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背对着她站在窗户旁边,看上去被外面的风景吸引了眼球。
“你从什么地方?来,克莉斯?”教皇的声音似乎有?些脾气。
克莉斯的目光从书桌上收回,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教皇收紧的下颌线,一条优美的曲线,克莉斯居然这么想到。
“我从国王的后花园来,陛下,”克莉斯道?:“闻听您的宣召,我立刻就来了。”
“国王的后花园,”教皇转过?头来:“那里什么花最?美?”
“虽然如今丁香开?得灿烂,但我肯定认为玫瑰最?美,”克莉斯道?:“每当我接到玫瑰的馈赠,我都倍感喜悦。”
“容易满足,”教皇评价道?,然而?他的语气发生了不?易觉察地缓和?:“一束玫瑰就可以让你感到喜悦吗?”
“我更看重?的是玫瑰传递的情感,”克莉斯却偶然语塞了一下:“总之是很好的。”
“那么你接受的玫瑰是来自谁的赠与?”教皇却追问道?。
“是……我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个侍女,”克莉斯道?:“但当我来了王宫,似乎也得到了一个陌生人的赠与,虽然还不?能?知道?他是谁,但我感到了他的情绪,我认为我期盼见到他。”
克莉斯最?近一直收到玫瑰,她一开?门就能?收到,而?且绝对是沾着露水的新鲜玫瑰。
有?时候克莉斯也会碰巧遇到来送玫瑰的人,但这些人通常都不?肯说?明自己得到谁的差遣。
“你感到了他的……什么情绪?”教皇似乎愣了一下。
“是这样的,”谁知克莉斯胸有?成竹地推测起来:“这个人宁愿托人给我送去玫瑰,也不?愿亲自来见我,这说?明了很多事,比如他可能?身份低微,自觉不?能?配得上我,宁愿将心事化作玫瑰,希望我能?察觉并?给予回报。”
“身份低微?”教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身份低微,那就是他乐意潜藏自己,”克莉斯道?:“如果他不?是个惊世骇俗的身份,就是在干惊世骇俗的恶作剧。”
一阵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将摇摇欲坠的书本彻底吹落在地上。克莉斯趁机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将书本从地上捡起来,拂去了灰尘,并?且放在了桌子上。
“我有?一个问题,陛下,”克莉斯道?:“玫瑰和?蔷薇有?何区别,为何教堂允许玫瑰图案的出现,却严禁蔷薇这个和?玫瑰极为相似的花朵?”
“玫瑰是基督的代?表,”教皇道?:“因?它不?朽,所以象征弥赛亚的复活。”
“那么蔷薇呢?”克莉斯追问道?。
“你该好好学学圣经,”教皇不?耐烦道?:“伊甸园里栽种着灌木状和?树状的蔷薇,那是女人的象征。”
女人的象征,克莉斯微微一怔。
“来自陛下的讲解让我对《圣经》的理解更上了一层,”克莉斯奉上一个恭敬求解的神色:“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陛下,为何教会自始至终……仇视女人?”
“因?为打开?魔盒放出灾难的是女人,因?为引诱亚当从伊甸园坠落人间的是女人,因?为力士参孙经不?住女人的诱惑,透露了力大无穷的秘密,然后英雄陨落;因?为曾受上帝宠爱的所罗门王受到女人挑唆,背离了上帝,所以广阔的疆土四分五裂。”教皇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凝视克莉斯:“这是古老?的教训,但现在教训也近在眼前……像你这样的女人再?多一点,大概教会的统治基础就要动摇了。”
克莉斯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接骨木的香味,这印证了教皇在圣伯多禄寝宫里的那把椅子的确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接骨木宝座——
传说?第一任教皇宣称得到了上帝的旨意开?宗立教的时候,就用接骨木做了那把宝座,接骨木据传是女巫和?巫师们魔杖的来源,此举象征着将女巫们一网打尽,并?让她们永世不?得翻身。
克莉斯那心中仅存的一些好感顿时就消弭殆尽了,不?知道?是他刚才说?出口的那番话还是这种令人厌恶的气味。
“可是陛下,”克莉斯毫不?畏惧地仰头看他:“耶稣复活,见到的第一人是个妓1女,因?为世人千千万万,在他的坟墓前哭泣的只有?一个□□;他由童女诞生,圣经也有?以女子名?字冠名?的经卷,以斯帖记,容我提醒陛下,没有?以斯帖,就没有?上帝钟爱的犹太人。”
“上帝从来不?钟爱任何人,”教皇的呼吸简直可以喷到她的脸上,“希律屠杀伯利恒的男婴,只为找到一个耶稣,只有?耶稣是他的儿子,其他死去的男孩都不?是。”
克莉斯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仿佛附了一条毛毛虫,这条毛毛虫七手八脚,蹭的她的皮肤一阵发痒。
克莉斯从寝宫出来,她的心中怦怦直跳,但她却不?能?分辨究竟是因?为刚才和?教皇长达三四分钟的对视——维持一个不?被压倒的姿势和?态度颇为费力,还是因?为她终于看到了曼涅夫人在梦中出示的那本书。
克莉斯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点嗡嗡作响,也许那只毛毛虫在顷刻之间化成了蝴蝶,飞进了她的脑子,那么教皇也许是个出色的养蝶人,不?得不?说?,他作为教皇而?产生的那种尊贵的气魄,以及在语言上造成的压迫,都让克莉斯不?得不?用尽全力以作抵御。
我要抵抗他,克莉斯心道?,不?然……
不?然?
她不?由得一愣,不?然会怎么样呢?
也许她会成为败军之将,丢盔弃甲一泻千里……
这也许就是教皇的目的,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总是针对自己,克莉斯心道?,毫无理由地针对。
不?过?现在要回神,因?为她必须要集中全力去干一件大事,那本书——就在眼前,她不?可能?不?做出任何行?动。
要是格里高利还在就好了……
上帝也许确实是存在的,就在克莉斯默默念叨这个巨盗的名?字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家伙熟悉的身影,他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国王的身侧,似乎还在和?国王作热切的交流。
“人才……”克莉斯目瞪口呆。
国王是不?会知道?这家伙究竟干了什么的,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叫‘高里’的商人采办的东西?很不?错,特别获得了他最?近正宠幸的女人的喜爱,所以他不?吝惜于发出表扬。
这世上小偷做到格里高利的水平,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偷走了国王的东西?之后,还能?从国王手里拿到钱。
但这对于克莉斯来说?,就等于想吃1奶便来了娘。
格里高利正分出心思应付国王的谈话,别看他一脸恭敬,回答问题滴水不?漏,且充满奉承,然而?他心中却能?同时分出两三个格里高利来,只留下一个最?没用的格里高利和?国王谈话。
于是另一个小人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树荫下的克莉斯了。
他看到克莉斯一脸微笑的向他打招呼,并?且伸出了两根指头,对他做出了示意。
格里高利瞬间就像被捏住喉咙的大鹅,不?由自主发出了‘嘎’的一声。
晚上克莉斯守候在自己的房间里,劳拉还未回来,还在进行?自己的社交,她现在比克莉斯还能?被整座宫廷接纳,甚至她还被拉去参加了好几场伯爵侯爵夫人的晚宴,她那个小本子也记得满满当当的,人物关系之复杂,令人瞠目结舌。
克莉斯放下自己的鹅毛笔,她发了一会呆,意识到作出一个完美的计划是不?存在的,她必须要面对格里高利询问他从未失手的原因?何在——克莉斯很敏锐地意识到一件事,小偷格里高利似乎很少对自己的行?动作出什么规划,自从他得知了国王的宝箱,隔天那只宝箱就失窃了。
这是一个道?理。
看起来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总能?碰上疏漏。
而?看起来毫无规划的计划,却能?意料之外的成功。
克莉斯拿起地图,最?近她常常做这个事情,将一杯清水洒在地图上,以便细细观察水流在彭巴博地图上呈现的蔷薇形状。
彭巴博,彭巴博。
这里藏着秘密。
她的故乡,她母亲的嫁妆,她小时候的玩伴,如果她有?一天能?知道?死灵法师的身份,她希望也能?知道?那个大脚板是什么来历……
还有?一个普修米尼,也出生在这里。
“希律屠杀伯利恒的男婴,只为找到一个耶稣。”教皇的话突然而?然地在耳边回荡,那一刻克莉斯甚至不?由自主向后一缩,以为她的面前真的出现了教皇,并?且对她吹了口气。
不?,对她吹气的是蒲柏。
不?是教皇。
克莉斯定了定心神,但她重?新凝望彭巴博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这里也发生过?屠杀,希瑟姆找到的证据显示,彭巴博发生的是一次惨无人道?的屠杀,不?论男女老?幼。
“那里的确有?座山,叫孤山,那里有?……女巫之心。”在第一次见到伪装商人身份的格里高利的时候,他也做出过?提示:“没有?人能?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但似乎这正是圣殿骑士团当年竭力寻找的东西?,不?知哪儿来的流言说?他们挖地三尺,却根本没有?找到那东西?……”
“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在找东西?,”克莉斯想道?:“他们在找一个人。”
耶稣让希律王害怕,因?为这个孩子要颠覆他的国家和?他信仰的宗教。
那么什么人让教会害怕,一个可以颠覆教会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