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二房的新府邸,曲小甲十分狗腿子的伸手要扶曲清婤下马车。
曲清婤没有用他帮忙,在丫鬟的搀扶下马车,打量着面前的宅子。
光从门房的大小就能看出,这个宅子不大,比不得能住下上百口人的曲家老宅。
她听曲清瑾说家里从老宅搬出之后,担心家里银钱不称手,随书信寄过去一张银票,让他们不至于过得太拮据。
曲清婤很清楚,二房有多少私房,分家从公中分到的银钱数量有限,自己过日子又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二房只靠着曲清瑾的那点饷银,怕是过得并不宽裕。
却不承想下一封家书寄过来,那张银票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又在信后添了张银票。
曲清婤觉得头疼,又怕二房再给她寄钱,便收下了那张银票。
曲小甲冲到门口以后,便咋咋呼呼地吩咐:“快通知,咱们家大娘子回来了。”
那个门子也是个活泛性子,当即一边跑一边重复曲小甲的话,这个不大的宅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虽说是新买的宅子,可下人都是从老宅中带出来的,熟稔地同曲清婤问好。
曲清婤被引到正堂,从门口走进来,就摸透新宅子的大致构造。
这宅子堪堪两进,小得很,也得亏家中人丁稀薄,下人不多,才能住得下。
曲母已经在正堂的主位上等着她,一见曲清婤回来,赶忙起身快走两步。
行至曲清婤面前,握住她的手,“娘子总算回来了。”
曲清婤笑着把她带到主位上,“母亲这般客气,岂不是折煞女儿。”
曲母轻轻抚摸她的手,眼里蓄起一窝水,“你这狠心的丫头,出去便是四年,中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家里人看不见你,也无从得知。”
她是个柔软多泪的女子,曲清婤最受不得这种,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曲母对着曲清婤大哭一场,看着眼前人的眼泪,曲清婤受刑一般。
终于曲母止住眼泪,曲清婤才松口气。
曲母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曲清婤刚出生就没了娘,靠奶娘照顾。
她两岁的时候,父亲娶了新妇。
曲母是代北人士,却丝毫没有北地女子的泼辣蛮横,反而十分地多愁善感。
从她父亲那里听说,相较她的亲生母亲,曲母更像是一个江南女子。
也正是看中了她柔软的性子,觉得曲清婤长大后不会被继母磋磨,才娶了家世平平的曲母。
曲母进门后不久就怀上了曲清瑾,一年后曲清瑾降世。
曲母进门后对待她一直尽心尽力,即便有了儿子,也从未亏待过她。
不过在曲母生下亲生儿子之后,曲清婤那远在江南的外家担心她被继母磋磨,时常接她过去小住。
江南距代北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就能耗费许多时间,她在家中停留的时间不多。
曲清婤伸手给她看,“母亲看我的样子便知,这几年过得不赖,丫环们都说我脸上有肉了。”
曲母用手绢轻轻拭去脸上泪痕,仔细打量。
看曲清婤确实要比离家之前,要圆润一些,脸上红扑扑的气色很好。
曲小甲见这母女俩的气氛融洽,在一旁主动提起要把军营中的曲清瑾喊回家。
曲母十分支持,“是该叫他回来,他早就念着能见到你,收到你的书信,知道你大约归家的日期后,便日日让小甲去城门口守着你,就怕你找不到回府的路。他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开心。”
曲清婤却拦着不让小甲喊他回家,“早几个时辰知道,晚几个时辰知道,这有什么打紧的。莫要这时候就告诉他,影响他当值。”
曲清婤这话,曲母不甚在意,她推了一把杵在原地的曲小甲,“你家主子就等着这信儿呢,还不赶快去通知他。”
曲小甲就着曲母的力道离开正堂,高喊一声,“好嘞。”
不等曲清婤露出不赞成的目光,曲母就一脸的无辜,“他现在已经走了,你再训我也没用。”
曲清婤淡笑,“我作为晚辈怎么会训斥您呢,只是跟您讲道理罢了。”
曲母又强调,“小甲已经走了。”
曲清婤道,“我跟您讲道理,不是为了能制止小甲,只是不想叫此事再发生。”
曲母看着瘦弱,却长了一身反骨,最受不了听大道理。
无论是讲经还是论道,保准一听头疼。
她心里默默祈祷着,小甲赶快把倒霉儿子带回来解救她。
小甲此刻无从得知她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可能也有心无力。
浮青府的营房在城外,曲小甲赶到营房时,已经几近中午。
还没到曲清瑾的近前,曲小甲就忍不住大喊,“主子,人已经接到府中!”
相隔的几个营房都能听见曲小甲这咋呼声音。
裴延卿的营房就在曲清瑾隔壁,他此刻已经跟薛宗光回到营帐小声议事,曲小甲的声音听得是清清楚楚。
对于长随的无礼,曲清瑾本想斥责,可曲小甲的确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即便想拉下脸来教训一下这奴才,过于开心憋不出来黑脸,只能作罢。
曲小甲进入营帐后,曲清瑾只说了句“日后不得造次,军营之中不可喧哗。”便轻轻揭过,问他曲清婤如今的变化。
听曲小甲描述的间隙,曲清瑾换了一身精神些的衣袍。
又想着清早跟着士兵训练,脸上都是沙尘,又顺手洗了一把脸,收拾停当以后才走出营帐。
曲清瑾才走出营帐不过两步,就廷加身后戏谑的声音,“咱们右都尉这是要去哪里?”
曲清瑾与裴延卿同为果毅都尉,不同的是分为一左一右。
虽左都尉与右都尉品级上并无区别,但由左为尊的惯例,使裴延卿比他天然高上半级。
“母亲在家中备了饭菜,叫我回去与她一同进餐。”曲清瑾见到裴延卿,心中十分不耐。
尽管曲清瑾父亲早亡,却有家族庇佑,他光明磊落,依旧步步高升。
十分看不惯裴延卿处事狠辣不择手段,偏偏这样的人却在军营中混得如鱼得水。
因而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和谐。
谁都知道,裴延卿无父无母,在他面前提跟母亲一起吃饭可不就是往他伤口上戳。
裴延卿听到这话也不恼,笑眯眯开口,“咱们的左都尉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还这般离不开娘亲,像个没长大的小娃娃,日后娶妻生子可怎么是好!”
曲清瑾说他没爹妈,裴延卿就暗戳戳嘲讽他是个离不开娘亲的奶娃娃。
曲清瑾年纪小,资历浅,常有人说他靠家里,因此他最不愿意听到有人这样说他。
他当即冷了脸。
还是曲小甲见状不对,拉着他往前走,“家里还等着您回去吃饭呢,饭菜凉了影响口感。”
曲清瑾轻哼了一声,由着小甲把他拉走。
薛宗光在一旁搭腔,“这要去见未婚妻的人,就是不一样,您看看收拾得人模人样。”
全然不似往日那般灰头土脸。
曲清瑾跟曲母不愧是亲娘儿俩,看见曲清婤的反应都是先红了眼圈。
两相比较之下,就显得曲清婤有些冷漠。
曲清瑾还像小时候那样凑到她面前撒娇,“阿姐~”
她也像小时候做惯了的那般,使劲揉了揉曲清瑾的头。
曲清婤离开家时,曲清瑾只有十三岁,长得还没有她高,他现在却已经高出她一个脑袋。
这几年间,曲清瑾的变化巨大,已经是在街上相遇不敢相认的程度。
曲清瑾委屈得要命,“阿姐,你不回来看我就算了,也不许我去找你。”
这个弟弟小时候就喜欢撒娇,曲清婤以为长大以后上战杀敌,就不会再撒娇,却不承想还是一样的娇娇。
曲清婤一巴掌拍掉他凑过来的头,“你这个样子,让手下的士兵看到该如何?”
“那他们都会羡慕我有一个漂亮的阿姐。”
曲清瑾在亲近人面前极会说甜言蜜语,能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贫嘴。”这次他再凑过来,曲清婤就没有推开她,任由他靠上。
曲母看他的动作,没忍住皱眉纠正,“你马上要娶媳妇的人,可别再缠着你阿姐,阿姐也要嫁人。虽是亲姐弟,可也要避嫌。”
曲清婤斜他一眼,“听见没,松手。”
“是。”曲清瑾委委屈屈地放开她。
曲清婤安抚似的又拍拍他的头,“母亲说得没错,长大后便不可同以往一般行事。”
其实曲清瑾刚凑过来时,她就有些别扭,顾忌着曲母在,她不太好当面教育他,怕曲母心里别扭,只能玩笑似的推开他的脑袋。
但既然曲母都这般开口,曲清婤便不再顾忌。
见儿子还要撒娇,曲母便道,“你阿姐这一路奔波,还没吃中饭,你莫要在这里耍浑,自己不吃饭就罢了,别耽误你阿姐吃饭。”
曲母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一听到会耽误曲清婤吃饭,便不再插科打诨。
知道曲清婤要回来以后,曲母早就让厨房准备好了代北的特色,只等她回来就制成成品。
听到二门外小甲说曲清婤到家了,曲母赶快让厨房把菜烧上。
“你离家这几年,想必十分思念家乡菜。”
曲清婤离开多年,一直未能吃上家乡的特色菜,虽一直不觉得这些菜好吃,看见熟悉的菜色后,还真有些想了。
这一餐午饭,曲母和曲清瑾都一脸满足地看着她进食。
只是她到底胃口有限,一盘菜各夹上几口就已经吃饱。
虽然觉得曲清婤吃得太少,却没逼着她硬塞。
曲清婤吃完,他俩才动筷子。
相比曲清婤慢条斯理的吃相,这两人风卷残云吃完桌上饭菜。
从饭厅出来,三人一同进入暖阁。
暖阁温暖非常,暖风吹过,曲清婤冰凉的手脚才算有了热乎气。
曲母让曲清婤坐在暖阁中最暖和的位置,“你素来怕冷,快来暖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