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画面的黑底上,写着的那几行红色的法语文字,正是从这部长篇小说《红与黑》,第四十四章中间部分抽出来的。那是被判死刑之后的主人公于连,在监狱中的独白。
五天以后,立原义之助突然拿着一本书,到刚认识不久的卫藤久志家去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个黑客,究竟是谁了!……
立原义之助当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可以肯定,那个黑客就是卫藤久志。
“黑客在欧美诸国,找了五个台阶,但是根在日本。我们已经查到,住在青森县的一个主妇那里了。黑客巧妙地从网站上,盗走了ID地址和密码。”立原义之助对卫藤久志说。
“您是用这番话在套我吗?……我帮助您翻译了那几行法语,可是,您并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跟黑客人侵有关的话。”
卫藤久志那张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
“不过,这也无所谓。说实在的,我倒是想跟您聊一聊这个问题,所以给了您几个暗示,等着您意识到以后,再来找我。”
立原义之助盯着卫藤久志的眼睛:“这么说,你承认了?”
“査到青森县那个主妇以后,再往下查就难了吧?……想查出来是不可能的。你看,我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电脑,更不用说上网了。”卫藤久志得意洋洋地微笑着说,“不过,大街上到处都是可以上网的电脑,二十四小时一直联网的电脑,像铺路的石子那样多……”
“为什么要干这种事?”立原义之助恶狠狠地盯着卫藤久志问道。
卫藤久志笑了起来:“玩笑,开个玩笑。您意识到,是我开的这个玩笑,这才来找我的,对吧?……”
立原义之助把刚才放在身边的那本书,拿起来放在桌子上。那是法国著名作家司汤达的《红与黑》。立原义之助年轻的时候,曾经读过这本书。这本书写的是一个没有地位、也没有金钱、却有很大野心的青年的故事。
奇怪的画面的黑底上,写着的那几行红色的法语文字,正是从这部长篇小说《红与黑》,第四十四章中间部分抽出来的。那是被判死刑之后的主人公于连,在监狱中的独白。
立原义之助想到了《红与黑》以后,自然地就怀疑上了卫藤久志。五天前,他请卫藤久志翻译完那几行法语之后,卫藤久志曾经对立原义之助说过:“大概是某一首诗的一节吧。”法语专业毕业的卫藤,为什么没有意识到,那就是《红与黑》中的句子呢?……
不,他是有意隐藏!……
开头的“老子”,直译的话应该是“爷爷”,可是,卫藤久志却没有直译,而是根据《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这个乡下小伙子说话的口气,故意翻译成了“老子”。
“我一直对侵入网站的技术很感兴趣。”卫藤久志笑着说,“在国外工作那些年,只要看到没有人管理的服务器,我就在里边开一个‘后门’。这次,我就把那些后门用上了。”
“为什么把县警察本部网站作为目标?”立原义之助严肃地问道。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开个玩笑嘛。戏弄一下警察,不是更有意思吗?……这会把警察气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而且……”
立原义之助打断了卫藤久志的话:“你应聘县警察本部的临时法语翻译,是八月二十九日的事情吧?”立原义之助单刀直入地文。
“啊?……”卫藤久志顿时吃了一惊。
卫藤久志母亲的“七七”,是报纸休刊日,也就是十月十五日,倒着推算一下,可以知道,卫藤久志是在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应聘县警察本部的临时法语翻译的。
“厉害!……”卫藤久志不仅叫了一声,眼睛发亮,“我明白了。既然您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一步了,我什么都跟您说了吧。其实那个《红与黑》,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是一个很无聊的笑话。”
“无聊的笑话?”立原义之助吃惊地张大了眼睛,望着卫藤久志,等着他进一步做出解释。
“对。我父亲以前,是一所学校的教导主任。那时候,参加教师工会的老师,和不参加教师工会的老师,截然分成了两派。两派严重对立,他们以‘红教师’、‘黑教师’地互相对骂,后来甚至对打,发生了暴力事件。”卫藤久志感慨地说道,“性格软弱的父亲,夹在两派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结果闹下了一个过劳死。我一直认为父亲是过劳死,但是,母亲临死之前告诉我,父亲实际上是被警察害死的。”
立原义之助默默地听着卫藤久志说下去。
“两派老师之间,发生了暴力事件以后,警察把我的父亲叫去问话。说是问话,实际跟审问没有什么区别。”卫藤久志愤怒地控诉着,“警察逼问我的父亲,浑蛋,你到底是红派还是黑派?……母亲临死之前说胡话,警察……警察,警察逼死了你父亲……”
“畜生!……”立原义之助依然沉默。
“请您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复仇,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在这样的时代,存在这样的人也不奇怪。如果不是看见了卫藤久志的嘴唇在颤抖,立原义之助也许会轻易地,相信卫藤久志的那些话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立原义之助看着躲开了他的视线的、卫藤久志的侧脸说道,“老子喜欢过真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所爱的真理是什么?”
卫藤久志看着窗外,小声嘟囔着说道:“我毕业于两所大学,学了法语和生物两个专业,也在日本种苗公司工作过……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内容,只不过是几个徒劳无益的集合体。说句老实话,我是被种苗公司炒了鱿鱼的。如今这个时代,公司职员跟公务员不一样,到了三十多岁还表现不出有什么工作能力来,很快就会完蛋。没有办法,只好回到故乡,来住这所破房子。”
卫藤久志转过脸来,看着立原义之助的眼睛,继续说道:“您知道什么叫贫穷吗?”
“请不要把话题给扯远了!……”立原义之助严肃地警告他。
“那是非常累人的。我和母亲两个人,依靠父亲的遗属养育金过日子,勉强能够吃饱肚子的,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把《红与黑》,当做路易王朝时代的社会小说去读,因为,那就是我的缩影。”
立原义之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畜生,这难道就是从两所大学毕业的人说的话吗?”
“那只不过是个记号而已。”卫藤久志感慨地说,“那八年,除了打工挣钱以外,其实没有任何东西,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痕迹。”
立原义之助突然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卫藤久志:“你知道捏手背的游戏吗?”
“什么?……”卫藤久志惊讶地抬头看着立原义之助。
“这种游戏啊,赢的时候有,输的时候也是有的!……”立原义之助冷笑着说。
卫藤久志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立原义之助加强了说话的语气:“畜生,不许你再到县警察本部的网站来开玩笑了!否则我一定逮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