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睁目一看,只见外面一群人贩子扛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人,正往柜台里送货。那被抢来的男女哭天抹泪,哭声凄厉。小枝登时明白,哀痛不已。这时天已大亮,在那挑着的酒旗下,摆着一副酒摊,酒摊案上立着一个又胖又蠢的婆娘,正在包揽生意,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子,约摸十六七年龄,正在卖唱。几个彪形大汉摸眉竖目,东张西望。座上坐着几个商贾模样的客人正在微押,酒摊东面有一条土路。“这是什么地方?”骆小枝暗自纳闷。
这时,从土路上过来一位骑着毛驴的女子。那女子红巾裹头,一身红装,慢悠悠向这边走来,到了酒摊跟前,下了毛驴,然后把毛驴系在一棵柳树上,向肉案走来。
从远处瞧,这女子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骆小枝只得呆呆望着。
女子到了肉案前,喊道:“酒家,来一瓶竹叶青,半斤牛肉。”
胖婆娘从柜上拿过一瓶酒放到女子跟前,又对那卖唱的娘子说:“燕侠,别唱了,这娘子要肉,你去端来。”那燕侠应诺自去,一忽儿端来。这红衣女子想是饿甚,狼吞虎咽般吃起来。那燕侠仍到那客商中间卖唱。这时红衣女子猛然站起,一脚踢翻桌子,大声嚷道:“真是欺负奶奶,这肉分明是人肉,怎么当牛肉骗我?”
那婆娘冷笑道:“你这娘子青天白日怎么满口乱浸?这肉分明是牛肉!”
那女子一步冲到婆娘面前,喝道:“好你个臭婆娘,害人狐狸精,清平世界竟敢卖人肉?!”
那婆娘叫道:“你要反了!弟兄们,来啊!”
这女子一听怒火万丈一拳朝婆娘面门打来。
这婆娘未曾提防,这拳头又来得疾快,但听“嗳约”一声,婆娘倒在地上。
那燕侠一见婆娘被打,怒不可邂,一个箭步冲上前,挥拳朝那女子打来。一边打一边喝道:“你如何打老娘,看我的手段!”
这燕侠真有功夫,自少学得些混杂武艺,只见她一个“虎穴掏子”朝那女子击来。
那女子不慌不忙,将身躲过,来了个“飞燕抖翅”,一个旋风跨到女子身后,抬手就是一掌,燕侠听见背后风响,知事不妙,一抖身,正被抓着头发,只听扑嗤一声,她的假发落下来。
燕侠趁这空隙,来了个“黄貂钻身”,两只手抖开,像两把铜钳,朝女子大腿抓去。那女子一回身,来了个“老鹰擒鸡”,来捉燕侠双手。
燕侠一闪身,就地来了个“猛豹扑树”,一拳朝女子迎面打来。
女子略微一惊,一只手一拉,另一只手一伸,来了个“白鹤亮翅”,侧身闪过。
那几个闲汉见势不妙,早从屋里抄来几根哨棒,前来助战。但是一见二人打成一团,又恐伤了自家主人,于是在一旁呐喊助威。
那燕侠愈战愈勇,这女子更是精神抖擞。一忽儿燕侠一闪身来了个“燕子钻林”,一腾步,朝后便走,那女子是江湖女侠,知是破绽,小心紧追。
这燕侠一声大吼,两个柳叶眉紧锁,顺手从腰里拢出一杆亮闪闪、光溜溜的东西,朝女子投来。那女子伸手接住,原来是一柄飞刀。
燕侠见计失败,又生一计。一个“鹞子翻身”,双拳一晃,又朝女子胸部打来。红衣女子,抖一下红巾,大吼一声,一拳打来。燕侠只因多贪花柳之事,内气较虚,这时已微微喘气,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踉跄,险些倒下。那女子趁这功夫,来一个扫堂腿。燕侠一腾身急急闪过,可身体重心早已倾斜,于是来个就地十八滚,那女子飞步赶到,一把将她举起,朝远处那只大酒缸猛地投去;燕侠惨叫一声“扑通”掉进那只酒缸里,只有两只金莲在上面乱蹬。
那几个壮汉早已看呆,一见这情景,方才缓过劲来,一齐舞棒朝那女子打来。那女子扬起脚,一脚一个,两根木棒登时折做两截,那几个壮汉知事不妙,奔逃而去。
这时骆小枝一声大唤:“十三妹,快来救我!”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妹。昨夜,红楼国正因小枝不见非常着急,回处寻觅,又无踪影,听惜春细细说来,大观园薛宝钗提出两条线索,一个可能是这酒香园,一个可能是那烈女国,因这两国离红楼国最近。酒香国凶多吉少,烈女国吉多凶少,这酒香国都是以买酒肉为生,尽是商贾;别的酒家都卖猪肉、牛肉、驴肉、狗肉、虎肉、狼肉、貂肉、鱼肉,黄家酒楼是一个叫黄麻婆的恶女人所干,母女两人,母亲开店,女儿卖唱,专卖人肉,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家当;明为酒馆,实为娼馆,养了一伙痞棍闲汉,到处明绑暗劫。闹得鸡犬升天。附近乡里谁都惧这黄家酒楼,有个绰号“半边天”的人,是这酒香国一霸,与黄麻婆是原配夫妇,只因与梦香楼一个唤作白玉楼的俏娘勾搭,故常宿在那里。那白玉楼年少风流,乃是侠客国锦毛鼠白玉堂的妹子,生得不甚出众,但白白净净,有几分妖媚之气。
这“半边天”原名白天池,原是商贾国一个敲猪的小贩,只因破落,常与江湖上群氓鬼混,几年前伙同一群小厮哨聚这里,与黄麻婆和女儿燕侠开了这家酒楼。那白天池每年举办酒香会一次,请圣贤名流前来,少不得绑架一些秀士娇娃充个菜肴。且说十三妹将燕侠投入酒缸,见小枝在那窗口正唤,心中大喜,于是奔上前去,将手只一挥,那铁栅折作几截;小枝从那窗口爬出,二人返身正欲出走,但听正南方向一声吆喝:“不要走了女贼!”
骆小枝和十三妹猛地回头,只见跑来十几人,个个手持哨棒,为首的是一个虎背熊腰、青须紫鬓的彪形大汉,约摸五十年纪。他一身青衣装束,旁边跟着黄麻婆。
那黄麻婆被十三妹一拳未倒,擦了点皮。等她站起来见十三妹正与女儿燕侠打作一团,她见十三妹手段非凡,知她不弱,于是一骨碌溜出酒楼,直奔梦香楼寻丈夫“半边天”;那“半边天”一听,登时大怒,不由分说,领着几个打手,提着哨棒,赶到这里。
这“半边天”一见燕侠落缸,不禁气得发抖,舞棒朝十三妹劈来。这十三妹一见毫不畏惧,一推骆小枝,抄起那根破铁栅,也来迎战,只见一场好杀:青须紫鬓,叱咤风云;红巾素裤,如月生昏。一个报仇心急,恨不得撕她碎骨雪纷纷;一个救人心切,恨不能碎他肝胆入金樽。棒来栅去,栅举棒频;棒来风雨化尘土,栅去烟花急回春。栅举星辰唱日月,棒频高艺动诸君。一个是半延天鬼,獠獠吃人何太急?一个是巾帼英雄,落落江湖侠义君。一个要吃尽人肉酿遍酒楼香平生专做踩花客,一个要仗义疏财走遍江湖一世怒杀不平人!
二人愈杀愈勇,正杀得不可分交,忽看东面道上卷起一阵飞尘,一辆源亮马车飞驰而至。车上跳下二人,为首一个学究打扮,长须短鬓,举人打扮,五十上下,相貌端庄。另一位一身短衣束裤,面容英俊,也就二十四五岁,那学究正是圣人国吕不韦,年青人是曾经大闹东京的南侠展雄飞。
吕不韦是应黄麻婆“半边天”之邀,请侠客国南侠展雄飞保镖,一路到此。
“半边天”一见吕不韦来到,不禁心悦,大叫:“圣人助我!”那吕不韦一挥手。展雄飞一个骑马蹲裆势,冲了过来。
十三妹不是南侠对手,再加上两人打一个,难以对付。十三妹是精细之人,见势不妙,于是卖个破绽,虚晃一招,拔腿就跑。
那“半边天”和展雄飞那肯舍弃,紧紧追来。十三妹气喘吁吁,跑了一程,早已精疲力尽。那二人丝毫不肯让步。十三妹思付:“唉,可怜我这侠女生涯,如今要断送在这两个人手里了!”
正在叹息,只听前面一声大吼,两个白衣青年从树林中奔出。一个青衣玄裤,白面红掌;另一位白衣素裹,柳眉杏眼,各持一柄宝剑奔向“半边天”和展雄飞。这十三妹定睛一瞧。两位年青后生陌生,想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展雄飞和“半边天”一瞧,疑有埋伏,不敢恋战,往回撤去。十三妹趁这功夫,一溜烟奔向红楼国。
再说那陈洪波也是五更起身,辞别众人,奔向烈女国。这烈女国在红楼国正北五十余里,陈洪波到时已是中午时分;进了城门,只见这烈女国里热闹非常,亭阁街巷,干净整齐,百姓和颜悦色,各忙其业;国里没有看见一个官人,连轿子都没有见到,只有马、骡、驴、象一类骑物。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洪波后面指手划脚,议论纷纷,洪波觉得纳闷。
此时他觉得肚里饿得“咕咕”直叫,思道:“莫非这烈女国中自由买卖,不取分文,先吃顿饭,再寻小枝不晚。”于是走到一个包子铺前。只见几个烈女国人正忙个不停,洪波拣一清座坐下,一忽儿走来一位年少侍女,问道:“先生吃点什么?”
洪波道:“这包子铺难道不都是包子吗?”
那侍女道:“你定是外来人,这包子铺有狗肉包子、象肉包子、猪肉包子、虎肉包子、熊肉包子共五种,不知你要哪一种?”
洪波惊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种。”于是道:“来三两象肉包子。”那侍女端来一般热气腾腾象肉包子,洪波吃了起来。
吃后,他一抹嘴要走,却被侍女拉住道:“先生付钱,共七吊。”洪波道:“原来还要钱。”伸手去摸囊内,却是分文没有,都丢在天香楼了,于是道:“娘子,我这番出来没有带分文,先欠着,下次一块给。”
那侍女一听怒道:“你这书生原来也干这骗人勾当,今日不交钱便不放你出去。”
洪波道:“你这女子真死心眼,先欠着还不行吗?”原来这包子铺是孟母所开,那孟母闻说有不交钱的顾客,忙率了几个强壮妇人挥着木棒、杆条赶来。
那侍女将情形讲了,孟母指着陈洪波喝道:“你这厮好不无礼,今日不交钱,便不放你走!”
这时人愈围愈多,洪波情急骂道:“你们这些劳什子,就知道钱,欠着难道还不行吗?”
那孟母发怒叫道:“伙计们,给我打这厮!”这时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位白面书生。
正是:
金陵才女还未寻
燕郊书生先受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