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区毗邻诗圣草堂,清幽得不得了。冬日阳光洒在地上,虽然没有什么温度,看着却是叫人心中有暖意的。
“给我说说那个女人的来历……”跟认识的人打了招呼之后又走了很久,私下里人迹罕至了,袁阿姨直接开口,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瞿海映应一声儿,一五一十把罗小惠的来历交代,上一回妇幼医院扩建那摊子事儿怎样的与罗小惠有关也讲了。
袁阿姨听了冷笑道:“哼,就这么一个货色……”
瞿海映不答话。
论家世,袁家比王家硬气许多。王家的长辈是解放战争入的党,袁家的却是二七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党员。
论如今的情势,袁家的人多在检察院、法院供职,远的事情不说,还拿妇幼医院来说,市检察院这么快松口,也有袁阿姨的堂兄帮的忙。
“海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么?”袁阿姨说完指指那路中间一片毫无遮挡的眼光,示意要在这儿停下晒一晒。
瞿海映不说话,把披肩给袁阿姨盖好。
“那个女人几次三番的,是耀武扬威。”袁阿姨说着笑了,“你妈妈送的房子她住了,昨天打电话的时候真是吃晚饭的时候,说要去海南避寒,真会找时间,一定是想着饭桌上有我呢?其实,我最生气的也不是那个女人,我生气的是王颖轩见我没问,竟骗都不骗我一句了……”
瞿海映抬一只手放在袁阿姨的肩上,袁阿姨却是拍拍瞿海映的手说:“还是你妈妈说得对,男人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我嫌弃她说的粗俗,现在想想道理却是一点儿也不粗的。”
“袁阿姨……”瞿海映张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那么傻,闹出事儿来丢人的还是我自己。海映不用劝我了。”袁阿姨收回手指指前边,“推我过去看看那株红梅,好像都闻着香味了……”
瞿海映便不说了,袁阿姨心里比自己清楚,没走两步又听见袁阿姨说:“那个女人去海南了,朱艾文不好意思跟着去吧?劳烦海映把朱艾文请过来吃个饭,就说我请他。”
“嗳。我待会给他打电话。”瞿海映自然是应承了下来。
罗小惠是朱艾文送到王颖轩面前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袁阿姨比瞿海映清楚。一想到这顿饭够朱艾文吃一壶,瞿海映心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又陪着袁阿姨转了转,回来一起吃了个午饭,到下午袁阿姨要睡午觉,瞿海映就起身告辞。从王颖轩家出来,瞿海映第一件事儿就是给书正打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
瞿海映心里有点儿慌了。
怎么着,跟别人相亲相到都听不见手机声音了?
书正老师相亲相得好啊,瞿海映心中不快,也不管自己现在打过去是不是显得特别小气,又连着打了几通,还发短信,岂料电话短信统统如泥牛入海全无消息,瞿海映着了慌。
不但着了慌,还有各种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装清高,应高好好盘问一下,在哪儿相?跟谁相?还应该送过去认认地方的……早知道的话,唉,早知道心里会这么不爽的话,就什么都愿意干了,就决计不会这样无处下手。
瞿海映那叫一个后悔啊,心里头各种犯堵。
寻人不得的郁闷刚到达一个顶峰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到是书正,瞿海映动作迅速接通,通了就冒酸话,“书正老师相亲挺愉快的是不是?多不容易啊,这才想起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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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正还等着电话多响几声的,没料到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正惊讶的时候,又听见瞿海映说这酸话,书正在电话那头淡淡地笑了。
从昨天晚上起,书正心里就很忐忑。
所谓关心则乱,头一回说会去相亲多少是被瞿海映笑话了,咽不下那口气,犯犟说出口的。书正对瞿海映实则是小心翼翼不舍得让他心内不安逸的。昨天晚上瞿海映还笑嘻嘻提醒书正明天要相亲哟,还说书正老师要不要去弄一弄头发啊这样的话。
书正就被他弄得心里忐忑不安,觉得瞿海映是铁了心要看自己出洋相的。还有,书正也承认,自己小气,就是小气地想到了瞿海映这样的态度,是不是肯定了自己没办法入人家的眼?肯定了自己就是没人要?
想到这些,心里就更是忐忑,自己这么没用又在这一点上被瞿海映肯定,就越发的配不上他了。
可赶鸭子上架跑去相亲,完事了摸出电话一看,他拨了好几个电话不说,还有略显气急败坏的短信说:“书正老师你耳朵怎么了?就听不见铃声么?回电话。”
看到这些,书正心里的忐忑就没有了,而且想到瞿海映瞪眼要吃人的样子,就淡淡地笑了起来。
“跟人家相谈甚欢是不是?你快说说是个干什么的?我听听,也帮你参考参考……怎么,人好得你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电话那头瞿海映吧啦吧啦又说了一堆,书正听着听着,脸上淡淡的笑意变成浓浓的了,不轻不重有略有些坏心眼儿的说:“嗯。”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有了声音,好一会儿之后,瞿海映说:“你在哪儿呢?”语调跟之前的招人恨完全不一样,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书正觉着路人的目光,想到自己笑得这样开心在路上是挺招人侧目的,赶紧埋下了头,说:“我在惠通门地铁站。”
“哪个口?”瞿海映说话的时候就车子调头,朝着西边惠通门去。
“人民公园那边。”
“是不是看得见保路纪念碑?”瞿海映找路能手小神通。
书正望望对面绿树掩映下的黑色纪念碑尖,说:“嗯。”
“你给我站着别动,我过来接你。”
“嗯。”书正觉得自己只用说一个字儿的时候,心里特别爽,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刻使坏对心境也有影响。
挂了电话,双手揣在大衣兜里,书正微笑着站在路边,看着人流和车流来来去去,怎么看心里都欢喜。时间好像也过得特别快,瞿海映那辆黑色的奥迪开过来的时候,书正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怎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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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远远就看见书正了,整个人看着都挺高兴的嘛,真是……真是气人!
停下车子,降车窗喊他上来,书正动作慢悠悠的,看着火大,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火大。上了车吧,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埋着头。
瞿海映朝车流中汇去,瞟一眼书正,尽量隐藏了自己语气中的酸气,装得漫不经心问:“相亲挺好玩的啊?”
书正点头。
“人家给你找了个什么对象?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了?”
书正埋头细声说:“是个教授,比我大几岁。”
“教授啊,教授好啊,那是教大棚栽种技术还是教无线电通讯的?”瞿海映又瞟一眼书正,还埋着头,不好意思了?居然讨论个相亲对象就不好意思了!这……
“教中国古代文学……啊!”书正整个身子往前扑,幸好绑了安全带,不然铁定撞玻璃上。
瞿海映险些冲了红灯,一脚踩下刹车。
这介绍人谁啊?
介绍的这么准,以后不准来往了!
这是铁了心从瞿区长手里抢人的好吧?
☆、第四十九回
“书正老师,这人不会也好下围棋吧?”瞿海映争取要摸清对方的底细,所谓知己知彼。
书正点头,罕见补充说:“挺喜欢戏的……”
瞿海映听不下去了,一把摸上书正的腿儿,张口准备说你这是看上人家的意思了,却摸到他腿上裤子润润的,便改了到嘴边的话,问他:“你裤子怎么湿的?”
书正也摸摸说:“他把饮料弄倒了,就打湿了。”
“他缺心眼儿啊,这么冷的天,打湿了也不找个裤子给你换。你还对他个缺心眼挺有好感。书正老师,不是我小气,以小见大,由此可见这人不怎么样!透了没?”瞿海映说着揉了揉书正的腿。
书正双手压住瞿海映放在自己腿上的手,笑着说:“没透。”说完了就直勾勾看着瞿海映笑。
瞿海映一看书正那笑的弯弯的眉眼,一下回过味来,再不看书正,猛的抽回手,双手开车才安全。
书正就那样直勾勾看着瞿海映的侧脸,看得瞿海映脸颊有点微微发红。
书正看见瞿海映脸发红,轻声说:“他家长辈不喜欢我。”
“哼,就你能招人喜欢么?”瞿海映都露馅了,还死鸭子嘴硬。
“我不稀罕别人喜欢。”书正看着前方的道路,笑着说,声音比刚才任何时候都大,“王小海喜欢我就够了。”
瞿海映咬着牙撇头看书正,看着书正那因为笑而变得光彩照人的面容,从眼眸深处累叠出一个笑来。
笑过之后,再没有话,径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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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书正一把捏紧怀里的枕头,忍不住一声声叫出来,早知道瞿海映打的主意是在床上报复回来,才不要耍坏心眼。
瞿海映抱着趴着的书正的腰,身子紧紧贴着他的,卖力动作,一房间的绮靡情意满满当当,弯腰亲吻书正的背脊,“骗我看上人家,书正老师太坏了……”
“嗯嗯嗯……”书正根本听不见瞿海映说什么,被折腾了好久。
瞿海映龇着牙在书正背上用力咬一口,书正叫唤一声微微扬起了身子,抬手要推开瞿海映。
瞿海映笑着咬住他伸过来的手。
“啊呀……”书正皱眉头,“瞿海映!”
“唔!”瞿海映咬着书正的手,一瞪眼睛。
“你老欺负我的,我就这一回,瞿海映,松口!”书正已然要翻脸了。
瞿海映忽然一笑,松了口,就着压上去的势头又是狠狠一入,书正只能回过头去抱枕头。
瞿海映就说了,“说你喜欢我,说书正喜欢瞿、海、映。”
这话前半句是命令句,后半句却是老巫婆骗白雪公主吃苹果的调调。
“嗯……”书正抱紧枕头,不张口。
“说嘛,书正老师、书正老师……说嘛!”瞿海映这混蛋,听不见就一次又一次,弄得书正浑身抖。
瞿海映变本加厉折腾书正,书正还就咬紧牙关抗争到底了。好半天就是一个字儿也不说。瞿海映想继续折腾犟种也是没意思,动作温柔下来,一上一下律动之中,在书正耳边说下好多蜜语甜言。
瞿海映说:“书正老师只喜欢王小海,不开心……”
瞿海映说:“书正老师都不给甜头尝,真小气……”
瞿海映说:“书正老师看我着急还笑,心眼坏……”
瞿海映最后说:“书正、书正,有你在身边我很高兴……”
听到这句,书正的牙关就松了,舌头痒痒,想说话,可瞿海映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用力,书正没法说上话。瞿海映去了,书正也没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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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被窝里,瞿海映抱着书正,紧紧又紧紧地抱着。
书正温顺靠在瞿海映怀里,终于缓过来有了动静,伸手摸摸瞿海映的胸口。瞿海映感觉到他的动作,轻轻笑了一声。
书正听见了他的笑,也轻轻笑了。
“是不是在勾引我?”瞿海映眼睛都没睁开,扯着嘴角笑问。
书正不说话,又轻轻摸了一下。
瞿海映也不说了,手上用力,把书正又一次往怀里抱紧。
把喜欢的人死死得抱住,瞿海映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幼稚,可又怎么样呢?就是不要松手。以前对摸不着碰不到的书正都没有松手,现在对喜欢上瞿海映了的书正怎么可能松手。
被书正故意卖关子给涮了一回的瞿海映,生气是生气,之后却是满身都洋溢出欢喜来。闷货的小心眼儿让瞿海映舒心,也让瞿海映知道自己在闷货心中的地位今非昔比。
瞿海映想着如今是瞿海映笑,书正就高兴,瞿海映不开心,书正还要想着法子说两句来让瞿海映开心,觉得这个待遇简直好到不能再好。
好得瞿海映虽然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却又野心勃勃要把这个好一直据为已有,谁也不准来分去。
于瞿海映来说,今天的局面多么的、多么的不容易。别人家的恋情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瞿海映家的却是心隔千里、人在一起,一张车票可以把身子间的距离拉近,瞿海映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心的距离消去?
瞿海映一开始心中没有半点儿底,总是觉得再不出手,便是这个人也看不到了,不要说心,忧心着、忐忑着、浑浑噩噩着、信马由缰着,终于把心栓到了一起。
书正耍小心眼儿报复自己撺掇他去相亲,是在乎;书正到最后厚着脸皮说那样情话给自己,是暖心;书正脸颊发红发烫也没有拒绝自己的无度qiú • huān,是宠溺……如此这般的书正,怎能教瞿海映不欢喜?
瞿海映从来没有这样的觉得心房满当,除了书正再也放不下一点点的东西。
“瞿海映……”书正的声音小却清晰,刚才要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现在要告诉他,“有你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