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江见月汗津津地醒来。
昨晚她因为受凉发高烧了,对后半夜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只觉得身上那种燥热难受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
醒来时,她独自躺在二楼卧室,整个人陷在床垫里。堆起褶皱的床单和被子从床垫拖到地毯上,显得非常随意慵懒,带有一种放纵气息。
说到放纵。
环视一圈,房间里并没有看见另一个人留下的任何踪迹,然而这整片空气,整张巨大又柔软的床垫上,都分明残留着一种极其特别的,清冽的同时又逗人心痒的气味。
她知道,他来过,也停留过。
江见月心跳有点加速。说实话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从楼下上来卧室的,最清晰的记忆是那个男人为了她脱去衣服站在雨中的身影,然后就是壁炉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的疯狂心跳。
她呼一下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衣服穿得好好的,真丝睡裙外面甚至还多了一件纯棉睡衣。于是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感没有了,变得怪怪的,莫名怅然若失。
对哦,她昨晚还告诉过他,不可以那么快就接受他。
她披上一件外套,顺便起了床,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温度还是不太对,喉咙也干干的很难受,想要下楼去喝水又觉得浑身乏力,一小段楼梯都下不下去。
她站在楼梯口朝下望,发现偌大的客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壁炉里的柴火还静静烧着,火苗已经缩小成了青蓝色。
整栋房子就像旷野般安静。
心里那缥缈的失落感轻轻扩大了。江见月发觉昨晚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现在只是一睁眼没看到人,心里就好像真的碎掉一小块了。
可能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内心也突然变得特别脆弱。以前在家生病时总有人围着她各种照顾,现在自己独身在外,病了也没人过问,好可怜啊。
她有点难过地坐在楼梯上,抱住自己。
必须要承认,她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的生活。虽然这次跟哥哥翻脸跑出来,她独立的决心很大,但内心来说还是留恋在家时有人疼有人爱的日子。她从小是在温暖大家庭的包围下长大的,被人宠惯了,真的很害怕孤独。
此时此刻一个人顶着高烧坐在异国他乡空荡荡的房子里,她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正伤心时,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门被打开的响动。
随着咔哒一声,体态优雅的男人换了干净的白衬衫,拎着一个很大购物袋走进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那不争气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滚下来。
陆在川一进门,就看见小女孩红着眼蜷缩在楼梯上,让他觉得全世界都是他的错。
他放下手里的购物袋走到楼梯边,将手臂搭在扶手上,指节托腮静静望着她。
女孩坐得高,搂着膝盖,嘟着脸,一双明澈含水的眼睛自上而下也在看他。楼梯旁的小圆窗有光透进来,将她鬓边碎发照成金的。
这一幕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宫殿般华丽的巨舫中见到她的第一眼。
“好久不见,小公主。”凝望良久,他才轻轻地开口。
男人一出声,落魄的公主突然开心了。
江见月揉揉眼睛,心里的失落怅惘一扫而空,差点脱口说出“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到一半又收住,带点傲娇地改成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拿了你的钥匙。你睡着了,就没告诉你。”陆在川拿出钥匙晃了晃,笑容随意。
“你就不会叫醒我啊?”江见月故作小气地鼓鼓嘴,但其实她并不介意。
“会倒是会。但你睡得那么可爱,我不忍心吵醒。”
两个人的目光都很坦白,她问一声,他答一句。
“……噢。”江见月抿抿嘴。从小到大整天有人夸她漂亮可爱,但今天是她第一次被夸得不好意思,可真神奇。
“我头好晕,你拉我起来。”她朝他伸手。人一生病,就特别想撒娇。
男人将一只线条硬朗的手递到她面前,掌心朝上,很绅士地等她主动握上去。她带着一种据为己有的心情抓住他指间的那颗痣,小手握大手,感觉非常踏实。
“我饿了。”一摇三晃地从楼梯上下来,她又摸了摸肚子。
是真的饿了,一看到他就饿。
“嗯,都准备好了。”男人从容地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购物袋。
江见月很不见外地跑去翻袋子,鸡蛋、牛奶、水果、蔬菜,还有她喜欢的焦糖饼。在她撕开焦糖饼包装的时候,男人拎着袋子里剩余的东西走进厨房,把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和橱柜。
“你要做饭给我吃?”江见月吃着焦糖饼跟上去。
“不然让你饿着?”男人忙碌着,头也不回。
烧水壶冒起热气,兜兜转转,空空如也的厨房一转眼就被锅碗瓢盆填满,冰冷的大房子里突然间就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江见月注意到,男人买回来的小煎锅竟然是粉红色的。
咬一口焦糖饼,有种以后都再也饿不着了了错觉。
厨房很大,中间有一个岛台。江见月坐在一张很高的餐椅上,光着两只脚悬空晃悠。男人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打鸡蛋,她就双手托腮安静地看。
大片阳光透过落地窗铺进来,给整个空间赋予油画般的质感和色彩。很想让这一刻停留久一点。
“下次换我来做饭给你吃吧。”看了一会儿,江见月突然说。
“怎么了,我做的不爱吃么?”正专注切蘑菇的男人匆匆一抬眼。
“爱吃,”江见月认真道,“但是也想为你做一次。总不能一直吃你的呀。”
其实自从落地伦敦以来,除了他做的那两碗馄饨面之外还真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她对此心存感激。
“好啊,那你会做什么?”男人笑着说。
“什么也不会。”江见月很诚实地耸了耸肩。
没办法,她家最早本来就是经营餐饮生意的,她小时候都有专属厨娘,什么时候需要亲手做饭了。
“不过我可以学呀。”但她是有诚意的,又补了一句。
“好。”男人又笑,好像她说什么都是好。
转过身,他把一碟吐司和果酱一起递过来她面前,“先吃,鸡蛋马上好。”
江见月有点嫌弃超市的面包,所以只咬了一口就拨弄到盘子边去放着,然后眼巴巴等锅里的煎蛋。
打好的蛋液被倒进热了油的锅里嗤嗤响,香味顿时飘散开。
她看到男人不慎弄洒了一些蛋液在手上,微黄半透明的液体从他指尖流下,沾湿了无名指上那颗小小的黑痣。
这个画面忽然极大地的助长了她满腹的馋欲,于是她决定立刻将它画下来,用蓝莓酱画在盘子里。
“对了,我昨晚是怎么上去睡觉的?”一边画果酱画,她一边随口问。
“你不记得?”男人回得也很随意。
江见月抬头看他,发现他也看过来,眼神有点怪。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辜地说:“我都晕了,真不记得。”
“好好想想。”对方仍不答。
江见月不明所以地眨巴一下眼睛,低下头继续蘸着果酱和黄油在盘子里画画。即使用的是果酱,她也三两下就把男人那只沾了蛋液的手画得十有九分像。
然而就在她最后用叉子的齿去点无名指上那颗痣的时候,整个人忽然一顿,脑子里猝不及防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她想起昨晚自己被抱上楼的时候,趴在男人肩上随着他的步伐一颠一颠的很舒服,还想起她因为他身上凉凉的就抱着不肯松手,强迫他做自己的人形抱枕,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
中途她似乎还因为发烧难受得哭起来,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身上,然后在他用冰毛巾替她降温的时候,她抓住他的手说好看,后来好看就不知怎么变成了好吃,最后她真的咬了他一口,咬在无名指上。
她终于知道楼上卧室里那张巨大的床垫上为什么会留有他的气味,实际上当然还不止是气味。
她记得床垫变得像滚烫的流沙,而他们一起陷在里面。
互相煎熬着。
想清楚之后,江见月的脸迅速变成番茄色。
所以昨晚,在她发表了一大通清醒理智宣言,决定让这段关系缓慢发展之后,立马就对他做出了那种事。
“记起来了?”男人这时从岛台对面看过来,唇角的笑意很明显。
“呃我……”江见月顶着一张绯红的脸,完全想不出词汇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偏偏对方幽深的目光逼近,显然是非要她说出点什么来。
“都-都怪你!”被眼神逼急,她干脆反咬一口,抬起还蘸着蓝莓酱的食指指着他。
本来也是,他先勾引她的。
陆在川自然也没有跟她辩。
“嗯,都怪我。”他哑下嗓音很轻地说,倾身与她对视。
在目光相接逐渐拉进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沾满果酱的纤长食指慢慢放进口中。当蓝莓酱的甜味在唇舌间荡漾开,他眼中笑意也浮起来。
江见月浑身都僵住,动也不敢动。血夜上涌的感觉甚至让她有点发晕。
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一瞬间扩散到全身,像丝丝缕缕的线将她牢牢捆起,让她原本还在空中晃晃荡荡的脚都一下定住,脚趾紧紧蜷缩。
他轻咬一下,她就抖一下。
偏偏男人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看得她连呼吸都忘了。
在他终于放开她的时候,指尖已经没有残余的果酱,只留下一层水渍在阳光中微闪,几秒便风干了。
江见月才把呼吸找回来。
“你你……再这样子我要生气了!”她缩回手,叫起来。本来就红的脸更烫得不像样。
其实她什么气也生不起来,身体内部像开了一个大洞,刚刚刮过一场飓风。
再看对方,根本不像她这么窘迫,还仍然笑意朦胧地盯着她看。很显然,她完完全全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可恶。
沉默延续了几秒,男人忽然勾起嘴角凑到她耳边,让磁性的嗓音钻入她耳膜。
“总不能,光是你欺负我。”他说。
竟然还变成她欺负他了。
江见月一张脸红了又粉,粉了又红,实在受不了了,她就从餐椅上跳下来光着脚一溜烟跑开,躲在楼梯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
远远地,她看到厨房里那个男人依旧那么优雅自若,还在认真地给煎蛋摆盘。
“男、男妖精!”她咬咬唇,忍不住小声骂。
“我听到了哦。”
厨房里的传来清清淡淡的嗓音,没事儿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以为他之前就是在勾引你了,呵,天真
他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