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麻婶已经开始去抢夺杜老太手里的银子了,“算了?真是不把我家闺女做人看,给我拿来吧你,你个老虔婆!”
要说这麻婶人高马大,腰圆膀粗,一手锁着杜老太矮小的上半身,一手直接粗暴地把杜老太还没来得及揣进怀里的银子给抢夺了过去,然后把杜老太往明玥怀里推去。
这动作干净又利落,直叫明玥有些叹为观止,忙去虚扶了杜老太一把。
当然是没扶住,杜老太就这样摔在她脚跟前,顿时跌哟妈呀地喊,“你个贼婆子,唉哟,我的腰断了!”
断没断明玥不知道,反正杜老太揉着腰又爬起来了,显然是要去把银子抢回来。
可麻婶又不是吃素的,所以杜老太连片衣角都碰不了,对于杜老太的指责,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算是摔死你也是活该,是你们歹毒在前,绑了我家麻花儿卖钱,真闹到衙门里去,你们一家子都要蹲大牢,我能怕你么?”
另外一旁,麻老六抓住货郎不肯放手,杜大仁也慌了神,忙将麻袋里的麻花儿放出来,“麻叔,这是个误会,麻花儿还你,就这样算了吧?”
反正现场一片混乱,杜老太追着麻婶要银子,杜大仁到底胆小怯弱,个头也随了杜老太矮小,不敢上去同高出自己一个头的麻老六动手,就这样任由他抓着货郎。
明玥在一旁从中调和,但显然没有什么用,而且她也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毕竟这样的好机会,总要让全村人都来瞻仰一下才是。
所以这混乱闹腾中,少不得引得村中犬吠不止,已经歇下了的村民也寻声朝着村口赶来。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村口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见着这一幕大家都顿时有了精神,忙打听个来龙去脉。
不过不管是麻老六还是杜老太他们,这会儿撕扯在一起,都没得空解释,自然也就只能朝明玥打听。
明玥看着杜老太他们扭打在一起,心急如焚拉了几次没成,叫人一问,忙不迭地回道:“大伙儿先帮我把人拉开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傍晚的时候我娘叫子宝来传话,说有事。我因手头没得闲,耽搁了会儿,等过去的时候,刚巧见着我娘和大哥把麻花儿敲晕了往麻袋里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杜老太和麻婶动作太激烈,明玥被推了一把,踉跄朝后摔去,也亏得乡民们给她扶住了。
村长不知道何时来的,明玥的话他也听到了,像是不信明玥的话一样,皱着眉头说道:“既如此,你怎不拦住?反而叫他们闹到这村口?”
明玥知道,杜鹏娶了县令的侄女,四舍五入也是官家的人,村长一直都偏袒杜家那头,如今为他们说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倒也不生气,只委屈地解释着:“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阿煜不是家里养大的,莫说是我,便是他也没半分说话的份儿,我如何拦得住?只能跑去麻家通知。”
她话音一落,麻婶那头又占了一回上风,把杜老太压在地上,但是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发鬓都被扯散了,“这天杀的一家子,把我家麻花卖给这货郎,要不是明玥这丫头还有几分良心,只怕往后麻花儿要受苦了。”说着,举起紧紧攥在手里的那银子,“这就是他们卖麻花儿的钱。”
众人听她那话,本来还想麻花儿兴许叫货郎卖了后,过的日子比家里好呢!可是下一瞬看到那么一大坨银子,一个个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就算是村长也不例外。
杜老太这会儿被打得两耳嗡嗡的,但脑子还算是清醒,急道:“你家这个傻子谁愿意要?我要卖的是明玥这贱蹄子!”
那边杜大仁被连忙附和解释,“对对,我娘要卖的是老四的媳妇儿,我们卖自家儿媳妇,又不犯法,谁让这天太黑,装错了人!”
这理直气壮的口气,丝毫没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反而以为解释清楚了,麻婶能把银子归还,放了杜老太。
可众人看朝明玥,不免是同情起她,原本村里那些嫉妒她相貌生得好的女人这会儿也可怜起她来,有那受过沈瞎子恩惠的忍不住开口,“你们家可真不要脸,那沈煜你们养了一天么?人家沈老伯含辛茹苦把人养大,你们摘现成桃子吃就算了,还要卖人家媳妇,好大的脸!”
明玥感激地看了出言相助的大娘,咬了咬唇,一脸自责地看朝麻婶,“如此说来,原是我害了麻花儿。”
“与你有什么关系?亏得是你瞧见了,不然被装麻袋的是你,又没人瞧见,谁能救你?”
又有仗义,或者是看不惯杜老太那副嘴脸的出言,“你男人还躺在床上要人伺候,娃儿们连锄头都拿不动,他们要卖你,这不是把你们一家子往绝路赶么?”
这话一说,村长也觉得杜老太这一家子行事有些过份了,但也没说什么,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麻花儿找回来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散了吧。”
麻婶一家自然是同意的,毕竟八两银子在手呢!可村里人不同意了,还是杜家的本家叔伯,“这怎么能就算了?”
杜老太以为本家人是为自己说话的,也连忙附和,“对,怎么能算了,麻家婆娘抢了我钱没还呢。”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那八两银子。
可本家叔伯的意思是,那货郎不能算了,如果不是他要开口卖人,这杜老太就算是想卖也没出卖。
村长听了觉得有理,觉得这事儿总要拿人出气,不然哪里能平息?于是就张罗着让人把货郎给困了,狠狠打了一顿才将人赶走。
而这个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杜老太还惦记着银子,只是被随后来的自家人提醒了几句,怕事情闹大,影响了杜鹏名声,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
麻婶家里白得了八两银子,夫妻俩对醒来傻乎乎的麻花儿也不嫌弃,客气地朝明玥道谢了一声,领着回家去了。
大家陆陆续续散了,有心善的安慰了明玥几句。
明玥还以为,闹得村长和族里的长辈们都来了,应该是能替自己主持一回公道的,以后杜家那边就不敢乱来了。可是没想到因为族里还指望杜鹏光宗耀祖,成第二个杜大官人,所以对他们想卖自己的事只字不提。
她只觉得心中一口郁气,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家,看着那低矮破小的屋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爬上了心头。
傍晚煮饭时候她想过,这个国家对于人口管理十分严格,莫说是她这种外面来的女人,就算是本村女人要出镇子去城里,那也得村里批了条子,到镇子上盖了章,方能远行。
而且还得有丈夫的画押,没出阁的则得有父兄点头签字,不然一律算作私逃,被抓到就是蹲大狱的结果。
所以她想一个人走,走不了,而且也舍不得这三个女儿。虽然才相处了半天,可是前世孤身一人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被三个加起来没十岁的小姑娘温暖到。
她舍不得,她们那样无条件地爱自己,自己真忍不下心就这样丢下她们,更何况杜家那边如此歹毒。因此便想,既然沈煜以后会出人头地,那就先跟着他,将来即便他要娶那女主的手帕交,可这些年里自己应该已经对这个世界了解透彻了,手里也攒了些银钱,大不了和离去登记女户好了。
可是今日的事情,让她忽然看不到希望了。
她没进屋子去,独自坐在窗下为数不多的柴火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忽然传出响动,她还是条件反射地起身,生怕是孩子们要起夜,屋子里黑灯瞎火别摔了。
没想到她进门去,却见一个高瘦的黑影已经扶在门框那里了。
“屋子里躺了这么多天,扶我出去坐一坐吧。”黑暗中沈煜开口。
明玥照做了,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到门口,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坐下,才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的腿,怎么一下能走了?”
“想是爹的药起了作用吧?”沈煜回着,看朝她问,“怎么不进屋去?是不是族里和村长都没替咱们说话?”
他这一句咱们,让明玥抬起头看过去,心里又开始怀疑沈煜真被换了芯子,一面试探着,“是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随着沈煜那微不可闻的冷笑声响起:“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世道如此,你大可不必为此事气恼。”
“所以,你总是想回杜家,也是因为如此么?”可是,明玥不觉得沈煜从杜家得到了什么?
“这一伤我想通了,靠杜家不如靠我自己实在些。”就很奇怪,明明以前那样对待妻儿的不是自己,可那男人该死的记忆现在就在自己的脑子里,想起来他就很愤怒,总觉得好似自己曾经那样无情无义地对待妻儿一样。
见明玥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怕她不信自己的决心,便道:“你放心,我想过了,就算那边生了我,可是这几年我也该把生恩报完了,往后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明玥心想要真是如此太好了,沈煜既然以后能成为陛下钦点的探花郎,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一下,她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嘴角不觉得扬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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