成看着简敏敏将头转开去,依然笑嘻嘻地道:“那就别装睡了,我们抓紧时间说话。这是妈给你的金条,是爸生前偷偷给妈买的,怕万一以后没人替妈养老,爸的意思是这些金条够妈用了。现在妈很放心未来生活,就决定把这二十条金条拿出来分给我们仨。你和宏图各七条,我比较富,分到六条。你的七条你收着。”
简敏敏听到一半已经扭回了头,将简宏成递来的金条一把抢过来,打开来看,果然是黄灿灿的七条。她一把攥住,道:“老二闭嘴,我只问老三。老三,你什么时候拿到金条?”
简宏图从后视镜看看哥哥,见哥哥是随便说的样子,才道:“礼拜六。前天啦。”
简敏敏问得别出心裁,“拿什么装的?”
简宏图道:“一直木头盒子。”
“木头盒子多长多高?你比划一下大小。”
“大概一尺长,我小手指那么高,十厘米宽吧。哥,是不是这么大?”
于是简敏敏看着手里的金条冷笑:“盒子这么大,才装20只金条?你们给我听着,凡是藏宝贵的东西,都是盒子越小余越不起眼越容易塞角落里越不招眼。拿一尺长木盒子装才二十只金条,你还不如门口贴一张纸上书我家有金条快来偷快来偷。骗谁呢。老二不许说,老三,你再说,盒子里到底多少金条?”
简敏敏理由充足,一时简宏图都怀疑了起来。“是啊,妈为什么拿这么大木匣子装?”他看到路边有车位,连忙停下,免得开车不专心被撞。
简宏成知道自己不能插嘴,一插嘴老大疑心更重,可又憋得要死,只好眼不见为净,闭上眼睛假寐。
简敏敏看一眼简宏成的动作,确定没打信号使眼色,又继续迅速问:“你看着妈从哪儿拿出木盒子?”
“她房间。”
“她房间哪个柜子?”
“不知道啊,我坐在客厅里。”
“还有谁一起去妈房间?”
“就她一个人,我坐在客厅不高兴动弹,哥管着儿子。”
“老二儿子拿到金条比你多几根?”
“小地瓜什么都没分到,就是分给我们三个的。”
“你拿到的金条比我多几条?”
“跟你一样啊。不是七条吗?到底金条论条还是只还是根?”
简宏成心说这是老大搞老三脑子呢,知道老三脑子不灵。
简敏敏冷静地道:“废话少问。老二比老三多拿几只?”
“老三不是我吗?哥比我少拿一条啊。哎呀我给你绕死了。我跟你这么说吧,前天妈拿出金条,我和哥一个人八条,你四条。妈说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是别家人了,该少拿。哥说不行,儿子女儿都一样,该平分。反正他们吵了半天,妈总算肯听哥的,说是哥出钱再买一条来凑数,算二十一条,这样每人分到七条。反正哥缺的那条他自己花钱去补足啦。我的妈啊,大姐你别绕我了,我凡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了。你慢慢想,要是还有问题,我去刷一下咪表,咱多停会儿。”
简敏敏想问出的是答案是老二老三隐瞒了实际拿到金条数,可想不到问出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可又想不出词儿来反驳。她不由得看向简宏成,见简宏成微微睁眼斜睨着她,就道:“你可以张嘴了。”
“爱信不信。但要真是4、8、8的分配,妈也不会瞒着你,爸妈从来不怕你知道他们重男轻女。”
简敏敏却眯了一下眼睛,精明地指出:“妈不会瞒我,但你会瞒我。你趁我坐牢期间做足手脚,又想小恩小惠收买我,省得我闹事。”
简宏成听了又笑,“说到闹事,还真要跟你说一下,你从今天起到一审判决结束,这段时间里最好老实一点,不要惹事。万一闹出事来,不禁又要回去坐牢,我替你交的保释金也全部罚没,你还得被从重。”
“别扯开话题!”
“你别不服。我特别提醒你,离宁家人远点儿。他们只要稍微不舒服,报一个警,你就很有麻烦。”
简敏敏黑着脸不响。
简宏成又道:“再说简明集团那边。管理层已经全部换成我的人,你可以进去听汇报,但你不能干预经营。我已经授权他们,如果你有任何干预经营的行为,立刻架出大门,禁足三天不许踏入简明集团一步。你仍然占有40%的股份,你有任何意见,可以在董事会上提出,另外三名董事分别是妈、我、宏图,各占股份20%。你有数了吗?”
简敏敏“嘿嘿”连声,“我真不会看错你。难怪你可以少要一根金条。别装大度,你抢了大头呢。”
简宏成只是哈哈一笑,一脸的无所谓,“宏图,可以开车了。这只信封里是应律师的所有联系方式,以后你自己找他。他是很有名的律师,在本市公检法很吃得开。你在他面前要当心。你要是得罪了他,我可没办法帮你挽回,我脸面还不够大。”
简敏敏本来还打算骂几句出气,可一听说是律师的联系方式,立刻出手抢来,打开信封看一眼,点点头,将信封紧紧掖在手里,但不语。
简宏成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嘲笑,又接着道:“把你送到宾馆后,我回上海。这边的事如果有麻烦,你可以电话我,也可以找宏图和妈商量。如果很紧急又找不到我,可以去高教园区投奔西三数码店,田景野在那儿。还有张立新那笔钱追回来一半,不够的部分我替你补足,已经连本带利还给阿才哥,省得夜长梦多。你还有疑问吗?”
简敏敏认真听着,却又一眼都不看简宏成,只两眼迷惘地看着窗外,见问又是不响。
简宏成直至最后才扔出一句狠话,“为了保证你一审之前不惹事,我雇了一班人马日日夜夜盯住你。你别试图尝试报复宁家以及做其他出格事,只要让我知道,我亲手把你送回牢里,再让你罪加一等。”
简敏敏猛然回头盯住简宏成:“你趁早把我送回牢里,只要我还有自由,我一天都不会放过崔家那个死杂种。”
“哪个?”
“崔宁恕!”
简宏成笑道:“唯独你惹这个,我对你网开一面。反正即使我不送你回去坐牢,这个也会送。”
简宏图这个大快活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听到这儿忍不住“叽”一声笑。好在简敏敏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简宏成身上,没抓他头皮。
简敏敏气得一张脸全红了,闷声不响盯住简宏成不语。
简宏成也看着简敏敏,心知简敏敏心里无数不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毫不犹豫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朋友。“忙吗?我姐出来了。你开始盯住她。”
“行,从宾馆开始。对了,宁恕进了翱翔教育集团,待了会儿后,与翱翔教育集团的小K一起出来。”
“噢,翱翔的老板是男是女?”
“哈哈,你对老家太不关心,这位女老板可以在本市排名前十。”
简宏成立刻想到宁宥说的宁恕会见重要女大人物而不肯认姐姐,果然是大人物,对上号了。简宏成谢了之后,放下手机对简敏敏道:“你这边看来我都不用派人盯你了,宁恕已经靠上大人物,翱翔的女老板……”
“赵雅娟?”简敏敏立刻惊呼出声。
简宏成心说原来叫赵雅娟,但他脸上丝毫没有表露,一边点头一边阴阳怪气地道:“看来你还是回看守所呆着更安全。”
前面简宏图也听到了,忍不住插嘴道:“那个赵雅娟刚离婚啊,宁恕会不会为了借她的势力报仇,贴上去做小白脸?哎呀,那我等下立刻收拾行李跑路。哥,我还是跟你去上海吧。”
简敏敏那一张脸都黄了,简宏图所惧,也正是她所害怕的——
翱翔集团的房地产项目公司不在翱翔大厦,而是离远远的,位于一处可以看得见即将操作的地盘的大楼里。赵唯中向公司寥寥几个员工介绍宁恕后,打开总经理室,请宁恕进门,一边摘下要是递给宁恕,道:“这间房原本我偶尔来一下,以后就你专用了。”
“这怎么使得,我旁边那个小办公室里将就一下就行。”宁恕很是客气谦让。正说着时,他口袋里手机响了。
赵唯中见宁恕拿出手机看的时候脸色一凝,伸出指头按掉,便忙道:“你接电话,我们不客套,以后都是同事了。我财务室去看一下。”
赵唯中主动离开,宁恕才接通他原公司总部HR朋友的电话。“不好意思,刚才跟新上司说话呢。”
“啊,你这么快就落实工作了?我早说你不用担心工作的。什么职位?”
宁恕打量着宽敞的办公室,又站到窗前看向那家即将拆除开发房地产的老厂,笑道:“还是差不多的职位,老本行,在一家集团公司里创立房地产公司,没有大的突破。”
“哎呀,恭喜恭喜,那可不一样啊,独立性强太多了,以后发展也不一样。害我白担心一场,往后来北京出差,你得请客压惊。”
“你不说,我到北京也得觐见您老人家啊。什么事吓着你了?”
“你听了别生气。我多事替你找相熟猎头咨询有没有好工作,结果那位姐姐透露说你被公司开除的真正原因是捉人家逃税问题往死里打,犯了老板们的大忌。这事儿已经传开了,谁用你之前心里都得掂量掂量,让你手握重权的话,万一哪天合作不愉快,会不会也被你揪住税收小辫子往死里打,谁家的账本儿都是不传之秘啊。我想可能是谁背后搞你吧,赶紧提醒你设法消除影响。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宁恕听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我才明白我跟了那么多年的老板为什么会对我下手。小童!你一说,我心里所有的疑点都串起来了。原来是小童在做手脚。”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肯定是被小童陷害了。人总得有点儿本事才能立足,不是做事的本事,就是搞人的本事。不过好在你更上层楼了,而且再没有比你更上层楼这件事更能清除小童造谣对你名誉的伤害了。我替你发散出去。”
宁恕对着远处的项目呼一口长气,道:“算了,放过他,他的陷害帮我找到更好的工作,我们没空跟这种人计较,我们都忙着向前看呢。”
正好赵唯中拿着手机过来,听到这两句,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身走开,对着手机里的妈妈道:“看起来小宁是被他的接替者撬了位置,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小宁的意思是放下那事向前看。肚量不错。”
赵雅娟笑道:“你一下子变得对他赞不绝口,再也不反对我的仓促决定了?”
赵唯中道:“呵呵,我怎么能追得上妈的眼光,我特别喜欢他事事拿数据说话,那是硬碰硬的真功夫。好了,他打完电话了。”赵唯中走过去,对宁恕笑道:“太后大人开会间隙来查岗,非要栽我在欺负你。你得替我洗冤啊。”
宁恕接了手机大笑道:“哪有的事,我和赵兄谈得非常投机。”
赵雅娟笑道:“那就好,要不然我开会都坐立不安呢。你们继续交接吧,我不打扰你们。”
宁恕想到刚才前同事的电话,有点儿激动地道:“赵总,我一定要郑重其事再说声谢谢您。本来我被服务多年的原公司辞退是非常没面子的事,刚刚得知同行里面传闻很多,影响很不好,但赵总委以重任足以帮我挽回声誉。我唯有尽快做出成绩,一不负赵总对我的器重,二也是借赵总提供的平台重建我的声誉。”
“你不用谢我,这是你的为人帮你找到的新工作。你不要压力过大,我找的是千里马,不要你时时刻刻保持一百米的冲刺速度,我们来日方长。”
宁恕结束通话后还很激动,与赵唯中慷慨激昂地道:“眼下两场大战,一是设法修改容积率,二是厂区周边拆迁。”
赵唯中问:“套路你熟?”
“熟,但这是最硬骨头,我常年在外工作,对本地人事不熟,需要动用你的社会关系。”
“你主导,我随时配合。但关键是你主导,你趁此机会建立起你的社会关系。这是我家太后一贯用人原则,她一向这么说:我从事的是教育事业,我不仅建设学校培养学生,我的企业也要成为员工的黄埔军校,全方位发掘提升每一个员工的才能,培养他们独当一面的能力,那样我就可以清闲地做甩手掌柜了。”
宁恕听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好事?一边办事,一边顺手接过赵家多年根基扎实的社会关系?
见宁恕这样,赵唯中笑着拍拍他的肩,“很怪异?你会看到的。”
简敏敏从地下车库走进宾馆电梯后,一直背对着电梯门站立,不愿被人看到她的落魄样子。简宏成则是背对着简敏敏拦住所有靠近的人。等电梯到楼层时,简宏成遮挡在简敏敏面前,伸手护着简敏敏出来。简敏敏一声不吭低头走路,也不管走的方向对不对,反正走错了有简宏成鞍前马后地拨乱反正。但简敏敏一路紧紧抓着她的LV旅行包不放,也不要简宏成效劳,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形象,她需要这只名牌包支撑底气。
终于等走进房间,见简宏成将门一关,简敏敏才将旅行包扔厚厚的地毯上,环视一下套房的客厅,对简宏成道:“说吧,你的动机。”
简宏成一愣,“什么动机?”
简敏敏叉腰道:“又是平均分金条,又是一路护送我。说吧,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白演一场好戏。”
简宏成哭笑不得,只好道:“记账,总有要你还的一天。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如果没有,我这就回上海去了。”
简敏敏一愣,竟然无端踉跄退了半步,焦急但依旧霸道地道:“急什么急,等着,我保姆来了你再走。万一要付钱要查房什么的,我现在哪有。”
“查什么房,你以为这是招待所啊。行,等着就等着,我再记一条账。”
简敏敏瞪一眼,拎包走进卧室。但拿出换洗衣服都已经走进洗手间了,又忍不住蹑手蹑脚返回卧室门口,脸贴着门框偷偷张望一眼,见简宏成果真乖乖坐着,拿出手机神色凝重不知在干什么。她见到简宏成脖子稍微一动,她连忙隐身退后,放心进去洗手间。
简宏成其实是看见了简敏敏的鬼祟举动,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继续给宁宥发短信。他最恨这种考验手指灵巧度的行为,可此时不得不亲力亲为。“老家的事暂告段落,我很快回上海,希望找时间面谈。很多事。”
宁宥的回复差点儿让简宏成跌下沙发,“下午六点之前都在办公室,随时。”
简宏成急得要找人报喜,宁宥让他去她公司了。他首先想到的是田景野,想到田景野才想起还有一个田景野的电话要回。他连忙给田景野打电话,“你找我?我刚在保释我姐,只能关机。”
田景野正在西三店里忙碌,一听惊讶,“你姐真能出来?有没有人跟你提什么交换条件?”
“谁都没跟我谈条件,我姐也没提到谁,我只好揣一肚皮疑问回上海。我就明刀明枪告诉我姐,我派人二十四小时盯住她,不许她再胡来。”
“你回上海?等等我,我去银行开张汇票,也要赶去上海。你到市公安局旁边那家中行等我。正好一路跟你说很多事。”
简宏成喃喃地道:“你也很多事?我们俩这算什么古怪关系?”
半个小时后,田景野拎三套盒饭坐上简宏成的车。坐上就将一套盒饭递给前面的司机,笑道:“我这人懒散惯了,可为了蹭你们老板的车,只好跟着你们老板的套路办事。本来你们是打算高速服务区买面包啃是吧?我吃不惯。等会儿我吃完替你开。你转个向,从东入口上高速。”
简宏成奇道:“干嘛?还要捎上几个人?我赶时间,连小地瓜都来不及带上,让我弟带去呢。”
田景野拆着盒饭道:“不会耽误你。总算替你把陈昕儿安置好了,等会儿高速经过能看见,你鉴定一下。你先吃饭,死工作狂。”
简宏成接了饭盒,想了会儿,奇道:“那边好像都是工厂?会不会是我路盲记错?”
“没错,就是工厂,而且是那种劳动密集型的出口食品工厂,百分之九十九的职工是外地人。陈昕儿在那儿做出纳,一半时间跑银行,一半时间跟蔬菜大户结账,如鱼得水。”
简宏成大惊,“有没搞错?”
“要不是宁宥提醒,我死活都想不到她想去的是这种地方。我原先给她安排的是咨询公司,在金融中心里办公,我跟朋友割地赔款谈好条件给她铺设最体面的前程,结果她……”田景野看简宏成一眼,将埋怨吞进肚子里,“我白惹一肚子气,真想扔下她不管。”
简宏成了然地道:“是不是找各种理由逃避?”
田景野塞一大口饭到嘴里,省得回答。很快,他筷子往外一指,“那边,三大排蓝色铁皮屋顶。”
简宏成捧着饭盒往外看,默默地一句话都没说。田景野指点了之后也没再说话,也是捧着饭盒默默看着那厂,直到那厂子很快消失在车后。而有关陈昕儿的话题也随之消失在车后,两人不再提起。
“宁恕找的新老板是赵雅娟,翱翔教育集团。”简宏成冷不丁扔过一句。
田景野一愣,“赶紧让你弟弟关掉公司出国避风头。凭着赵雅娟在政府机关的关系,宁恕要是想翻旧账,你弟一定被从重从严还从快。”
简宏成点头,“我也这么想,办教育的,没点儿关系办得起来吗。所以让宏图收拾行李先跟我去上海,看风声不好就出国。唉,偏我还清楚宁恕绝不会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