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说实在的,那点钱还不够我玩两把,我正愁钱不够呢。我老婆没钱,你这个奸夫一定是有
钱喽?」
女人哀求道:「你不要闹事了……」
「有没搞错呀,我闹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胖子摸不着头脑:「我欠你什么债?」
「什么债?你别耍赖呀,哪有玩了人老婆不给钱的?」
胖子被说得满面通红:「你、你这种混蛋,不是人啊你……」
这回没等阿超出手,胖子先一拳打在男人脸上。「混蛋,把钱还给她!」
两人扭打在一起,胖子再怎么木讷,力气也不输给这瘦猴似的男人,在两人都鼻青脸肿之后,他终于一屁股坐在阿超背上,
将对方的一只胳膊扭在背后,喘着气说:「把钱拿出来!」
男人「啊哟啊哟」地叫痛,忙将一卷钱掏出来。胖子把钱接过来还给女人,擦了嘴角的血,也不管阿超还在背后骂骂咧咧,
拉了女人一把:「回去吧。」
女人边走边抽泣,胖子安慰她:「没事的,反正不管他怎么闹,钱就是不能给。有我在,妳也不用怕他打妳。」
他和以前一样,并不擅长打架。但他比以前的自己,更容易在懦弱里生出义愤来。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明白,这世上没有救世主,小人物只能靠小人物的那一双手。现实有时会逼得人勇敢。
挨打的地方擦了些碘酒,第二天胖子照常去娱乐城上班,定点做完了清洁,又捡了些东西。废品还是可以变卖的,每日多
一些些的收获也让他很欣慰。
胖子给洗手间做完最后的消毒,正要出去的时候,刚好有客人进来。
一般这种状况是算他没掌握好时间,弯腰低头退出去也就好了,刚退到门口,却听来客说:「慢着。」
君子之交.下
胖子一听声音就知道要糟,果然那人脸上还肿着,就是昨天刚互殴过的阿超。
「高哥,就是他,」阿超对着身边的男人就十足的狗腿样,「他拿了我的钱,害我昨晚没赶上那一场,误了我们财运。」
叫高哥的男人往胖子脸上看了看:「就是你抢了我兄弟的钱?」
胖子还没说话,肚子上就被踢了重重一脚,眼前一时发黑,他一弯腰蹲下来,脑袋和背上又狠挨了好几下,一脚还踹在他
鼻子上,血立刻就出来了。
保安听见动静,忙走过来制止:「这位先生,请不要闹事。」
高哥摊摊手:「闹事?你长眼睛没有啊。他是在擦地板,你看不见啊。」
「不好意思……」
高哥点了根烟,往地上抖抖:「地上有烟灰,你瞎了看不见吗?小心我投诉你呀。」
来往的工作人员和客人也纷纷侧目,胖子这样显然是被找茬了,没人敢说什么。高哥这种有几分地位的流氓头子,谁也不
想招惹。
胖子跪在地上擦那掉下来的烟灰和鼻子里淌出来的血,他还在上班,穿着制服,只要对方没公然施暴,他们就得奉顾客为
上帝,什么气都要忍,保持所谓的服务业素质。
高哥又用鞋尖踢踢他的脸,恶意地说:「擦得挺干净嘛。死胖子,你几点下班啊?我们兄弟等着要请你好好吃顿夜宵呀。」
话里的意思不用明说,听的人也都清楚,胖子今晚是要倒霉了,这种hēi • shè • huì流氓没人性可言,为一件小事打死人的都有。
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说:「什么事?」
还是高哥先反应过来,忙转头对着那由几个人陪同着的男人,笑道:「任先生。」
气氛立刻变得不太一样,这种事闹大了顶多请大厅主管过来,没想到能碰上老板。老板很少亲自下来视察这一层的场子,
很多人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老板原来是长这样。
男人大致看了看现场,脸上淡淡的:「高先生是对我们的服务人员有什么意见?」
他没有护短的意思,甚至还带点笑容,但就连不知「任先生」为何物的阿超,在他面前突然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高哥连连陪笑道:「没有没有,服务那是相当的好,我们只是随便聊一聊,抽根烟。」
任宁远又笑一笑:「这边好像是禁烟区。」
高哥二话不说,立刻就把手上那烟蒂塞嘴里吃了进去,又搧了自己一个耳光,笑道:「您看,我就是粗心。」
君子之交.下
任宁远什么也没做,那两人就老鼠见了猫一样屁滚尿流地走了。
这样容貌端整平和的一个人,给人的压力却比什么都大。
胖子一直低着头,毫不起眼,把掉了的制服帽子戴上,捡起打扫的工具,转身要悄无声息离开,任宁远看着他,突然叫了
他一声:「你站住。」
从来都服服贴贴的胖子这次竟然像没听见,拿着工具自顾自往前走,没两步就被从后面扭住,保镖已经把他当可疑人物抓
着了。
任宁远示意保镖放手,而后说:「辛苦了,你今晚不用做事,去领点药。」
胖子含糊地「是」了一声。任宁远只看得见他的帽子顶,偏了头想去看他那肿得不象样的脸,他就把头垂得更低。
任宁远突然低声说:「曲同秋。」
这回他没能再跑得掉,任宁远一伸手就拦住了他,胖子挣扎着,甚至挥着手里的工具,而任宁远已经从背后把他给抱紧了。
「曲同秋!」
保镖们愣了两秒钟,也赶紧上前去帮忙,终于把拼命反抗的胖子给制服了。在众人呆若木鸡的围观里,胖子简直是被五花
大绑地送上楼去。
房门关上,保镖们也退了出去,胖子一旦能动弹,呼哧呼哧喘着气,起身就给了任宁远一拳,任宁远倒也没躲开,只因为
那力道而后退半步:「曲同秋……」
胖子又补了几拳,造出些声势,好让任宁远知道,他躲着他,不代表他怕他。
人到了他这地步,真的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何况仗着他现在的胖,任宁远甚至没法对他怎么样,起码拉不动他。
「曲同秋,」任宁远试图抓住他,「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怎么报仇都可以。但先给我们一点时间……」
胖子挣脱他的手,再把他撞翻在地,骑在他身上,压也要压得他动不了。
任宁远只望着他:「曲同秋,你受伤了。我先给你上药。」
君子之交.下
胖子不予理会,揪住他的衣领,咬着牙,要往那虚伪惯了的脸上狠狠再来几拳。
但被任宁远那样盯着,不知怎么,发泄的拳头最终还是只落在他肚子上。
任宁远挨了打,也没说什么,仍然看着他,只苦笑一声:「你现在真是不轻。」
胖子满脸通红,刚想说话,突然感觉到身下的男人有所动作,而后他就保持不了平衡,仰天倒下。而任宁远迅速翻身起来,
把他压在下面。
他因为胖,不容易动弹,四脚朝天地躺在那里,一时都翻不过身。
任宁远俯在他上方,按了按他的肚子,胖子像小丑一样那么躺着露着肚皮,被按得有些发慌了,忙说:「你干什么!」
任宁远很温和:「都有瘀痕了,痛吗?」
「……」
「我给你涂点药酒。」
即使不情愿,衣服也被强行解开,任宁远压着他,摊开他缩起的手脚。胖子挣扎着,但还是被上好了药,脸上也涂了药膏。
而后任宁远把他的手分开按在头侧,这样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让他起不了身,只能那么躺着。胖子越发慌张,都不敢看
男人的眼睛。
任宁远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松了口气似的,低声喃喃道:「你真的还活着。」
「……」
「你这一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
「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你东西都没了,一个人要怎么讨生活。」
胖子闭紧嘴巴,不打算和他说话。
任宁远又看了他一阵子,终于还是柔声说:「好,我不问。只要你活着就好。」
胖子虽然没什么可怕的,但被他那样看着,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有些害怕,躺着叙旧的感觉也很怪异,忍不住挣扎道:
「放、放我起来!」
任宁远像是想了一想:「你一起来,就又要跑了。」
「……」
君子之交.下
「曲同秋,你不要躲着我。躲也没有用的,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只是迟早的事,我比你更有时间。」
胖子因为愤恨而红了脸:「我没有欠你什么,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
「我只是想补偿你,」任宁远从上往下望着他,「你当然可以不原谅我,但请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胖子焦躁起来,挣扎着:「我不要你的补偿!」
「就算你不想要,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的,曲同秋,」任宁远顿了一顿,「曲同秋,你给我一点时间。」
「……」
「你已经逃了一年了,你也给我一年,」对着男人憋红的脸,任宁远又放软了声音,「或者一个月都行。你给我们一点时间。」
曲同秋这回真的没跑,他只辞了职,又回去摆他的地摊。
他和任宁远之间像是勉强达成了一份沉默协议。
他不跑,任宁远也就不追;任宁远不逼得太紧,他也就在原地过自己的生活。两人各自安宁。
这种安宁也只是一根绷紧的弦,有人轻微一动弹,它立刻就崩裂了。两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只能尽量默契地维持着这份
微妙的平衡。
君子之交.下
第三章
这段时间天气凉,贝贝身体不好,夜里吹了风就发起热来,女人得在医院照顾她,曲同秋就白天去帮女人卖东西,晚上回
去,帮她做些饭菜,去医院探班。
这天摆着摊,又看见那男人走近过来,曲同秋有些颤抖,但忍着没逃跑。
任宁远也没做什么,只在边上那么看着他。
然而有任宁远在,谁也不敢过来买东西了,都只盯着看。
曲同秋渐渐有些忍不住:「我要做生意,你不买就别挡着。」
任宁远抿抿嘴唇,还真的挑了几件东西,付了钱,曲同秋也默默找了零钱,把货品装好递过去。如此重复了几次,一下午
都在跟任宁远「做生意」,曲同秋再也受不了了,索性收了摊,背了那一大袋东西往回走。
任宁远在后面跟着他,他也不能怎么样。他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他的坏脾气是有限的,发不出那么多的火。
回到住的地方,一路进来,住户们都对任宁远这种类型的来客,表现出极大的惊讶和好奇,算不上围观,也相差不远了。
曲同秋开了房门进去,他尽量忽略身后的男人,自己开始动手弄东西吃。桌上还有剩下的一大盒的米饭,一盆子梅菜扣肉,
谈不上好,但能让人吃得很饱,也难怪会胖。
但任宁远在屋里站着,就算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也是说什么都吃不下,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想干什么?」
任宁远看着他:「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
他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没有了期待,也就没那么些担惊受怕。
任宁远打量着这狭小的半地下室。四面徒壁,加上天花和地板,只觉六面都是墙,墙角放了张床,没有什么家具,有也塞
不下,椅子就一把。
屋里光线昏暗,只靠头顶的一盏节能灯,也不通风,虽然有个半露在地表之上的小窗户,但显然是不太打开的。
刚才一路走来,阴暗过道里蛛网般的晾衣绳和挂满了的衣服,已经让任宁远开了眼界,屋里这关门都挡不住的阴冷寒意,
也让他觉得身上的大衣并不那么保暖。
他从来高高在上,现在才看得见这城市的繁华之下,有许多在底层犹如蚂蚁般坚韧地工作和存活着的人,而这男人现在也
君子之交.下
是其中一个。任宁远又把屋里和他都仔细看了一遍,说:「我有几处房子空着,你要是不介意……」
曲同秋忙说:「我不用你帮忙。」他现在什么都可以靠自己。
「你这样不容易。」
「没有不容易,我过得很好,」曲同秋扒了两口饭,吞下去,「我不会为了让你愧疚就作践自己。要怎么过是我自己选的,
我现在这样真的挺好,你不用想太多。」
除了住得不太好之外,其它地方他都不亏待自己,尤其是吃。他比以前要肥壮得多的身材,就能证明他说的话。
他觉得他能理解任宁远的负疚感,人做了错事,难免放不下,会想来看看他。
其实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反而是死不掉的,就算天塌下来,只要还留有一丝缝隙给他,他就能活得下去。
他尽力让自己想得开。一年过去,他有时候也觉得,他已经不那么恨任宁远了。
那时候在巨大的痛苦里他恨透了任宁远,他什么也没有了,他需要有一个罪人来为他被毁掉的大半生负责。
而事实上,有谁能替他负全责呢?
大家都错了,连他自己也做错了,人生这笔帐是算不清的。
其实连杨妙也骗过他,楚漠也虐待过他,庄维也强迫过他,抛弃过他。那些人一样是欠了他,但他并没想过要向他们把债
讨回来。
所以他好像也没理由每一天都只反复恨着任宁远一个人。
他在他那逆来顺受的脾气里,对这些大人物,拿出他小人物的宽容。然后才能少一点煎熬,多一点平静地一天天活下去。
但是,虽然在心里已经恨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可真正面对着任宁远,就让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心都乱了,吃不下,也
坐不住。他学不来任宁远那种面不改色的镇定。
「曲同秋,」任宁远看着他,「你想小珂吗?」
男人像被刺了一刀一般惊跳起来,红着眼睛瞪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他竭力想要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