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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这是一个大大的私心。

因为瞿海映知道自己是个俗人,是一个俗人就避不开生老病死,就避不开挣钱养家。其实瞿海映愿意书正在自己的庇护和看顾下做一个“里面”的人,可终究是个俗人,想着万一自己不能了,书正要怎么办?一想到这个瞿海映就能焦虑到吃不香、睡不着,终究还是讨厌地来做了这样一个领路人,拉着、拽着把书正从“里面”弄到“外面”。

其实这几年瞿海映也看出来了,自己做领路人的时代,早就被书正的主动给结束了。瞿海映领了路,书正便顺着路走,走得像模像样,走的越来越好。瞿海映这个俗人的私心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天随人愿、水到渠成。

如果说自己和书正是一个家,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一根顶梁柱,那么现在有两根了。

瞿海映每每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没问题了,他们可以相互帮衬着一路过下去,以后八十岁了还能带着满口假牙继续损书正老师,这就是俗人瞿海映最大的私心。

瞿海映把自己最满意的满意又寻思了一遍,忽然心里即将见到的书正老师模样就清楚了——他一定是心无旁骛的在那里,眼里只容得下一个瞿海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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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传来,书正起身打开门,是阮姨。

阮云珊妆容精致,红衣胜火,手臂上挂着黑色围巾,看着书正笑说:“都起来啦,我还说来叫你呢!”

书正笑着退开身子让她进来。阮云珊进了书正的房间,瞄一眼那齐整的床铺,说:“书正呐,姨跟你说,没休息好可不行。”

“休息好的。”书正撒谎。

阮云珊伸手在他床铺上摸摸,扁着嘴看他一眼说:“你不让我管就算了,反正我老太婆决定了,要让海映看见我是精神足足的、漂漂亮亮的。呵呵呵,你看我这口红颜色好看么?”

书正点点头说:“好看。”

书正心里明白,阮姨那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些话有道理,书正听得进去。

没一会儿,书正打理好自己出来招呼阮姨走。

阮云珊抬头看一眼书正,微笑着款款走上来,挑出书正自己系的领带说:“系得不好,我给你系。弄这个海映手艺好得很,没教过你?”

书正摇头,自己都是让瞿海映管的那个,从来没有操心这个。

阮云珊动作娴熟,拆掉书正系好的领带,重新给他系好,服服帖帖放进去,帮他把外套和大衣整理好,上下又看了一遍,望着书正说:“真好看。”

书正微微垂下眼睑,看着阮云珊的指尖说:“阮姨,不管海映要去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呵呵呵……”阮云珊一把握住书正的手,“你当然得陪着我,要是不陪,我就让海映不要你了。”

书正轻轻笑笑,低了头。

“笑,别小看老太婆的功力。”阮云珊一面笑说着,一面打开了房间门,拽着书正走出去,“书正,姨跟你哦以后说这种甜言蜜语的时候要看着人家的眼睛,这样才能打动人心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孩子果然让人操心,不过没事儿,有姨呢,包教会……”

书正跟在阮姨的身后,老老实实挺阮姨说话,明明是批评,听着却是心里一点儿不慌。自己是被瞿海映损惯了心里日渐强大,还是阮姨说话的本领高,书正有些弄不明白了。不过有一点书正很清楚,阮姨愿意接纳自己,自己能为瞿海映守住他的妈妈,让瞿海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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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色的厚重大门打开,瞿海映微微点头感谢开门的法警,而后迈步进去。走到第三步的时候,瞿海映向旁听席望去,没有意外,视线直接和书正的相逢在一起。

瞿海映点点头,那边的书正也点点头。

就是这样了,瞿海映心中所想的相逢就是这样了。

自己和书正不需要嚎啕大哭悲戚无边的相逢,因为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样子。

瞿海映知道自己终究会有这样一天,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书正知道这样的一天为的是之后更好的每一天,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所以,他们的相逢就应当是这个样子。

没有哭嚎,没有悲戚,没有激动,就像之前每一天的相见,身影停驻在对方眼中即可。

这是足够相爱最平实的表达,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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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正终于等到了瞿海映。

法庭上很安静,书正听得见那上深灰色的厚重大门打开的声音,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中,书正就是能听出瞿海映的。

书正心中数着瞿海映的步子,望着那个他即将出现的地方,目不转睛。

瞿海映的视线在出现之后第一时间来到旁听席上,书正的目光迎接上去,不愿意有任何的错过,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视线相逢。

瞿海映向着自己点点头,书正也向他点点头。

书正想瞿海映点点头的意思是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那么书正点点头的意思就是我也很好,你也不要担心。

书正觉得自己于表达之上是极其笨拙的。

瞿海映说我想你,书正只会说我也想你。瞿海映说我喜欢你,书正只会说我也喜欢你。瞿海映点点头,书正只会也点点头……

书正唱过了那么多的才子佳人情意绵绵,书正也想说那些缱绻的句子,深情的、缠绵的、如火焰一般炙热的句子,选来选去,书正却觉得哪一个都没有那个“也”字好。

“我想你”和“我也想你”,对于对方的思念,对等相同刚刚好,没有谁多谁少。

“我喜欢你”和“我也喜欢你”,对于对方的深爱,对等相同刚刚好,没有谁浓谁淡。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和“我也很好,你也不要担心我”,对于对方的抚慰,对等相同刚刚好,没有谁深谁浅。

一切都刚刚好,你给我多少,我也给你多少,我们永远都那么那么的刚刚好。

书正望着瞿海映端正坐下,他在那边,自己在这边。他的眼里只有自己,自己的眼里也只有他,一个对一个,对等相同刚刚好。

自己和瞿海映不需要谁比谁多爱谁一点,不需要谁比谁多付出一点,不需要谁比谁多承受一点,只要一相见,身影便停驻到对方眼中即可。

这是足够相爱最平实的表达,不需要那些所谓的蜜语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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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审理历时四天,在第四天下午一审公开开庭审理结束,审判长宣布休庭,择期宣判。

书正一直坐到旁听席上没有别的人才想起离开,起身来出来,阮姨和于获家事务所的人在说话。书正想起自己慢了一拍,匆匆上前去。于获家那个从来面若冰霜的徒弟表示目前情况还算好,上诉的准备已经做好,就等一审宣判。

阮云珊想知道一审宣判需要等多久,于获家的大徒弟还没有说话,书正拉住了阮姨的手,这回终于望着阮姨的眼睛说话了,“姨,不着急,拖得越久越好。”

“我知道了。”阮云珊拍拍书正的手,把话收了回来,“辛苦大家了。”

如何宣判,自然有该着急的人去着急。

王颖轩和瞿海映他们是“风雨一肩挑”的人,宣判满意,他们就心满意足坐牢去;宣判不满意,也不介意拖着大船上的人一起往“死”里多走几步。

所以,书正说拖得越久越好,拖起来,这中间就有足够的时间让该着急的人去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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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于获出来,一行人准备回宾馆。书正给阮云珊关上车门,自己要从另一边上车的时候,瞥见游旭在另一辆车边望着自己。

书正对着他点点头,游旭便走了过来。

书正敲敲车窗,对车里的于获和阮云珊说:“你们先走。”

于获看见了走过来的游旭,跟书正说:“该说的才说,最好换个地方说话。”

书正点点头,车子悄无声息开出去。书正转身迎着游旭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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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点单递给服务员之后,书正还没坐正,就听见游旭说:“瞿海映是个半仙儿,瞿半仙儿。”

书正把外套放好,坐正,想想游旭的话,笑了。

游旭双手叠着放在桌面上,看着淡笑地书正继续说:“开庭这几天我都观察着你,书老师你很淡定,是早就知道么?”

书正并不回答游旭的问题,看着自己的指尖说:“你骗了我。”

“啊?!”游旭的十个手指头开始敲桌面,糟糕了,这两个都是半仙儿!

“你和你爱人的照片在别人发给你的短信里。”书正第一时间关门的原因是这个,本来准备把他拒之门外的,却被游旭用瞿海映的视频给打开了门。

游旭不自然的哼哼一声,岔开话题说:“我从你那儿走之后,跟瞿海映谈了一次,瞿半仙儿就开始预言了,然后事情跟他预言的一模一样。我本来以为法庭审理这儿不会被瞿海映说中的,但是我想我错了,照庭审的过程看来,瞿海映并不会在牢里呆多少年……”

书正看着游旭,看到这个年轻的英俊青年眼底有那么多的不服输,书正掐了一回自己的手指头,这将是多么艰难的一场谈话啊,“不管如何宣判,我们都将得到应有的惩罚。作为的确错了的人,我没有什么能够辩解的。”

“你们也在作战对吗?我的意思是说……”游旭捏捏手中的吸管,顿时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是的。”书正忽然觉得他好想明白游旭想要说什么了,“如果说你在为公义作战,我们就是在为自己作战,自私、不足为道。”

“不管是为什么作战,我想说的是方式……嗯,瞿半仙儿说他怕我年轻,怕我不懂、不想、不忍,说我这样下去才是助纣为虐……”

“他的意思是你不要把自己折进去,没有了你或者你们,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就是助纣为虐。也许你可以有另外一种更为柔软一点的方式……”

书正抿抿嘴,觉得瞿海映和自己一样,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游旭有着好感。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那样轻盈的一个身份去做正确的事情的伤感在作祟,也或许是游旭这个人本身的魅力使然,他很英俊,不容易让人产生讨厌,特别是对于这个性取向的人来说。不管怎么都好,游旭是个好人。

“嗯。“游旭点点头,书正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当时没太懂他的话,然后,然后事情就这个样子了。虽然不服气,但是我想他说得对。给我上了很生动的一课,谢谢。”游旭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感到不好意思,紧接着大声地咳了一声,看着桌面的最远端轻声说:“把我的话说给他听好吗?”

书正点点头。

☆、第六十一回(最终回)

一审宣判的头一天晚上,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雷雨瓢泼而至,噼里啪啦下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天空一洗如碧。

宣判的结果,对瞿海映的多项指控,只有渎职罪成立。按照刑法规定,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滥用职权或者玩忽职守,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瞿海映最终获刑三年。王颖轩受贿、乱用职权,获刑十三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商行行长傅辉受贿案将在一个月后开始审理,而朱艾文、邹波等在王颖轩和瞿海映审理完毕之前就已经判刑。

对于这个结果,王颖轩、瞿海映当庭表示不上诉。

沸沸扬扬的贪腐窝案终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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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服刑的清江监狱,就在本埠市里的二环路上。从剧团到清江监狱一共五个公交站。每个月十九号是瞿海映所在监区的探视时间。每一个月,书正都是最早申请的探视人。

第一次探视,两人隔着玻璃墙见面,一人拿了一个话筒。瞿海映说:“笑着过的话,只有三年。愁着过的话,就是一千多天。书正老师,从数量词上,你选哪个?”

书正听了这话,看着他,笑了。

刑期第二年,清江监狱外迁,迁到了西新区之外,书正过去要转三趟车。

清江监狱的原址修成了高档住宅,阮云珊掏钱给瞿海映和书正在那个叫做清江圣景的小区买了房,说给他俩作纪念,买的还就是瞿海映原来所在监区之上拔地而起的三栋四单元。

书正哭笑不得说这事儿的时候,瞿海映表示这事儿只有亲妈才干得出来。

刑期第三年,清江监狱要创模范单位,搞了个帮助服刑人员出狱后就业的实训基地,里面有陶艺、厨艺、汽修、裁剪、蜀绣等专业选修。

其他专业参训人员积极,蜀绣专业寥寥无几。素来比较有大局观的瞿海映,带头参加了这个蜀绣班,成了男绣工。监狱领导感谢他帮了大忙。蜀绣老师夸他手艺不错,有慧根。

书正来看他,他拿出一块绣了兰花的绣品,让书正带回去,挑个上好的工艺木头架子绷起来,放家客厅里,越显眼越好。这是未来的蜀绣大师瞿海映的早期作品,具有不可估量的经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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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刑满释放的当天,终于拿到驾照的书正被堵在了路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