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正提得高高的想把一袋子吃的还回去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说什么。而他偏是闲散站在树底下,光明正大地把目光在她眉眼间停留,固执地等待着一个反应。
她对世界始终有一种抵触感,从没摆脱过谩骂和流言。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语越打压她,她身上的刺就越硬。
反而对别人的一句好话手足无措。
那一刻,祁昭真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握着手提袋的骨节用力了几分。
“想回家?”半晌听不见她说话,段京耀先开了口。
“回家订正试卷去。”绕开了话题,倒是给这种尴尬的气氛解了围。祁昭缓了口气,顺势放下举着超市袋的手。
他的眼神忽而往超市对面的一职扬了扬:“教室去不去。”
长期在小店里坐在那张破桌前的矮板凳上低着头对答案,祁昭明显感受到自己颈椎都隐隐作痛了,当然比不上学校里的课桌椅高度舒服。手攥着背在肩上的帆布袋,点了点头。
想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那你干什么。”
“睡觉。”段京耀走到了马路斑马线边上,前面的十字路口刚好绿灯,几辆车接着开过马路,车灯打亮了马路边上人的背影。
他就站在灯火璀璨处,回身示意香樟树影下的人跟上。
一职的学生进出保安管的并不严,段京耀敲了敲保安室的门说自己回去拿作业,两人就轻而易举进去了。
祁昭平视前方只顾走路,走得很快。
大路上依旧还有一些一职的学生,有的是被留下打扫学校卫生的,有的单纯是在晃悠。几个人见着了祁昭那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没有一丝碎发遮挡眉眼,干干净净的面孔,不难认出她是谁。
渐渐路边没走的那些学生中间,也有了窃窃私语。
她从前一直天真认为,黑是黑,白是白,从来都是分明的东西。当声嚣来临,没有人会在乎真相。
在黎明到来之前,她不知道她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捂住耳朵走出长夜。
“祁昭!”身后本在系鞋带的人慢慢起身,不知喊了她多少遍,“让你等等我,聋了?”
暴躁的语气在一职的大路上格外清晰,祁昭回过神,怔怔转身看。
逆着大路旁路灯光的人晃着黑色的裤腿快步走过来,一头灰发被夜风吹得肆意自由。目光全然不顾路旁的所有树与人,直直只望向站在一盏路灯下的她一个人。
“我没听到。”祁昭不轻不重解释了一句。
或许说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走过来的人身上。
路旁那些扫地的女生依然还在聊她的事情,这次的版本或许更丰富了一点,吸引着几个另外做值日生的人也走过来跟着听。
模糊不清的炙热夜色,视线里看到身边站着的人的手臂晃动了一下,她以为段京耀想扔垃圾,身子就往旁边闪了闪。肩膀上的肩胛骨被人一按,那只手臂传过了闷热夜色,懒洋洋搭在了自己肩上。
脚下有一罐空可乐罐,段京耀的脚尖勾在空罐子上,狠狠一脚朝那堆女生踢过去。
可乐罐飞进人群,吓得几个人尖叫了一声,迅速抬头往这里看过来。
一身黑色夹克的少年标志性的灰发桀骜不羁,揽着的人神色安静,身高超过他的肩膀一点点。长着一张她们口中正在热火朝天所讨论的狐狸精脸。
“嘴巴放干净点。”不远处传来的警告,像是来自森林深处的禁区野狼的低吼。
大路上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这是段京耀?”
“放屁。他怎么可能跟一个一中的一起。”
“这女的不是一中论坛里的祁昭吗。”
路边的窃窃私语更重了几分,但却不敢再像之前一般恶劣。更多的只是百思不解和好奇一件事情。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一起。
目光之中已经有了人在举着手机开摄像头。
祁昭看了一眼那只搭在自己肩膀还没有放下的手,修长冷白的手指戴着一枚细细的银色尾戒,触碰着自己校服上显眼的一中校徽标志。
右肩贴在他的胸膛上,好像能隔着那层夹克衫和T恤的布料,感受到那颗夏夜里跳动的恣意狂妄的心脏。
“行了。”祁昭不敢抬头看他,“谢谢。”
段京耀没有动,继续走在大路上。
祁昭对流言已经有了一种防御和畏惧。她心急,看了一眼路边那么多一时间不知从哪里出来看热闹的人的围观,顾不上其他的,抬手去松开那只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真的行了。”
手上清晰的触感,来自她摸到的那分明的手骨。
尾戒是冷的,他的皮肤是温热的。
并没有想象中抓得那么紧,至少她掰得开,就在她暗自松口气好像快要成功的那一刹那,祁昭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那天黄昏,在一职楼道里,段京耀也是这种懒洋洋的力道抓着她的后衣领,任凭她一根根掰开。
果不其然后来......
那只手猛然向下收拢抓在她的手腕上。
混沌的夜色里,他低头靠近的脖颈深处还带着肥皂味道的草木清香。
“谁稀罕你一句谢谢,老子说行了才算行。”
他保持着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目中无人地往教学楼走。明晃晃地无声向所有围观的人提醒着,他们是一起来的。
那只有力的手臂一圈,就像是某种标识,将她也划入了独属于他的领地。
聪明人都闭了嘴,那些言论识趣地渐渐小下去。没有人想平白无故去招惹跟他有关的一切。
可祁昭生怕下周一定会传出她跟段京耀的事情,不安地看了他几眼:“他们会不会误会啊。”
对方猛然停下来,眼神阴郁了几分,似笑非笑低头望过来。
“你早就该离我远点。”
而不是等已经纠缠不清了,再他妈跟他说别人会不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