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暗云和黄昏光线翻涌在一起。
段京耀倚着楼梯扶手侧对着她,极不耐烦往后一仰。修长骨感的手指拢开,抚着脖子那一片淤青。
手背上的青筋在晨昏交替的光线里晃着她的视线。
楼梯上下两层走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
楼道上堵人的人帽檐阴影遮住了整张脸,只看得见一道下颚线上浅浅的伤疤。
猩狠。
“操,下太阳雨了?”他低头,盯着祁昭那半边湿了的校服和湿漉漉的头发。
“可能吧。”她一点点不动声色挪着脚步,往楼梯的另一边靠过去。
察觉到她的后退和敷衍回答,段京耀脸色越发阴沉,在昏昏暗暗的光线里忽而抬手,对她勾了勾:“你过来。”
她想起那一夜在城南巷,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的人望向她,那只垂在水泥地上的手,也是这么往巷口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象征性往他身边动了几步。
“近点。”段京耀缓和了语气,一动不动看着她。
“再近点。”
“你身上有刺还是我身上有刺。”
对方的脸色再度变得暴躁和不耐烦,抓着楼梯扶手的手指骨节泛了白。
到底要多近啊。
祁昭眼一闭,迈着步子跨了几步。睁眼的时候吓了一跳,再往前一点点就快贴上他的喉结。
头顶被不轻不重的力道往下压了一压,她眼睛往上一瞟,看到黑色的帽檐。
段京耀单手抽走了自己的鸭舌帽,盖在了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那一头放肆惹眼的烟灰发色一瞬间暴露在夕阳里,引走了所有人的视线,才个个反应过这是哪位爷。
没法不看向楼梯上站着的人,野性难驯的太过耀眼。
途径祁昭身边,他闻见一阵栀子花香,诧异低头,才看见对方的书包插着两枝栀子花。
应该是小姑娘在来的路上看见花心里喜欢,随便折的。花很新鲜,随着她走路的步伐,那两朵纯白上下轻颤着。
在长廊里一堆烟头里走着,像是一轮明月坠入了泥潭。
“以后少来这里。”他喉结动了动,从楼梯扶手上直起身,看了几眼走廊上围观的人。
“你管我。”祁昭头一低继续往楼下走,没答应他的话。
下一秒脚下突然踩了一个空,后脖颈紧贴着的衣领一圈猛烈收紧,比在马路上那辆疾驰而过的白车前拉她那次还要狠。
动脉的压迫感,让她难受得咳嗽了几声。
段京耀拽着她的衣领提到自己面前:“还有,以后再跟我倔一下试试。”
压抑失控的空气,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向后去掰开他抓着自己后衣领的手。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用劲,似笑非笑由着她一根根轻而易举掰开。
就在祁昭以为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的时候,指间突如其来力道的收拢,硬生生把她的手指也一并摁住了。
这才是段京耀。
“祁昭,听好了。在我这较劲,没用。”
永远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段京耀堵了一姑娘在楼道上,把帽子给她的事传得风风雨雨,好事者都跑来高三九班问贺辰。
对方吊儿郎当坐在桌子上,用脚转着课桌椅子,摆手一个个驱走:“上次要不是我死命拦他,他得把张瑞鹏脚筋给挑了,累死了,所以妈的别什么事都来问我了,让我休息几天行不行。”
段京耀被张瑞鹏那伙人阴了的第二天,就一个人一瘸一拐去单挑了张瑞鹏。
贺辰带人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那场面,一度担心段京耀这次铁定要进局子了,好说好歹拦下来。
张瑞鹏一壮汉人都傻了,对着贺辰一群人挨个跪下喊爹喊娘的,让他们赶紧把段京耀带走。
灰发黑卫衣的人倚着墙壁喘气,看向地上人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听明白我说的话。”
“我听着,都听着。”张瑞鹏跪在地上头都要点断了。
旁边有人抢着帮他说:“听明白了没有,耀哥让你别报警。”
风吹进来,巷子口开着一家小花店,栀子花的清香浮动在混着灰尘燥热的空气里,干净的香气汹涌钻进呼吸道。
墙下站着的人猛烈咳嗽了几声,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缓了半天才把之前剩下的话说完:“你敢找她一次试试。”
在场的人除了他俩,谁也没琢磨明白。
最后贺辰看着段京耀这一身伤也吓人,伸手去扶,沾了一手血,分不清是旧伤撕裂还是新伤的血。吓得连夜把人拽去了诊所。
“你他妈非得这么早就带伤打架啊?”贺辰真的搞不明白他。
诊所蓝色椅子上窝着打吊针的人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坐得累了,直起背来舒展筋骨调整姿势。
松松垮垮的袖子下的手腕几道血痕还在渗血,卫衣帽子往后移了移,几簇灰发从额前露出来。
重新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窝回椅子上,只漫不经心扯着嘴角说了三个字:“我乐意。”
晚自习铃声响过,同学们都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
燥热的夏夜,空调坏了,热浪从门外一层层涌进来。
班主任从窗外走进来,环视了一圈教室,拍了拍讲台桌:“等下有教育局领导巡视,段京耀你像什么样子,把你衣服穿上。”
“我又没光着。”最后一排的人双手交叉支着后脑勺,灰发映衬着黑色背心,狂得要命。
全班都在憋笑。
到底还是随手披了一件冲锋衣外套。
忽然摸到口袋里有东西。
是一张便利贴。跟他上次在那包小鱼果上看到的那张写着高考倒计时的便利贴一模一样,描着一圈粉色的郁金香。
所以她把高考倒计时都敢明目张胆贴他衣服口袋里了?
段京耀脸色一暗,冷白的手指几下就不耐烦地把那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利贴摊开。
上面密密麻麻一堆字。他极少有这样有耐心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一句一句地看。
风吹动少年灰发的鬓角,吹过来一片温柔夜色。
女孩子给他的情书每封少则上百字,多则洋洋洒洒几千字,他看到就头疼。
一句喜欢你就能解决的事情,费得着他妈的写一大堆破话吗。
贺辰说人家那是真诚。
他不一样。不感兴趣的人和事,开口就是滚。
又野又烈,谁都拿他没办法。
这会儿段京耀一行行地看,越看,人越冒火。
上头写得无非是一些谢谢他的衣服的客套话。最后一句写得是祝他以后好好生活,高考顺利。
就差把以后反正也不会再见面给明明白白写上去了。
真以为谁都稀罕她那一句高考顺利啊。
脑子里闪过把她锁修车店的那一天,那女的没哭也没闹,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一个角落里。
怎么就这么倔。
寂静的教室里传来撕纸的声音,惹得本就没有多少在好好学习的人迅速转过身。
教室角落里坐着的人一身黑,比夜色还冷,手掌心里团了一团碎纸,甩手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两清不两清,他说了才算。
作者有话要说:狗耀(看了一眼便利贴):郁金香?她是不是在暗示问我的浴巾香不香。
七七:......神经病滚出宁县滚出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