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康斯坦丁阁下。”克莉斯坐在桌子上,面前是丰富的早餐,侍女为她冲了一杯牛乳,这种牛乳是刻意用杏仁去过膻味的,克莉斯习惯在里面撒一把燕麦和葡萄干。
康斯坦丁似乎早早就在等候了,克莉斯觉得?他一直具备一个贵族的良好教养,今天他看起来似乎丧失了一些往常可以在脸上看得?到的傲慢,一双狭长的眼睛随着克莉斯的动作而转动着,似乎在尽力维持一个良好的姿态。
“早安,克莉斯小姐。”康斯坦丁咽了口唾沫:“昨晚您睡得怎么样?”
“啊,在听完六个震动人心?的故事之?后,我很难平复自己亢奋的神?经,”克莉斯道:“尤其是阁下您讲述的海妖的故事,似乎在梦里,我也听到了海妖的歌声呢。”
康斯坦丁似乎想咧嘴笑一下,但实际上他的笑容很勉强也很难看:“是吗?克莉斯小姐能喜欢这个故事,是我的荣幸。”
“督西里亚不愧是最大的海港,”克莉斯随口道:“与众不同的元素,构成了一个新鲜奇异的故事。”
“如果?您喜欢,我还有许多这样的故事,”康斯坦丁道:“我的父亲曾经编纂了一个故事集,里面多得?是这样的故事,献给您是理所应当的。”
“故事集?”克莉斯感兴趣地抬起头来。
“是的,而且当初他编纂故事集的初衷就在于讨佳人欢心?,”康斯坦丁道:“我父亲是您的母亲曼涅夫人最忠实的朋友和拥趸,这本书本来是要献给她的。”
“我母亲当年喜欢听故事吗?”克莉斯道。
“这一点我并不清楚,”康斯坦丁小心翼翼地回答着问题:“不过我听父亲说过,当年很多人都在追求她,希望能获得?曼涅夫人倾心一顾。”
“是吗,都说我母亲是个美人,”克莉斯将一块夹心饼切成两半,让侍女给康斯坦丁碗里放了一块,才道:“你见过她吗,康斯坦丁?”
“我没有见过,但曼涅夫人是欧洲第一美人毋庸置疑,”康斯坦丁由衷道:“我父亲说她具有令人难以忘记的美貌,他曾经命画师按照他的描述画下一副画像,但最后这幅作?品却被毁掉了,因为我父亲觉得?画像根本难以描绘万一。”
在康斯坦丁还未曾来到博尼菲之前,他对父亲给自己定下的婚约也是十分期待的,曼涅夫人的美貌让他父亲回忆了一辈子,那么她的女儿就算是继承母亲的一二分美貌,也该美丽动人,让人陶醉才是。
克莉斯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但这口气却让康斯坦丁一下子提起了心?,因为克莉斯问道:“那么在你看来,相比于我,是不是兰蒂小姐更符合你的期盼呢?”
康斯坦丁觉得?自己像是被克莉斯的叉子插中的夹心饼干,“我绝没有这个想法,克莉斯小姐,兰蒂小姐和您没有任何可比性……在我看来,您出身高贵,博览群书,具有一个领主的威严和仁慈……”
克莉斯噙着饼干笑了一下:“我记得在舞会上,您说我的牙齿被魔鬼涂了沾满蜂蜜的猪屎。”
“砰”地一声,康斯坦丁手上的刀叉掉在了桌子上,他看起来手忙脚乱,脸色发绀,就像刚进?入城堡还没有适应自己工作的侍女一样。
“这一定是您听错了,我绝没有说过这样恶毒的话,”康斯坦丁否认道:“决没有!”
克莉斯看到他手上的指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一个晚上就让涂满凤仙花汁的手指变回本色,可见昨晚的确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个早饭吃的不咸不淡,克莉斯本来还等着康斯坦丁开口询问有关兰蒂的事情呢,然而这家伙愣是变成了锯嘴乌鸦,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像是跟兰蒂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一样。
克莉斯吃过早饭之?后又送别了希瑟姆,这家伙决定提前启程去马灵。
“下个月第三个休息日我就会抵达马灵,”希瑟姆道:“感谢小姐您的盛情款待,让我在城堡里度过了难忘的几天,不过最让我难忘的还是昨晚,昨晚还是我第一次忘记了睡前祷告,而专心?回忆圆桌上的故事。”
克莉斯笑了一下:“我个人也很满意这六个故事。”
“那么您最喜欢哪一个,或者说,对哪一个故事更有兴趣呢?”希瑟姆问道。
“我更喜欢海妖那个,”克莉斯回答:“虽然很简短,但回味悠长。”
“我以为您会对第三个故事感兴趣,”谁知希瑟姆道:“因为故事发生的地点,彭巴博。”
“每个故事都有个发生地点,似乎不足为奇,即使发生在我的小时候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不过我听说这个地方在地图上被抹去了,”克莉斯问道:“你也曾生活在彭巴博,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离开那里很多年了,”希瑟姆就到:“听过很多的消息,那里变得?荒无人烟。”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地方当初被指控为,女巫集会之?地。”
克莉斯也停住了脚步,惊讶道:“真的有女巫集会?”
“我不知道,这是一桩陈年旧案,”希瑟姆道:“我曾听大法官提到过一言半语,但语焉不详,我想如果?要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应该再去马灵存放卷宗的地方,一探究竟。”
克莉斯送走了他,她在密林边缘停留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
一只乌鸦从密林里冲天而起,发出难听的叫声,这是一种很惹人厌的生物,当它凝视一处地方的时候,那个地方一定有能吸引它的东西,比如腐臭的尸体。
克莉斯也不知道是这鸟的叫声还是密林中潮湿的雾气,让她感到了心?头一滞,一种不安和悚然从她的心?底升起,一种被人从背后凝视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密林就像参差的迷宫,迷宫里有什么并不能为人看见,克莉斯感觉那渐渐稀薄的雾气仿佛要在空中凝聚成一条毛茸茸的粗尾巴,但这条尾巴前面的身体却始终不能出现。
“小姐!”劳拉总算找到了女主人,为她披上了一条披肩:“回去吧。”
“你看那像什么?”克莉斯忽然指着雾气道:“像不像兔头狗身的怪物?”
劳拉根本不觉得?那弥散在空中的雾气有什么形状,“看不出来。”
克莉斯走出了密林,才感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稍稍退去了一些,也许这森林之?中,确实有什么猛兽,不过也可能是公猪伯蒂的魂灵,如果?一头猪确实有魂灵的话,那这头猪大概确实会以仇恨和杀戮的眼睛盯着克莉斯。
“管家让我告诉您,您打猎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劳拉道:“让您回去试穿一下。”
狩猎,是贵族的一项权利,因为整个领地是他们的财产,而领地上的猎物也就是他们的财产。由此甚至演变成一种风俗,领主带领骑士们获得丰富的皮毛,培养骑士们的战斗精神。
每年深秋的狩猎日,就是发扬这种精神的时候。
克莉斯认为自己应该适应这时候领主的权利,从舞会到狩猎,从某方面说这两种娱乐活动都是在宣示领主对于领地的控制权,原主因为不肯举办舞会,而深受议论,在举办舞会之?后对她的风评就变成了一种赞美,克莉斯认为狩猎和舞会一样,你可以不喜欢,但该办的还是要办。
克莉斯在路上顺手摘下一支蓝风铃交给了劳拉:“告诉她们,风铃游戏到此结束吧。”
这几天她一直在和十个侍女们玩这个游戏,一个简单到几乎无聊的游戏——克莉斯会将一支蓝风铃插到任意一名城堡侍女的头发上,而这些身强力壮的侍女们将会搜寻这个带有标记的人,并且负责将她带到克莉斯身边。
第一天克莉斯将蓝风铃插到了一名提灯侍女的头上,第二天克莉斯将蓝风铃插到了厨娘塔丽的胸口,第三天是克莱尔——如果?第一天选择克莱尔的话,侍女们未必敢这样玩闹,但前两天的成功让她们放开了胆子,直到最后一天,劳拉根据克莉斯的吩咐,在发牌的时候,将一支含苞待放的蓝风铃放在了兰蒂的椅子背后。
在康斯坦丁口中‘野蛮而粗俗’的游戏,让克莉斯毫无意外地捕捉到了她想要捕捉的人。在怀疑城堡侍女对自己的忠诚之?后,克莉斯不得?不采用这样一种方式,在确保自己的命令有人遵从之?后,给予猝不及防的一击。
同一时刻,在一只巨大的水晶球中,渐渐示现了一朵花的形状。
“蓝风铃……”一双锐利而浑浊的眼睛捕捉到了这种预示:“envy,escape。”
作?为擅长捕捉命运踪迹的祭祀,他在已经布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羊皮卷上记录了起来,黄铜三脚架上的水晶球在幽暗的火苗下折射出美丽的光芒,水晶球中淡淡的絮状似乎牵连成了一条直线。
在普通人的眼中这是一条直线,但在大祭司的眼中,直线已经幻化成一条岛链,那些个絮丝如同动物的毛发一样直立了起来,短短的一霎那,却让大祭司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黑狗的尾巴,”他喃喃道:“危险和黑暗已经降临,不祥笼罩了大地,长袍之?下的身躯战栗,反对者、阴谋家、敌人——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