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你说什么呢。”贺辰压低了声音,“你有啥事跟我说呗。”

“不行。”祁昭心里的希望灭了一半,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这事除了他,别人都不行。”

她看得出来齐俊一行人对他的畏惧。

“???”贺辰反复品味,硬生生把下一句“难道你俩搞一块了”给憋了回去。听出了祁昭语气里的焦急,妥协站了起来,“行,那你自己喊他。”

躺椅上的人睡的很沉,身上盖着的那件黑色夹克衫垂了一半在地上。周围不时发出打游戏的鼠标点击声音和接二连三的咒骂,熟睡的人闭着眼,愣是没被吵醒。

贺辰有些发怵,把电话举到段京耀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祁姐,你说吧。”

“段京耀。”祁昭借着身后唱歌的人正在唱高音的时候,趁机喊得大声。

网吧外天色渐晚,昏昏沉沉的阴天暮色,树上的蝉疯了一样歇斯底里。

段京耀现在神智很不清醒,做了的梦如同一条铁轨,呼啸而过黑黢黢的隧道,总也望不见尽头。

他梦见他在杭城那座阴森森的宅院里再次醒来,讨债的人已经走了,地板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

他的血。

于是就在那沾满血的地板上一动不动躺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杭城初雪。

雪花一片片从被人砸碎了玻璃窗里落在他的身上。地板上的人忍着一身抽筋剥皮的疼痛,忽然有了求生的欲望,向门口爬去。

因为母亲告诉过他,阿耀,每年的初雪以后,人间的某个角落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他爬到门口,茫然抬头看雪花一片片落下。忽然听到北风深处,有人在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大雪之中,玫瑰冲破了坚冰生长,顷刻间春色满园。

那是他等来的奇迹吗。

贺辰眼巴巴听着祁昭喊了十几遍之后,正想劝她算了,忽然见躺椅上的人颤抖了一下。

“闹鬼了,谁阴魂不散一直喊我。”段京耀慢慢睁开双眼,眼里一片吓人的红血丝。刚睡醒的人声音还是沙哑的,揉了揉眼睛,一把抓过贺辰手里的手机。

“段京耀。”那个声音穿透了他的梦境来到宁县燥热的今夏,“你能来金朝KTV一趟吗。”

“祁昭,你干他妈嘛呢。”他被生生吵醒,听得几乎要发火,睡眼惺忪哑着嗓子想骂人。

事情太复杂,祁昭逻辑惊人,挑重点三言两语先解释了:“你认识齐俊吗,他骗我说你找我有事。”

“嗯?然后呢,然后你就跟他走了。你脖子上那玩意除了读书还会干什么。”段京耀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讥讽打断她的话接下去,“祁昭你真能啊你。”

刚睡醒的人懒得多说话,耐心几乎为零,总共说了这么几句之后径直挂断了手机。

祁昭捂着被猝不及防挂断的手机,听着对方吃火药一般的语气,心慢慢沉下去。

确实是她疏忽大意了,脑子一热就跟着齐俊过来了。

心里在犹豫要不要打回去之间,还是放下了手机。

段京耀不想做的事情,天王老子来了架着他他都不会去做。

“我什么时候能走。”踌躇之下,她决定自保,冷着脸望向齐俊。

“不是说了吗,你喝醉了就送你回去啊。”对方笑盈盈望着她,“放心,大家都看着呢,我又不会趁你喝醉了怎么样你。”

祁昭没再理他,不言不语举起眼前的啤酒往杯子里倒,看得众人一阵惊叹。

“哎等一下,酒的颜色是不是不太对啊。”齐俊抽着烟走到她身后,“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她的脸色这才白了白。

这瓶啤酒被她偷偷兑了矿泉水。

“喝这瓶。”齐俊一扬手开了一瓶酒,倒在她的杯子里。

苦涩的啤酒味冲击着她的胃。

整耳欲聋的歌声里,她好像听到门外有人在砸门。

太吵了,吵到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幻觉。

过了五分钟,一声窗户碎裂的声音让屋内人一阵尖叫。祁昭也吓得躲在沙发抱枕后面。

吊灯炸开了一圈小火星,闪了几下,整个房间陷入半明半暗的天色将晚之中。

一块尖锐的石头砸穿了玻璃窗,不偏不倚正打在屋中央的那盏吊灯上,落在地上。

“地震了?”有人哆哆嗦嗦跑到窗口想看看什么情况。

一片夜色里,祁昭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几个人快步走向窗口往下看。

街上的路灯还没有亮起,昏蓝的天光下,晚风把少年的一头灰发吹得乱七八糟。他正在爬墙边那一根水管,脸色差的让人不敢多问几句。

段京耀一脚踩进窗子,跳到了房间里。

包间一片死寂。

他没说话,站在窗前抬起眼,目光吹过额前被风吹乱的灰发散漫环视着这个房间。

夜色不明不白的泛滥在空气里,看得人心里发怵。

祁昭回过神的时候,不知何时他的眼神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

彼时,她正捧着杯子站在窗下,一身惹眼干净的一中校服,在这混乱的包厢里简直过于突出。

“喝了几杯。”被他砸碎的窗户外,风阵阵吹,“说话。”

祁昭轻轻说了一句两杯。

还没人反应过来。

站在中间的人已经几步就跨到茶几边上,许是嫌弃这几个人碰过的开瓶器,手里转了一圈一支黑色的打火机,半弯下腰。

灼热的火苗燃烧了几秒啤酒冰冷的瓶盖,段京耀抄起那瓶酒,用骨节轻抵着盖子往上一翻,瓶盖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在朝齐俊走去。

齐俊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啤酒的泡沫从他嘴里不断溢出,狼狈地流了他一身。他想说话,只剩下几句呜咽,为了躲那瓶强行灌进来的啤酒不受控制地闪躲,最后不得不半跪在段京耀面前。

段京耀眼底连一丝怜悯都没施舍给半跪在脚边的人,只是带着玩味的愉悦,慢慢弯下腰看着齐俊的眼睛提醒道:“第一瓶。”

夜色昏暗里一身黑色夹克的人,任凭面前人如何挣扎,眼神始终散漫慵懒,仿佛在看路边一只蝼蚁。

时至今日,祁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贺辰和严州都口口声声告诫她,离他远一点。

等到第二瓶酒的酒瓶逐渐见了底,段京耀才直起身,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餐巾纸不紧不慢擦着自己手腕上被溅到而沾上的酒水。

齐俊衣服都被酒淋得快湿透了,没半点形象地伏在地板上,只剩喘气的力气。

“耀哥......”几个人退到了角落里,吓得大气不敢出。

“从哪来的,就把她送回哪去,听明白了没有。”

擦干净了自己手腕上的酒,段京耀正想走出去,目光瞥到了窗边人,眼中闪过几分耐人寻味的好奇:“他到底跟你编了个关于我的什么谎。”

昏沉沉光线里大步逼近的烟草味,让祁昭睫毛颤了颤:“他说你跟人打架,想让我来劝你。”

面前人怔了一下。

许久,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比好笑的笑话,笑到低下头去。夜色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那讥讽上扬的嘴角。

“祁昭,你以为你管得了我啊?”

段京耀拧开了门把手,走得头也不回。

一屋子人都挤在一个角落里没缓过神。即使知道了这里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祁昭那双干净的白球鞋踩过满地酒渍,还是跟着追了出去。

KTV的楼梯又窄又陡峭,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楼梯上一盏小小的灯泡照着水泥台阶。

她不是喜欢在外面大声喊别人名字的人,所以没喊他,只是固执在他身后快步追着。

视线里少年的背影挺拔高大,一身黑夹克走得流里流气。

祁昭一言不发想跟上他。

转过一个楼梯角,灯突然被人关了。

视网膜中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短暂地失明了几秒钟。抬起来的脚踩空了几格楼梯,不可控地踉跄着往下猛冲。

祁昭尖叫了一声,狠狠撞上站在楼梯口关灯人的后背。

鼻尖撞在他的肩膀上,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心还是一阵狂跳。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摔死了。

“跟着我干什么,回你得重点中学读书去。”段京耀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上那支黑色打火机摁了几下,终究还是没点燃。

似是顾忌着烟草味会呛到仍然抵在他背上的人。

她是真真切切被楼梯上踩空那一脚吓怔住了,过了很久才缓过神,很没面子的去擦眼角被他吓出来的眼泪:“段京耀,你有病啊。”

路边人捻着那支烟低头讥讽一笑,正想奚落几句,先抛了一眼过去。

夏夜里的人抬起手背去擦眼睛,长长的校服袖子里露出纤细雪白的一截手腕,还颤抖着。风吹着她的高马尾。

看来是真被吓得不轻。

半晌,夜色里的少年喉结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