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酒酒一睁开眼, 看见的就是林芝坐在那里,像捏泥巴一样,苦着脸捏混沌, 什么大混沌小混沌, 全部被他捏到了一块儿。
“酒酒, 你看看, 这像你了吗?”林芝眨巴着眼。
荆酒酒仔仔细细一看。
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没有眼睛, 左边手长, 右边手短,连腿都高低不一。
荆酒酒:?
荆酒酒:“好丑。”
林芝心碎地捧住了自己的胸口:“我捏了三个小时。”他趴在床边, 低低念叨:“你再看看它……”
“你做什么?”郁然的声音骤然在门口响起。
林芝连忙回了个头。
郁然看清了他的模样,脸上的冷色这才消了消:“嗯,我以为是什么东西要谋害酒酒。”
林芝有点怕他, 点了下头, 乖乖退到了一边。
他又是湖先生, 又是酒酒的爸爸。一定很恐怖的, 不能惹。
郁然这才走到近前, 但依旧没敢坐。
他低声说:“那位白先生,让你先试一下吃混沌有什么效果……”
荆酒酒听话地伸了伸脖子, 一口咬掉了林芝捏出来的手。
郁然看他乖觉,心下一时间又觉得发酸。不知道酒酒是听他的话, 还是听那位白先生的话……真是崽崽大了,不由爸爸了。
荆酒酒吃完砸吧了下嘴:“……没感觉。”
吃混沌就仿佛吃空气一样, 吃了个寂寞。
白遇淮这时候走了进来,他手里攥着一根金链子,链子上挂了一长串没有意识的混沌, 飘在他的身后。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没准儿要吓一跳,感叹嚯,这人这么倒霉的,霉运都一朵一朵的……
白遇淮低声道:“可能是吃少了。”
荆酒酒“啊”地张开了嘴,那些混沌就全被他吸肚子里去了。
郁然拧了下眉:“别吃撑了。”
荆酒酒舔了下唇,还是像吃了个寂寞,别说嘴里有味道了,他连嗝都没打一个。
林芝:qaq
原来不用捏!
他还捏了那么老半天!
白遇淮走到床边,弯腰,将荆酒酒往外抽了出来。
尽管郁然已经知道荆酒酒变成鬼了,但都不如亲眼看见来得震撼。荆酒酒一出来,一个人高的纸人就软绵绵、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白遇淮问林芝:“你知道怎么使用混沌之力吗?”
林芝结结巴巴:“不,不就脑子里一想,就好了吗?”
荆酒酒闻声闭上了眼。
想什么呢?
哦,想,我要拥有躯体……形状应该是这样的……他在脑中缓缓勾勒。
只见一股灰色的气,缓缓从他的身体内溢出,随即金光大作,那金光与灰气相携着,从荆酒酒的足底,缓缓向上升去。就好像影视作品里,施展魔法时的场面一样。
金光和灰气所过之处,荆酒酒的身形越发凝实,他的眉眼甚至绽放了一点光芒,好似那夕阳的余晖都被留下来,妆点了他的面庞。
众人不自觉地屏息。
如见神祇。
最快有动作的是白遇淮。
他伸手轻轻掐了一把荆酒酒的脸。
混沌不愧为万物之始,世间一切都由它诞生而来。
荆酒酒的面容捏上去,微凉,滑腻,隐约能感觉到底下有血液流动。真实极了。
荆酒酒:“唔……但是,我好像,还是感觉不到渴和饿。”
人体之精密,又哪里是光靠想象,就能够将它塑造出来的呢?
白遇淮:“我给你找一份详细的人体构造、各器官图。”
荆酒酒:“唔,好。”
白遇淮松了口气:“……这样应该是有用的,你可以继续吃混沌。”
荆酒酒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郁然:“那我可以抱爸爸了吗?”
白遇淮怔了下:“应该可以。”
只有混沌不受郁然的影响。
荆酒酒闻声,高兴地抿了下唇,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去。
郁然却突然间躲开了。
郁然沉着脸,抿唇说:“再等等吧。”
白遇淮出声:“郁先生不用担心太多,酒酒身上既有混沌之力,又有神佛之气。旱魃能焚燃一切,却未必能焚燃漫天神佛。”
荆酒酒一点头,猛地扎进了郁然的怀里。
郁然身形高大,本能地一把轻松托住了他。
郁然声音低哑:“崽崽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的轻?”
林芝在旁边破坏气氛:“可能是因为你力气变大了。”
郁然:“……”
林芝窥了窥他的脸色,觉得这位湖先生极为不好惹,于是忙又补救了一句:“那,也可能因为酒酒是鬼!”
郁然:“……”
林芝一下不敢说话了,满腹的委屈与哀怨。
郁然摸了下荆酒酒的脑袋:“还要爸爸背在背上骑马马吗?”
林芝:?
喔。
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幼稚的酒酒!
荆酒酒张张嘴,还不等他说话,郁然就放开了他,转而在他身前弯腰半蹲下去。
高大的身形登时塌下去了一半。
荆酒酒犹豫了一下,还是趴了上去。
郁然背着他站了起来,低声说:“爸爸带你四下走一走。”
荆酒酒小声乖巧地应了:“嗯。”应完声,他倒也没忘记自己的男朋友,于是又回了下头,和白遇淮说:“你把小混沌牵上哦。”
林芝美滋滋地以为说自己呢,心说倒也不必牵我了,带上我就行了。
他刚一靠拢白遇淮,就见白遇淮真牵着一串小混沌跟上去了。
林芝:“……”
郁然和荆酒酒走在前面。
郁然问:“崽崽想不想去看那片血色的天幕,是怎么做成的?”
“还有那边,锁着很多的鬼魂。”
“幽冥河的尽头还有黑色的花……”
荆酒酒甩了甩腿:“不去。先回林芝的宫殿吧。”
“那是混沌从现实世界偷进来的,是阿房宫还是什么?崽崽是不是想看博物馆?你小时候就很喜欢。只可惜有时候忙起来了,陪你的时间到底是少了……”郁然低声说着。
林芝在后面偷偷听了两句,听酒酒说要回宫殿,于是忙去开了小破三轮过来,载着他们一块儿,呼嘟嘟地开了回去。
这边他们刚进门,就听见了一道痛哭流涕的声音。
“救我,救救我……”
“我是你儿子啊!”
林芝切了一声,说:“真奇怪,还有上赶着认爸爸的。”
等拐过一个弯儿,他们看见了周大师,和跪在周大师跟前,身影近乎透明的男子。
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郁然的手腕,被吞进来之后,就早早死了也并不奇怪。
周大师泪流满脸,他哑声说:“我早就说过,等我真找到你了,我会一脚踹烂你的脸!你的头!你不要脸皮,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要来还干什么?你害死了你媳妇儿,你女儿……你个狗东西!”
荆酒酒轻轻叹了一声。
还是找到了啊。
“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死了……”男子喃喃念叨着,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然后愤怒地抬起头,“你儿子,已经死在这个鬼地方了!你难道不是来救我的吗?”
周大师嘶声说:“叫你这样死了,都是便宜你了,懂不懂?你该尝尝,你媳妇女儿的死法……那本来是该你承受的……”
“这不怪我,我后悔了,都怪……卖了神像给我的人……”他无力地撑着地面,俯首说。
郁然皱眉。
他出身高贵,手握巨财,落入逆境也没眨一下眼,自然看不上这样的人,也不想让荆酒酒看。
郁然背着荆酒酒出去:“走。”
荆酒酒回头望了一眼。
白遇淮迎上他的目光,停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取出了一方手帕。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他会看着周大师。
郁然背着荆酒酒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儿,吸引来了不少混沌,它们畏惧又惊恐地望着他们。
不多时,白遇淮带着周大师出来了。
荆酒酒小声问:“人呢?”
周大师面色灰败,好似生了一场大病,站在那里身形更显得佝偻。他捏着一块手帕,吸了口气,这才提起来一点劲儿。
郁然扫了他一眼,都有些想不明白,崽崽身边怎么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
荆酒酒这时候倒是一扫无数混沌,分外豪气地道:“白遇淮,你把小混沌给我吧……”
他当着无数混沌的面,一口,一吸溜,把链子上串着的,全吃了。
混沌们瞪大了眼,瑟瑟发抖,俯身跪地。
林芝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叫什么?”
荆酒酒:“这叫杀鸡儆猴。”
白遇淮和郁然都不由失笑。
……很有效果的一招。
荆酒酒按了按郁然的肩,像小时候骑大马一样,让郁然背着他转了个向。
荆酒酒转向白遇淮,问:“这里是岐山宫遗址,岐山宫是不是传说里,周朝时,妖怪作乱、神仙飞升的地方?”
“是。相传若在岐山宫建起高台,可通天。”
“就像鹿台一样?”
“不错。”
荆酒酒微微仰头,重新打量着面前破败的宫殿。
所以……这里就是神址的一部分啊!
……
白遇淮的别墅外墙上,几个人趁着夜色翻了进去。
他们粗暴地扯掉了墙上的电网,沉声说:“找。”
一个年长的穿着道士服的男人,大步走进去:“倒是奇怪,归云门的人,却不用符咒封门……”
“道长有所不知,他养了鬼在家中,对这个小鬼是百般宠爱,又怎么能设下符咒呢?伤别人的同时,也会伤了他的鬼啊。”旁边的青年笑笑说道。
这时候,另一边传出了惊呼声:“这里……这里好多的鬼!”
道长走过去,垂眸一扫。
无数小鬼趴伏在地面上,正冲他们龇牙咧嘴。
道长不屑嗤道:“……养这么多鬼?”
青年揪起来一个,哈哈笑道:“您看这个,脖子上还挂着狗牌儿呢!”
“哦,还有个名字呢,叫圆圆。真稀奇,还给小鬼起名字!”
小鬼龇牙咧嘴,丝毫不畏惧,喉中还挤出了生涩的声音:“坏…人。”
青年面色阴沉,俯身凑近:“你是鬼,我是人。到底是谁坏?”
青年翻了翻那块狗牌,脸色微变:“这上面还有归云门的刻纹。……动了这个,归云门会知道。”
道长浑不在意道:“嗯?谁会在意一只小鬼?”
说完,他转头看向另一个人:“你不是喜欢养小鬼吗?这些何不都送了你?”
那人哈哈一笑:“感情好!”
圆圆到底和人类相处久了,慢慢也听得懂一些话了,它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等看见有人喊着:“找到了。”然后伸手就要去搬那些神像。
圆圆喉中挤出了更为生涩的声音:“不许……碰。那是……我妈……的。我要……告诉……我妈。”
“它说什么?”
“鬼知道呢。”
“说是要找妈呢,哦,你还有妈呢?小鬼不都是被丢弃再生生炼化的吗?你没有妈!”
圆圆气得咬了他一口。
青年将它甩到地上,往鞋底上贴了一张符纸,随后重重踩在圆圆的身上:“嗯?狗东西!你找你妈来给我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