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中计

随着他话音落下,无数枚尖利的冰梭骤然破空而来!

火鸦匆忙吐出一大束火焰,在灌木丛前面高高地燃起一面火墙,冰梭穿过火墙被溶化了些许,但激射而来的速度仍然不减,又被凭空跃出来的白象化形昂首用长鼻一一挡下。

青年的一句话让谢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一边运转玉牙白象宝术拦截冰梭,一边扭头急道: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秘宝在你肚子里?”

那个让万兽山脉的大能为之亡命争抢、让中州人气急发狂屠戮无数灵兽的秘宝……竟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就在火鸦肚子里?怎么会!

火鸦也很懵,“小挚你听我说,我……我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它一下子偃旗息鼓,差点将脑袋埋进胸前的羽毛里,心虚不已:

“咳……我之前是吃了个怪东西……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就是他们要找的秘宝呀!误食!误食而已!”

看来之前用大观照瞳术在火鸦胃里看到的那枚珠子就是秘宝了——啊,这只笨蛋鸟怎么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再随便乱吃东西我跟你没完!”谢挚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吐出来吗?!”

火鸦被她的话噎得一愣,要不是事态紧急它一定给谢挚一个翻到后脑勺上的大白眼:

“拜托!我又不是牛,长了四个胃还时时把吃的东西反刍一下回味回味味道是吗!”

鸟类的飞行极其消耗能量,食量普遍巨大,消化代谢得也飞快,它之前就还奇怪,怎么自己自从吃了那颗珠子之后好长时间都没再饿呢,原来竟是误打误撞地吞了个什么秘宝——

“你还凶我!你完了!”

原本是想乘着火鸦飞到半空悄悄截人,救走雨姑姑他们之后撒腿就跑,这下可好,看那群中州人的样子是不把火鸦从当中剖开不罢休了。

这只贪吃的傻鸟!

谢挚都快被它气笑了,还误食——说得好像秘宝是地上长的小白菜一样,随口能被误食,她在百忙之中抽空狠狠地瞪了火鸦一眼,“别解释了,呆会再说!”

白象宝术将所有冰梭都拦截了下来,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急,不是长久之计——就在这一会儿,谢挚的额上已经开始往下淌汗,呼吸有些发颤,对面的青年却还攻势不减,甚至面上还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看起来不像在激战,倒像在闲庭信步一般。

归根结底,谢挚现在的境界还是太低了——她连铭纹境都尚未突破,可那个中州青年却是铭纹大圆满!

这样下去,她根本撑不了多久,这青年一个人就可以硬生生地耗死她们!

火鸦看明白局势,急得在原地踱来踱去,“哎,小挚,你的那个什么种子能不能用啊?”

它着急忙慌地朝谢挚比划了一下,“就那个啥都能吃的种子——它之前不是还吃了我的火朱雀嘛!”

“用不了!”

要是魔种能用她当然早用了,谢挚咬牙勉力支撑,“我之前试验过,那个种子很挑剔,好像只能吃一些特别的能量体,但并不能吞食实物;要不然,我不是就天下无敌了吗!”

青年显然也知道谢挚不能久战,但他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随着白象化形不断发威而渐渐褪去,转为了一种感兴趣的重视。

他眼里兴奋的精光一闪,“唔,你这宝术有些神异——”

以他的眼光,自然可以一眼看出玉牙白象宝术的不凡……这是什么宝血种宝术?他怎么从未见过?

不,不不,或许这竟是神兽宝术!

青年的心砰砰地猛撞了几下肋骨,感到自己的血像锅里炒热的豆子一样滚烫地跳起来了——神兽宝术!

即便是在长生世家都极其珍贵的神兽宝术!

倘若他得到这宝术,不仅可以修为大进,并且若将其献给家主,必定能够一步登天,从支脉闲人一跃成为王家的核心子弟!

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再次仔细地观察了白象化形片刻,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虽然从未听说过还有象形神兽,但面前白象身上的气息神秘而又古朴,即便不是神兽宝术,恐怕也已相差不远!

只是不知怎的,这等级别的高深宝术竟落到了对面那个西荒鬼奴手里……真是令宝术明珠蒙尘,发挥不出宝术原本应有的百一功力——他已看出谢挚甚至连铭纹境都尚未突破。

“小妹妹,不要害怕。”

青年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露出一个疏朗的笑:

“我并非好杀之人。何况你生得如此标致,我怎舍得伤你呢?原是一场误会。”

他抬手止住身后奔过来的人群,谢挚心中顿时一紧——她远远地看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象谷雨等人,个个都浑身浴血,满身伤痕,有几个人甚至还在昏迷。

“某出身于中州长生世家,名叫王煜。你背后那只灵兽偷食了我们一件极重要的秘宝,找寻数月仍旧不得,是以我们方才才如此动气。”

他朝谢挚拱手施了一礼,笑容温润,“或有误伤些许,仍望小友海涵一二。”

王煜相貌颇好,是王家特有的俊俏粉面郎君,在中州时很得一些少年男女追捧喜欢,一直也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他在心里笑了笑,料想这没见过世面的西荒蛮女定已折服在他的样貌风流之下了——

他怎么忽然对她态度如此之好,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肯定是另有所图。谢挚心中警惕,对他的话是半点不信,甚至还有点恶心,远远地大喊道:

“王玉王刚的,我管你叫什么——”

她在说话间飞快吞下肥遗血液恢复体力,“拽什么文呐!告诉你,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这些酸腐话!”

果真是不通教化的无知蛮女!

青年此前哪里受过这种挑衅,他嘴角沉下,眉毛一抬就要动怒,又勉强将怒气压了下去,“……我名王煜,并不是玉石的玉。”

“小友,我们交换可好?以物易物,很是公平。”

他面上的笑容此刻已经消解了大半,但仍旧淡淡地撑在面上,像隔着冰层透光,朦朦胧胧的,温暖底下倒有一股寒意:

“将你刻有宝术符文的宝骨与我,我便不伤你的灵宠,那件秘宝也给你当作赠礼……你以为如何?”

宝血种会在死亡的前一刻将宝骨骨骼一齐磨灭,因此宝术才极难得到;他见谢挚看起来还很年少,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怕逼得她紧了她将宝骨毁掉,想试着哄诱她自己交出宝骨。

拿神兽宝术换秘宝……这个叫什么玉的真的当她是大傻子吗?谢挚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便亮起来。

她低下头悄声对火鸦和小狮子交代了几句话,一狮一鸟连连点头,这才抬起脸来。

王煜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可想好了?若是已决定好,便将宝骨交与我吧,我自会放你和灵宠返还。”

“想好了……我将宝骨给你。”

少女的脸颊似一枚鲜妍的桃花瓣,飞快地抬起脸来看了青年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脸上便飞上一片红云,怯生生地抿着嘴唇:

“但是,我不想过去——你们那边的人太多了,我害怕……”

她将盈盈的目光投到青年脸上,恳切而又含着一点少女特有的羞涩,“哥哥,你过来取好不好?我真的怕……”

王煜被她望得怔了一下——方才只留心宝术了,没注意到谢挚的样貌,现在他才猛地发觉,这西荒蛮女……竟还长得不错。

不知道待她日后长开了是何姿容……他想了想,笑容便重新浓起来,抬步便朝谢挚那边走。

“大人,当心有诈!”背后的人急急地唤了他一声。

“不妨事,”王煜的目光仍旧饶有兴致地结在谢挚身上,“她连铭纹境都没有突破;更何况,我还有宝物防身。”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甩开袖子走上前去。

青年含着笑的面容几步就快到近前,谢挚脸上羞怯的表情都快维持僵了——她紧张地吞咽了一声,手臂在微微地发抖。

“好了,我过来了。”

勾着金线的雪白靴子终于停在她眼前,朝她弯腰伸出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现在可以给我了么?”

“……可以了。”

谢挚朝他笑了一下,低头朝怀里摸去——

“就是现在!”

随着她这声低喝,火鸦毫不犹豫地在她们身后数尺的地方布下重重火焰,谢挚运转白象宝术,在地面上轰出一个窄小的洞穴,跟火鸦小狮子一齐掉落进去,消失在王煜面前!

谢挚从小鼎中取出肥遗的巨大身体堵住洞口,急声道:“快!小狮子!趁他还没反应过来!”

翡翠小狮子嗷呜答应一声,身上早已腾起道道透明符文,在地面上吹起一阵狂风!

王煜虽然也心存警惕,但他只是提防着谢挚忽然从怀里摸出来件什么兵器攻击,没料想谢挚她们竟会忽然在地上打一个洞钻进去;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自身后卷起一股狂风,将他高高卷起,一瞬间便推向前方——而前方正是无数吞吐明灭的金色火焰!

谢挚将肥遗血肉收回小鼎,乘着火鸦飞出洞穴:

“不要停!继续来,将那些中州人都卷入狂风当中,朝前推去!”

平地升起了数十道龙卷风,最后汇成一道,如巨龙般怒吼着呼啸而起——

那些中州人转瞬都被狂风卷叼起来,在半空中如同落叶一般四散飞舞,慌忙放出道道符文攻击,但因为身在龙卷风之中,攻击失了准头,都被火鸦轻巧地斜身躲过。

他们有的被卷着跌进了谢挚轰开的洞穴,又被火鸦立刻补刀,扔进去一团火焰,于是洞穴立刻变成了天然的锅炉;有的被推进了火鸦设置的火焰墙,发出阵阵惨嚎;而更多的人被狂风卷着穿过了火焰,被抛到了更前方——

风卷骤然停歇,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幸存者抛了下去,他们被从高空摔下,摔得骨断筋折,吐血不止,正要心有余悸地感叹自己大难不死之时,忽然脊背上本能地立起根根恐惧的汗毛。

前方……?

前方是什么来着?

“啊——!!”

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叫。

前方正是肥遗布置在巢穴周围的无数陷阱!

地面上忽然涌出股股紫色毒气,旁边的人连遗言都没有说一声便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衣物在顷刻之间瘪下去,化作了一滩脓水;有的地方猛地跃出来一只巨大无比的艳丽花朵,将身边的活物嚼也不嚼就一口吞下;有实力强大的人及时醒过神来,身体上腾起闪烁符文,怒吼着往外极速冲去,却又在逃出去的最后一刻被地面上伸出的骨爪抓住脚腕,硬生生地拽入地下——

一时之间,这里鲜血四溅,惨叫不断,仿佛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好极了!”

一切都惊险而又顺利!

凭谢挚她们的实力的确无法抗衡这些中州人,还好谢挚想起了碧尾狮的警告,兵行险招,试了一记借刀杀人——借那阴毒狠辣的肥遗布置的陷阱,杀掉了这些中州贼人!

不过这一招的确险之又险,连谢挚也不敢保证到底实际结果如何;要不是她们三个配合得极好,王煜又过于自负,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谢挚击掌而笑,举起来小狮子重重地亲了几口,“多亏有你!”

别看小狮子毛茸茸,其实脸却很薄,它被人族少女亲昵地一亲,羞窘极了,当即用脚爪捂着脸,紧紧地缩进了谢挚的怀里,发出了一声奶乎乎的细细呜咽。

“喂喂,就只有它的功劳吗?难不成就一点都不感谢我?”

火鸦不高兴了,一边飞一边自顾自地挺了挺胸脯,让谢挚不能忽视它——它身上此刻可还载着她俩呢!没点功劳总该也有苦劳吧!

“……”

谢挚让小狮子重新缠住手腕,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你当然也有功劳啦。”

“呃……”

不知为何,回头看到人族少女笑眯眯的模样火鸦忽然一阵胆寒,它尴尴尬尬地笑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嗨,不敢当,不敢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还是很谦虚的……”

“你还说呢你!”

谢挚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一把锁喉它,“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偷吃的秘宝!嗯?老实交代,速速道来!”

“你瞒得我好苦哇,还不告诉我!”

她越想越气,将火鸦的脑袋敲得咣咣响:

“啊,现在想来,你一定是很早就吃掉秘宝了,是也不是?我就说呢,吃点金狼肉怎么效力那么大,你一吃下就缩小了形体,原来是另有原因呐!”

“别敲了!别敲了!脑袋都被你敲破了!本来羽毛被打掉就已经秃了一半,你还敲……”

火鸦被她敲得眼冒金星,叫苦不迭,却不敢抱怨反驳一句——这件事它确实不占理,“我真是不小心……”

“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谢挚还不解气,气哼哼地最后敲了一记,这才停手。

她摸了摸翡翠小狮子的头,故意掐着嗓子柔声细语地说:

“好了,乖乖,咱们下去看看雨姑姑他们吧——孤立这只嘴里没真话的大黑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