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lady!”伦姆双腿立定,踮了一下后脚跟,同时抬起了双臂,因为骑士是用长矛行礼的,但这个动作叫他做出来就十分滑稽可笑了,因为他的长矛费劲地在半空划了个圈,矛头却差点戳到了自己。
“原来我也有一个堂吉诃德,”克莉斯却眼前一亮:“骑士,你会为我冲向风车吗?”
“只要您一声令下。”伦姆挺起胸膛道:“我会为保护您而奉献自己的生命,这就是骑士的责任!”
仿佛生怕克莉斯不相信他的能力,伦姆立刻数落起自己的‘功劳’来:“迄今为止,我成功为小姐您驱逐了一条冲着您吠叫的猎犬,一窝意图攻击您的马蜂……”
克莉斯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是吗?那你可真是英勇无比。”
伦姆立刻将这句话当做了对自己的奖励,他粗大的脖子因为激动而泛红了,连身上的铠甲都簌簌作响:“乐意为您效劳!”
这下克莉斯明白了为什么他被称作‘呆头鹅伦姆’了,因为确实脑子不太灵光。
“所以说我只有你一个骑士?”克莉斯问道。
“目前为止,您只册封了我这一个骑士。”伦姆保持了无与伦比的自豪:“我有理由认为,这是您对我最大的信任,您将自己的安危托付给我,让我守护您,我对上帝发誓,一定会为您奉献一切的!”
原来骑士要克莉斯亲自册封才行,可能因为原主来博尼菲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只在半路上册封了伦姆为骑士,不过这也太寒碜了点。
“我想我需要增加骑士,”克莉斯就道:“不过我答应你,让你的骑士团团长头衔保持不变,伦姆,希望你继续为我效劳。”
伦姆简直恨不能当场举起长矛和盾牌,砍倒一百个意图威胁女领主的敌人来表示自己的忠心,但他环顾四周,只有一个侍女和一个恨得咬牙切齿的牧羊人芬里。
当然克莉斯也注意到了这俩人之间的矛盾,“马匹和羊群还是分开养吧,对了,我们有多少马匹?”
马匹的数量不多不少,有十五匹公马和三十八匹母马,因为草场丰美的原因,养的算是溜光水滑,但这种马的血统就是矮脚马,不太适合冲锋陷阵,比较适合驮运粮食之类的。
结束了一天巡视的克莉斯很快就躺在了床上,手上还抓着博尼菲的地图册,即算是刚才在浴室中,她也没有放下这个图册——这个图册是羊皮卷,也不怕沾水。
“这么说,博尼菲有4000英亩的土地,”克莉斯指着图册道:“但人口却不多,只有……2000户人口,算起来可能连10000人都不到。”
“是这样的,小姐。”艾玛在一旁服侍她,用橄榄油给她涂抹身体。
橄榄油不仅是名贵的食材,而且还被制作成香乳,可以润发或者护理皮肤,当然这得是贵族才用得起,克莉斯刚穿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自己的头发上传来的橄榄油的奇特味道,她一开始推断自己身在地中海周围的国家,因为这种橄榄在中世纪的时候只有地中海周围才有。
然而实际上情况很……复杂。
克莉斯翻看手中的图册,十分费解,欧洲大陆还是那个欧洲大陆,地图上博尼菲处于欧洲大陆中法国的位置,而且靠近南部,但地图上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城邦名字却闻所未闻,超出克莉斯的认知。
克莉斯用手指着标注着博尼菲的地方,在地图上博尼菲是有名字的,但只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博尼菲是凯特莱蒂斯王国的土地,凯特莱蒂斯王国跟法国和西班牙的面积总和这么大,都城在马灵……”
凯特莱蒂斯的国王叫胡夫,就是克莉斯的亲伯父,他统治着欧洲大陆上一块富饶而庞大的土地,克莉斯查看了一下其他王国的土地面积,都不如凯特莱蒂斯王国大,但地图的中心,被红圈标注出来的地方并非都城马灵,而是一个叫圣伯多禄的地方。
“圣伯多禄就是圣城,”艾玛就道:“教皇和教会所在的地方。”
原来如此,看来圣伯多禄就是这个欧洲大陆上的‘梵蒂冈’了。克莉斯又趁势追问了纪年,果然时间历法还是按照教会给出的耶稣诞生为纪元元年,克莉斯弄明白了一切之后,她认为可以总结为一句话——这是同一个大陆,但处于另一个时空,在这个时空里,欧洲仍然处于封建制度的统治中,但神权的独一无二又可比拟中世纪,而且还有一模一样的‘猎巫运动’,甚至也有一场巨大的鼠疫才刚刚过去,这个时空被称作‘天谴’。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克莉斯指着自己脱在床头的裙子道:“这种丝绸来自哪里?”
艾玛就道:“来自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而且陆路已经无法到达,只有季风吹来的时候,才有商船抵达督西里亚,带来珍稀的丝绸。”
督西里亚是个港口,属于凯特莱蒂斯王国的另一块领地,而且很巧的是,这块领地和博尼菲接壤,海上带来的货物要流入欧洲大陆,必须要经过博尼菲。
这一点几乎没什么疑问了,因为从始至终丝绸的编织技术都不被西方人掌握,那么在遥远的欧洲大陆尽头,穿过高原,一定还是那个东方古国。
大致明白了这个时空的地理环境之后,克莉斯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小小王国上。
不到10000人的领土……
一年还能以猎杀女巫的名义处决64个人……
克莉斯越想越生气,她下定决心要在博尼菲彻底废除这种不人道的行为。
“咚咚咚——”卧室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克莉斯以为是有人敲门,但实际上脚步只是从她的房门经过,又转到楼下去了。
“侍女们一向没有规矩,”就见艾玛冷着脸道:“从不知道在您的房门口放轻脚步,甚至她们还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这个城堡的主人,她们喜欢兰蒂小姐胜过您,甚至在晚上也肯为她送去夜宵和玩乐的棋盘。”
克莉斯躺在床上,也不能翻身,因为背上全是橄榄香乳,“这也不怪她们,是我没有温柔对待她们……不过,作为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姐妹,为什么兰蒂如此美貌,如果遗传自母系,那我怎么也该有几分美丽吧,结果一点都没有……”
她趴着说话,听起来声音有些沉闷,这种沉闷在艾玛听来,仿佛是她在为自己的容貌而自卑。
“美丽的容颜并非一件好事,小姐,”艾玛道:“你的容颜和老伯爵相似。”
“老伯爵……”克莉斯就问道:“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我记得你说过,他很早就去世了,我是在马灵的王宫里长大的。”
克莉斯觉得自己也该搞清楚原主的亲戚关系,不然面对兰蒂露陷了怎么办,虽然兰蒂是个天真的姑娘,但难保她不产生一定的怀疑。
“是的,小姐,”艾玛顿了一下,缓缓道:“确切的说,你是在彭巴博长大的,十一岁才进入了王宫,在宫里呆了五年,半年前你从王宫出来,来继承博尼菲。”
艾玛跟城堡中其他侍女不同,她从王宫开始就陪伴克莉斯,还跟着克莉斯来了博尼菲,而城堡的侍女是本来就在城堡里的,跟一直居住在城堡中的兰蒂关系更亲密。
“彭巴博在哪儿?”克莉斯还不忘翻看地图,她好像没看到彭巴博这个地名。
“彭巴博在地图上被抹去了,”艾玛的手离开了女主人的肌肤,沉声道:“……小姐,你该睡觉了。”
克莉斯的羊皮卷地图被艾玛收走了,她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部:“我可以平躺了吗?”
背上的橄榄油已经干了,克莉斯钻进被窝里,本来还有很多事情想要思考,但事实上她低估了橄榄油的功效,很快她就陷入了梦乡。
圣伯多禄的白天要比任何一个地方的白天长,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因为象征教会权力的圣殿像一座孤峰一样矗立在圣伯多禄的最高点,黄金所铸、世上名贵的宝石所装点的圣殿殿首没有一刻不在反射太阳的光辉。
人们习惯于每天早晚对着圣殿的方向吟诵赞美之词,他们虔诚地跪拜在这座光辉灿烂的殿宇前,表达自己如同羔羊一般顺从听话。每个欧洲大陆的教徒一生之中一定会来圣伯多禄朝圣,将自己的身体俯伏在通往圣殿的台阶上,将自己毕生的钱财贡献给教会,这就是教徒的价值。
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在圣殿骑士的带领下,进入了圣殿。
“霍普斯金,”一个主教从大厅的石柱阴影里走出来,他的神色带着探究:“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斗篷被扯下来,露出霍普斯金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如果你指的是博尼菲的那个女巫,她侥幸逃脱了火刑,是的,没错,让我来告诉你,她是这世上最险恶、最可怕的女巫,她利用撒旦的力量蒙骗了世人,却被无知的人们当做神迹!”
这件事情流传地太快了,几乎就在霍普斯金和审判团回到圣伯多禄的那一刻,人们已经在各处角落里议论纷纷了,对于博尼菲女领主示现的奇迹,没错,沸腾的油锅没有对她的双手造成任何伤害,地狱一般的火坑让她成功跨越——这一切只能用奇迹形容,甚至圣殿的一两个红衣主教,在教会的一片静默声中,提议是否派人去验证。
这个验证可不是验证女巫,而是验证圣女!
教会之中,能得到圣父圣子感应并亲身示现神迹的人,教会经过严格的考察之后,是可以加封为‘圣徒’的。
比如有个叫托平的教徒,他四十年如一日严守教规,苦心修行,到后来他的双膝、双目、甚至双肩中,都能流出血液来——和耶稣受难时候所流出的血液一模一样,这是无法否认的神迹,于是他被册封为了‘圣徒’。
被册封的圣女也有,比如说很久以前有个女人梦到了圣母玛利亚,她醒来之后立刻传达了玛利亚的圣谕,带领一个城邦的人逃离了地震。
但这个圣女距今已经有二百三十年了,而且她展现的神迹无可辩驳——如果教会只是因为博尼菲的那个女人穿过了火坑就打算册封她为圣女,霍普斯金认为自己遭到了最大的羞辱,而且是来自自己一生敬奉的教会的羞辱。
“那是个女巫,”霍普斯金咬着牙齿道:“那是个该被烧死的女巫!”
“霍普斯金主教,”就听圣殿的一个侍者道:“教皇陛下请您进去。”
霍普斯金走入了大殿,人间财富堆积的圣殿距离天堂恐怕只有一步之遥,角落里熊熊壁炉中燃烧的并非木柴,而是价值连城的没药和乳香,在集市上能卖到100个金盾一匹的绸缎在这里却只配给教皇的爱犬擦脚。服侍教皇的年轻骑士们放下刀剑,拿着斯托亚进贡的蓝宝石当弹珠玩耍。
一个身影走了过来,霍普斯金急忙低下了头,恭敬道:“欧尼塞主教大人。”
红衣主教欧尼塞是个容貌很古朴的老人,他的胸前总是戴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因为经常抚摩的缘故,木制十字架甚至很有些发黑,他的手上也总是握着一本袖珍本圣经,但谁也不能怀疑这双干枯瘦弱的手上牢牢握着可以主宰一切的权力。
“辛苦了,让你去博尼菲这样的穷乡僻壤劳而无功地跑了一趟,”欧尼塞主教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听说伴你回来的还有一些谣言,不少人在议论这件事。”
看着霍普斯金似乎急欲辩解,欧尼塞伸手在半空中压了压,“我不关心乡间的愚夫愚妇们的传言,不过看起来教皇很感兴趣……那就把这些故事说给他听吧。”
“霍普斯金?”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高大的宝座上响起,太阳光芒从天顶上倾泻下来,仿佛王座之上便是命世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