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运动越野车的人给杰勒德打电话时,我拨通了布罗德斯基,向他通报了发生的最新情况。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应该告诉他他不能再跟我干下去了,告诉他无论杰勒德想把我引到什么地方他都不能参与进来了,告诉他他无需知道这一切,告诉他我回来后会向他通报的。规则书上就是这么要求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打算这么做。
首先,他会大为光火。第二,他和我一样需要了解事情真相。再说,是杰勒德挑起的事端,我再也不理会杰勒德会怎么想了。
警长和暗探同时赶到,杰勒德开的就是我一直在追踪的那辆棕色面包车。齐夫把车开到他的人和我刚把各自的车移开的那个街口,摇下车窗。
“上后面来,”他对我们说,“门开着。”
布罗德斯基瞥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然后跟着他来到面包车后面,边走边听到杰勒德命令那开运动越野车的回使馆去。
一个身材细长深色头发的男子打开了车后门,我们往车上爬时他朝我们略一点头,便回到了他那堆玩意前的转椅上。那些玩意可真太让人惊讶了,这面包车内部简直像航空航天局的控制室。
在我左边那些六英尺高的架子上,一溜排列着六七台监视器,在一旁的架子上还安放着相同数量的录像机。靠着同一边车厢内壁的另一个架子上放着十五到二十台无线电频率扫描仪。对面的车内壁上安着照相机,放满了好几架子,每台照相机都用皮带固定住以防跌落。尼康的、哈苏的、宝丽来的,还有索尼的数码摄像机,以及一台十六毫米电影拍摄机,另外还有几个内置的镜头盒,里面放着的镜头从小巧的文件镜头一直到两千毫米的巨形镜头,像消防灭火器那样扣在驾驶座后面的舱壁上。其他还有监听设备,安放在专用袋里的微型麦克风,大小形状与碟形卫星接收天线类似的抛物体装置,用色彩鲜亮的克罗米紧固件固着在面包车内天花上。最后,还装备着足够启动一个新电台的磁带录像机。我朝布罗德斯基看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朝驾驶舱走去,穿过那面把工作区和驾驶员分开的黑色帘布。
我的手一碰到杰勒德他便转过头来。“挺有看头,是吗?”他说道。
“我不是来向你表示祝贺的。我想知道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知道我们到底去哪里?”
“给我十分钟。到了那里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回到布罗德斯基身边,那里放着三把转椅,他坐在其中的一把上。我没必要把杰勒德对我说的话再对他说一遍——他一定一直在听着——于是我在另一把操作椅上坐下,尽量让大脑稍事休息,直到有尝了再次使用它的理由。面包车动起来了。驾驶员做尚·了个急促的右转,我撑紧双腿以防跌到车内地板上。规布罗德斯基朝我投来一瞥,我回瞪了他一眼。坐在第三把椅子里的法国人则一声不吭。
“请原谅我们假戏真做,”到达目的地后杰勒德拉开后车门让我们下车,一边这么对我们说。“不过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们在这里。”
我判定这是个地下车库,里面光线十分黯淡,我们在那里站了一会。我能闻到从水泥楼板里冒出的汽油味,那种味道任凭怎么清洗也是去不掉的。我能听见这片有红树般粗细、密麻麻森林般的水泥撑架外不知什么地方有水滴在滴落。等眼睛适应了这片黑暗,我才意识到四周都是汽车卡车。
“请这边来,”杰勒德说道,“布罗德斯基警长,欢迎您到来。请原谅我先前礼数不周。不过眼下时间紧迫。”
布罗德斯基点点头,但没有作声。
杰勒德领着我们走过这片黑暗地带,按了按一架铁门边的按钮。门开了,我们穿门而人,走到对面,静静站下。这间屋子的天花板很高,宽敞得有点像过分宽大的出入大厅,好几条走廊不知从屋子延伸到哪里,也不知延伸到什么样的地方。杰勒德对坐在近旁一张小桌子边的一个年轻人说了句话,然后直起腰,向我们转过身来。
“跟我来。大使急着要见你们。”
我们尾随他来到左手第二条走廊,顺着门廊来到一间会议厅,会议厅地板上铺着酒红色的地毯,墙上镶着桃花心木的护壁。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樱桃木会议桌,在间接光源的照明下发出打磨过的皮件那样的光泽。在桌子上首边竖着一架大屏幕电视。两架竖立的国旗占据着屋子正前方的两个角落。一面法国三色旗,一面“往昔的荣耀”。那面美国国旗似乎是两面旗帜中较新的,我不禁想,莫非是专门为我们买来的?
杰勒德把我们领到桌子上首,做了个手势让我们坐下,自己却依然站着。
“欢迎到法国来,”他说道,“我再一次为貌似间谍的行动向你们道歉,不过我想你们会同意的,在这件事情中这么做很有必要。”他按了一下嵌在桌端的一个按钮,“大使马上就到。”
“滚你的,杰勒德。”我刚要发作就住口了,我们右边的门猛地被推开,走出一位电影明星。
至少这人长得就像电影明星。
此人个子高挑,一头浓密的灰发和一抹银色的小胡子令人印象深刻,一身完美的欧式剪裁的深色西装,显鼹出肌肉壮实的躯体,他大步朝我们走来,站在杰勒德身边。
“大使先生,”杰勒德说道,“请允许我介绍两位调查局的朋友,特工普勒·蒙克,还有他的合伙人布罗德斯基警长。”他向我们转过身来,“先生们,我荣幸地向你们介绍法国驻美国大使阁下让-路易·马尔尚。”
我站着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但没说话。管他是不是大使,这都是狗屎。马尔尚转向布罗德斯基,也和警长握了握手。
“请坐,”他对我们说,“自从我们的人打电话报告说蒙克特工要求了解在动物园发生的情况。我们就不间断地同法国外交部联系。还请示了我们的总统本人。他给我下了命令,我来此就是执行命令的。”
我点点头,但还是一言不发。我希望能相信,不说话是因为我控制着这里的局面,但事实上,是因为我想不出一句要说的话。
“蒙克特工,这件事与外交豁免有关,”马尔尚继续说道,“您对齐夫先生提出的要求我们注意到了,但是——尊敬的先生——我们在法律上和道义上没有任何责任要把您牵涉到法国政府的事务中来。”
我瞪了他一会儿,然后朝警长瞥了一眼,站起身来。
“算了,布罗德斯基。我们要办的事情太多,没时间听这样的废话。”
大使一耸肩膀。“Je regrette……您这么想我很遗憾,但是您肯定能理解的。”
“大使先生,您的话我听见了,但与我在这件事情中的责任没有任何关系。我一离开这里就去胡佛大楼,去见联邦调查局局长,很可能还和他一起去椭圆形办公室。”我笑笑,“我也对可能给您造成的麻烦表示遗憾,不过您肯定能理解的。”
马尔尚朝布罗德斯基转过身去。“警长,这件事也许您能帮帮我,也许您能说服蒙克特工——”
布罗德斯基大手一抬。
“大使先生,我也管不着你那什么外交豁免。我到这里来做我的凶杀案调查,就是在科布县发生的一起谋杀案。你在跟踪我的凶手。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马尔尚叹了口气,朝杰勒德·齐夫瞥了一眼,然后朝我转过身来。
“我得再次给总统打电话。”
“不,您不必打的。您很清楚他给了您权力,当您无法把我吓走时可以自行处置。”
他微微一笑。“您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事实上,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对这起特殊的意外事件的确有处理权。”
“我就知道您会有的。”
“再次请您坐下。”
我们照办了。他直接对着我说话。
“我不禁想起了你们的林登·约翰逊总统和J·埃德加·胡佛之间的一段往事。约翰逊的顾问请求他解雇当时已是老迈暴君的胡佛。约翰逊总统拒绝了。他对手下的人说:‘我宁愿让这老混蛋从帐篷里向外撒尿,也不能让他从外往里撒。’”
让-路易·马尔尚大使微笑着。
“蒙克特工,我也不喜欢您到我帐篷里来敲诈勒索的做法,但既然您现在来了,我们也只好尽力而为了。”
然后他朝杰勒德点点头,那侦探开始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