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柚李睁开了眼睛。
大约因为今晚换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隔壁住的也是一位女性,天天熬夜守着的黑猫今晚终于放松精神在她怀里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柚李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慢慢坐起来,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黑猫没有反应,才唤醒了休眠的电脑。
旧电脑运行时发出低低的嗡嗡声,柚李无声挪动鼠标,打开网页,开始搜索引擎,回忆着黑猫自爆过的名字“Kenji”,这个读音可以是健二、研二、建志、健治等等,只靠这个名字估计是搜不出结果,但他还说过白鸟警官“不如我和Jinpei”,说明他们的职业是警察相关,至少也学过相关专业,“Jinpei”可以是阵平或者甚平,轻敲键盘,组合,搜索。
找到了。
爆.炸物处理班优秀毕业生……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原来还是个拆弹专家?柚李低头看一眼呼呼大睡的黑猫,真是看不出来。
搜索“萩原研二”。
爆炸案导致3名爆.炸物处理科警员牺牲……萩原研二……
果然已经不在人世了么,才22岁,还这么年轻。牺牲时间是11月7日,也就是自己穿越来前四个多月,到今天也不过半年多而已,柚李注视着屏幕上那张黑白照片,穿着警服礼服,下垂眼,留着一头对于警察而言不够正经的中长发,唇角只微微翘起,眉眼却盈满笑意,也不知拍正装照时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开心,又或者本身就是这样爱笑的性子。
柚李沉沉叹气,关闭网页和电脑躺下。
所以,说不定根本不是椿女士一直养着黑猫,而是他看到椿女士人被人推到车轮下,见义勇为吧,即便已经牺牲了一次,依旧无法对受难者坐视不理么?
惆怅独悲,迷途已远,往之不谏,来者亦不可追……
牺牲后以猫的身体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柚李闭上了眼睛。
萩原研二一直打算等柚李安定下来,就悄悄离开去找小阵平和姐姐,姐姐单身独居,应该不会拒绝收养一只乖巧聪明的小猫咪,但这一计划的前提始终没有实现:柚李一直没有安定下来。
在医院和疗养院时,萩原研二想着她伤愈出院就走,结果结果福生公寓烧得只剩个空架子;在公园露宿时,萩原研二想着等她攒够钱住进网吧,温饱无虞就走,结果网吧第一晚就遭遇隔壁变态DIY生生给吓醒,后来还遇到过弄错房号一直刷卡试图进来的马大哈,醉倒在走廊把起夜的柚李吓一大跳的醉汉,隔壁传来渗人的嘿嘿嘿忍无可忍去敲门结果是戴耳机看综艺忘乎所以的女生……
萩原研二把自己的警觉性拉高了三倍还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刻惊醒,浑身紧绷随时准备亮爪子,生活规律也无限趋近于猫,晚上大多数时候都不睡,非得等柚李在人来人往的通道口摆好摊子,才彻底放松睡过去。
而且萩原研二也想问问去了搜查一课的班长伊达航:东京的治安这么差,犯罪频发,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这里可是首都!特喵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没有人关心小猫咪的骂骂咧咧,大家都只关心自己。
即便住在网吧,柚李的生活依旧十分规律,早上6点起床,把猫装进篮子里,放进卫生间最里的工具间让他自己解决生理需求,洗漱,吃早餐——昨晚超市打折的牛奶面包,偶尔买到打折羊奶,就分给猫一些,吃饱了打理一下房间卫生,带着折叠桌椅和其他道具出门营业,2点去买个打折便当做午饭,傍晚结束一天的营业,到公园锻炼一会儿放松久坐僵硬的身体,晚上到超市买打折食品,9点洗漱10点睡觉。
如此日复一日。
这天下雨,柚李不出摊,在包厢里翻阅图书馆借来的书,萩原研二听着哗啦啦雨声睡得冒鼻涕泡,再醒来时却不见柚李,瞬间困意全无,坐立难安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柚李开门进来,才松了口气。
“醒了啊?”柚李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脱下雨中沾染了水气的外套挂起来,“吃午饭了。”
吃过午饭后柚李抱怨着身上潮乎乎的,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被留在包间里的萩原研二看着她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和营业厅票据,微微愣神。犹豫片刻,萩原研二伸出猫爪展开了对折的票据,柚李果然去复通了手机,选择的套餐里包含60分钟区内通话。
60分钟……柚李自己也没什么煲电话粥的需求……
她平常洗澡大概半小时。
萩原研二叼起一支笔,在手机上戳出了熟悉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嘟—嘟—长音如有实质般敲击在萩原研二心头。
“喂,您好,这里是萩原千速。”
电话接通了,熟悉的女声让萩原研二差点落泪。
无声电话很快被认定为误拨挂断,萩原研二删除了通话记录,把手机和票据复位,泪珠终于滴落。
半个多小时后,柚李披散着头发回来,把黑猫抱在怀里,抖开热手帕给它擦脸擦身子擦四只黑肉垫。
“下雨了呀。”
萩原研二埋头在她怀里,鼻尖嗅着浴室免费提供的廉价沐浴露的橘子味,网吧住客们都用一样的沐浴露,但椿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因那一通电话,萩原研二一天都恹恹,窝在椿怀里,隔壁客人离开了包间,柚李小声地念着书,萩原研二听出来是汉语却听不懂,在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中渐渐睡去了。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柚李拭去他眼角的湿痕,合上诗集: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嗯?这么快就打完了?”
“大约是打错的,”萩原千速收起手机,看着对面在咖啡店里都不肯摘墨镜的青年,“阵平,伊达君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
“……班长是爱操心的男妈妈么。”松田阵平吐槽,“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做了几个怪梦。”
“一直梦到研二不算没事,”萩原千速是个交警,她见过太多惨烈的交通事故现场,如今也已经从弟弟牺牲的悲恸中振作起来,也希望对面自己看着长大的松田阵平也能早日摆脱研二死亡的阴影,“所以,最近梦到的是什么?”
松田阵平不情不愿地说了——这听起来怎么都像自己对好友的亵渎。
萩原千速却笑了:“我不信宗教,但也算不上无神论者,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说不定这些梦就是他看你把自己绷太紧了,跟你开的玩笑。”
松田阵平抬头看那双含着希冀、怀念与悲伤的眼睛,移开了视线,早在选择成为拆弹警察时他们就都有觉悟,可是分别来得太早太早。
一天的营业结束,柚李捏了捏厚厚的钱包,决定去一趟银行,倒不是钱太多怕人抢——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主要她统一定价,不管占卜老公有无出轨偷腥还是测算寻回失物,统统一口价,这就导致了柚李钱包里全都是千元纸币零钱,甚至还有一把500钢镚,为了减轻钱包和自己的负担,也为了防止被误解为钱包鼓鼓的肥羊遭贼惦记,存银行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半小时后,抱头蹲在银行里的柚李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
算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都是这个犯罪率不正常的世界的错。
旁人都没有,单她有,可知这穿越不是什么好东西。
银行劫匪只有一个人,但这家银行也小,劫匪往门口一杵,举着手.枪威胁一轮,从安保到客人全都跪了,柚李无疑是其中反应最快跪得最丝滑的一个,也因此抢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没有成为被枪指着的工具人,倒霉的大堂经理被迫拎着袋子向防弹玻璃后的同事要钱时妆都哭花了。
柚李很同情她,毕竟以她这样外行人的眼光进行常规观察,劫匪手里那把枪的确挺逼真的。
逼真,意思是本质上还是假的。
再观察一圈,基本确定顾客中没人是劫匪同伙,柚李放下心来,安心等着这场抢劫结束——倒也不能全怪柚李对发生在身边的违法犯罪漠不关心,算上商店街和便利店的两次,这都是她亲身经历的第三次抢劫了,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麻了,而且今天抢银行这位老哥为了隐瞒手里的枪是个西贝货,大概率不会贸然掏刀子伤人,他们这些人质大体上是安全的。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啧。
柚李从蹲改坐又换了两三次坐姿,心中对劫匪被激怒伤人的担忧随着时间一点点转化为不耐烦,人有三急,离她不远处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已经尿裤子了,柚李越发焦躁起来。
“安心,劫匪手里的枪应该是假的。”大约是看出她的焦躁,蹲在她身边的墨镜卷发男安抚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柚李皱眉,说出了自己不爽的原因,“我出门的时候把猫关在了卧室里,一直不回去它尿床上就麻烦了。”
前几天她换到了榻榻米包间,没有椅子,直接睡在榻榻米上——也就是说!如果猫憋不住尿了!就等于直接尿在床上!而她可是违规把猫带进房间的,被罚款还是次要的,万一上了网吧黑名单,不让入住就麻烦了,她现在可住不起允许带宠物的正规宾馆。
松田阵平完全没想到她担心的事竟然是这个,不禁侧目,该说这姑娘胆大还是心大呢?
在谈判专家的劝说和劫匪亲友电话现场连线的拉扯下,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情况没有任何变化,劫匪依旧不肯放人,警方也不肯提供逃跑车辆,劫匪不愿暴露手.枪是假货,并没有过激举动,警方害怕无法保证所有人质安全,也暂时没有搞突袭,情况就这么尬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柚李实在是憋不住了——倒不是膀胱压力,而是薛定谔的猫尿实在是折磨人的精神,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即将走到8点的时钟。
8点!超市打折时间!如果不赶快结束这场闹剧一般的银行劫案,她就赶不上今天的超市打折了!那是决定了她今晚和明早吃什么的时间!
8点、猫尿、8点、猫尿……柚李双手十指交握,两支拇指不断交替摩擦着另一支拇指的指甲,口中碎碎念着,焦虑度不断拉高。
松田阵平反复看了两遍手机中特警传来的突袭计划,悄悄活动双腿,准备随时按计划配合行动——
比他更早开始热身的柚李撑着椅子站起来,向左前方一步,弯腰伸手握住主妇身边购物袋里的啤酒,起身,再向前两大步,双手高举——
嘭!
厚重的啤酒瓶行云流水地敲在了劫匪套着黑头套的后脑勺。
“吔屎啦你!”柚李冲着软倒下去的劫匪吼,“我忍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柯学世界在东京开银行就是有很大的风险
再次推一下我基友的《某米花市民的一天》!已经25章开始迫害(x)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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