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程嘉树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多久。

浑身发烫的体温,让他觉得自己一时好似别放在高压的蒸笼里蒸着,一时又像是处在极寒的冰天雪地之中...

太阳穴两侧熟悉的痛感愈发强烈,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处在现实。

程嘉树觉得自己好像处于虚幻与现实的交点被来回撕扯,头上的痛感很快蔓延至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可心底却感觉到了不被束缚的畅快感。

他备受着身体上的疼痛煎熬,心底的破坏欲和摧毁欲愈发的强烈,可身体却使不出任何一丝的力气,只能紧闭着双眼,紧咬下唇忍受着阵痛袭来。

这样的虚幻与现实来回撕扯不知交替了多少回合。

周围光怪陆离的一切迅速变幻颠倒,恍恍惚惚之间,程嘉树觉得自己恍然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

客厅里坐着戴着银丝边镜框静默不语,浑身散发着威严气息的男人,耳边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哭喊声,紧接着,阵阵瓷器倒地的尖锐破裂声,争先抢后地挤进他的耳朵,撞击敲打着他的耳膜。

程嘉树迫切地想从着副场景中逃脱出去。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被一张疏漏的大网笼着,看似轻而易举就能破开逃生,可他越挣扎那网便越收越紧,很快便由破漏旧烂的大网变为附着在他身上紧贴着他肌肤的细密小网。

他越挣扎那网丝便越细密,直直变成根根银丝勒进他的血肉之中,很快鲜红细密的血珠从他的肌肤渗出,却又很快被那银丝吸收。

银丝泛着冷光的色泽愈发饱满,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细....

程嘉树觉得自己怎么挣扎也无法从这束缚着他的细密网中挣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那从楼上抹着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拿着玩具奔向客厅中那歇斯底里哭嚎,像是发疯一样砸毁着一切的女人。

“妈妈...妈妈..妈妈...”小男孩边抹着眼泪,边飞奔过去抱住女人的大腿。

“妈妈不要不开心,我把超人英雄送给妈妈,让他帮妈妈赶走那些欺负妈妈的坏蛋,妈妈不哭。”

小男孩抱着女人的大腿边哭的抽噎,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天真童稚的语言,将手中向来珍视的超人模型往女人手里塞。

明明自己已经哭到抽噎的停不下来,却不停地说着安抚女人的话。

可惜他的乖巧懂事并没有换来女人的怜惜与疼爱,反而刺激的女人状态更加失控。

女人一把将男孩献宝一样献上的模型甩开。

男孩睁着泪眼看着那被他长久珍视的超人模型在地上四散开来,往日威风凛然的超人此时落寞地倒在地上,红色的斗篷与蓝色的身躯分离。

他仍旧做着那个往前飞的手势,但小男孩却知道,他再也没办法飞起来保护妈妈了。

再然后下一秒,他的抱着女人大腿的手被强势推开,小小的他无法抵过那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伸了伸手想抓住些什么。

最终却都是徒劳。

后脑勺剧烈的痛感传来,但痛的却不仅仅只是后脑,太阳穴连同着每一根他能感受到的神经都在发疼。

他被推倒撞击在身后的桌几上,却没有哭出声来,原本下楼时的泪水逐渐在他面上干涸。

小男孩只是呆呆地望向那将他推开后仍陷在疯癫之中的女人,小声呢喃地叫着妈妈....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啊。”

“为什么要来害我...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为什么要来害我啊....”

女人的情绪愈发失控,像是积压已久的压抑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将所有恶毒的诅咒语言都对准了那刚刚试图安抚他的男孩。

甚至将原本砸向地面的茶具向着男孩扔了过去。

这一切都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得清楚,可他仍是不发一语地坐着,表情未有任何变化,就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男孩被茶具砸中额头,尖锐的痛感伴随着汩汩的鲜血都自他额头传来。

可他并没有像先前下楼时那样哭喊着乞求博得女人的关注与怜爱。

小男孩像是被被女人刚刚的动作给吓到,额头的尖锐痛感和潮湿黏腻顺着脸颊往下流的血流让他觉得难受,眼前开始发晕出现重影....

可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摸。

刚才和女人说话时眼里亮起的点点星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眼里变得暗淡无光,只呆呆地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会害妈妈的。”

可情绪失控陷入癫狂的女人早已听不进他的话....

“咚咚”

“咚咚”

“咚咚咚”

沉闷而又迟缓的敲门声将他从虚幻与现实的交界处彻底拉回了现实之中。

或许是刚才的梦境让他心里心烦意乱,又或许是发热带来的眩晕感让他难受。

他仍是躺在床上迟迟没有行动,不想应付任何人,也不想理会任何事情。

可门外那人仿佛格外的执着,长久的无回应并未使她放弃。

沉重而又迟缓的骨骼与木质门板的撞击声不停地传进他的耳中,击打着他的耳膜。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不知重复重复了多少遍,程嘉树终于不堪其扰地黑着脸从床上挣扎着起身。

只刚一从床上起身,巨大的眩晕感与耳鸣让他无法稳住身形,用手单撑着墙壁稳了稳身形,等眼前的一片片黑色褪去才慢慢向着那仍在响个不停的门前走去。

因为发热他的意识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脚步也失去了以往的从容自若,有些凌乱虚浮像是找不到身体的重心,四肢也使不上任何力气。

平日里几步就走到的门前,硬是走了好久才到。

程嘉树黑着脸将门打开,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张近日来都十分熟悉的白皙面容。

此时那面容仍和往日一样有些怯怯,望向他的那双水润鹿眼里也是含着怯意。

程嘉树不明白,这人明明怕他,为什么还要往他面前凑?

“你...你的校服落车里忘记拿了...”

“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