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波渐息

午后予桃在东宫待了没多久便识趣的起身告辞。她看得出来,太子今日是顾不上别人了,一心要与他的谢表弟促膝长谈。

为了早些支开她,太子当着她的面吩咐一个轻甲长刀的年轻侍卫即日启程,前往千里之外的汝阳城,暗中打听汪照石所说的那位青梅娘子。

予桃得了准信便放了心,自觉地退门出去,给那表兄弟二人留下些说话的余地。

他们这样见惯风浪的聪明人私下要讲些什么话儿,予桃本是猜不着的。

可今日后半段闲聊,太子句句如针,又细又密的轻戳着予桃的皮肉,显然是意有所指。

予桃不像姜国公那样心大得如水桶般,管他什么小石子大石块投进去统统沉入水底。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虽做不到心细如筛,但也不至于忘了什么要紧事,怎么就累得太子这般明里暗里的提点也还是如坠云雾,摸不着头绪?

好像还是与谢大人有关的事,这怎么可能呢?

予桃能察觉出太子看向她和谢知晏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但实在想不出她这样一个成天只在锦绣堆里混日子的女纨绔,能与白玉无暇的谢大人有什么交集。

谢知晏其人自十七岁中探花起,就成了京城众娘子的春闺梦里人。便是随意出门一趟,落在路人眼里都是一道银鞍白马度春风的美景;简简单单倚桥一站,便能招来满街芳心暗许。

八十老妪见了都要问一句这是谁家儿郎,生得跟仙君下凡似的。

反观予桃自己,咳咳,除了一副艳若桃李的美貌,其余就不多举例了罢,总不好自己揭自己的短处。

花瓶就花瓶罢,予桃倒是浑不在意。

反正在予桃的记忆里,重返京城之前,绝对没有见过谢知晏这号人物,否则仅凭谢大人的美貌,她定连夜为其做一幅八尺长的等身画像,闲来无事就关起门来独自欣赏一番。

如此堪与星月争辉的人物,她想忘还忘不掉呢!

加上方才见谢大人脸色不善,浑身抗拒,予桃愈加肯定是太子认错人了,她与谢大人本是不相识的。

予桃揣着一肚子疑惑走在曲折幽深的古柏长廊上,前面引路的宫婢脚步轻如鬼魅,一句多话也无,便更显得这一路冷冷清清。

行至穿廊尽头,绕过三两株半开半落的垂丝海棠,一阵柔风拂袖而过,霎时间头顶粉瓣纷扬如雪,予桃不禁缩了缩脖子。

福宜告诉过她,府第住所最能于不经意间透露出主人的性情,看这里外寂静无声的东宫,以及走过两遍仍然记不住路的绿森森的长廊,太子表哥原来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哪。

东宫大门就在眼前,予桃像只误入虎狼窝的兔子般加快了脚步,还不待她跨过红漆锃亮的门槛,就有一个面熟的侍卫打扮的青年迎面走来。

带他进入东宫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小太监,太监既是东宫中人,便还不算眼拙,见了予桃连忙止住小碎步躬身退后,恭敬道:"请襄宁郡主先行。"

那侍卫也不是第一天进宫当差的愣头青,虽然在听到"襄宁郡主"四字后,耳朵不受控地兀然一动,却也懂得尊卑规矩,并不敢抬头看个究竟。

即便他深低着头,予桃还是在擦肩的一瞬认了出来,此人就是昨日在前殿通风报信的那个侍卫。

昨日刚出的事,今日他就被引进东宫来了,想必除了汪状元,他也是太子有意提拔的对象。

也是难为他了,昨日殿外有惠和大长公主和银鹤位步步紧逼,他还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回探报。

一个了无背景的小侍卫,如鸦雀般绕树三匝,终有枝可依,以此换个好前程,倒也不枉费他这番胆量。

若他日太子能如愿力克强敌、荣登大宝,这个侍卫便是从龙有功,说不准日后还能混个十二卫的将军来当当。

可若最终是惠和大长公主将二皇子捧上了皇位,那这侍卫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十足蠢材了,指不定还得被史书添上一笔讥讽之语,以供后人嘲笑。

似他一般,大启上下多少人的一生荣辱,都系在太子姑侄俩的这一局对弈上,予桃也不例外。

一想到太子落败后,她便再也不能似眼下这般挥金如土,众星捧月,不能随心所欲的裁新衣、打首饰,也不能再毫无顾忌地去招惹长得好看的郎君了,予桃心口都痛了起来。

那种日子对锦衣玉食十来年的米虫予桃来说,可是了无生趣啊!

是以在完成系统的吃瓜任务之外,若尚有余力,予桃还是很愿意像这回一样,竭尽所能地帮太子一把的。

不过就是添了一条河东狮吼的怪名声罢了,京都上上下下很快就会知道,她现在这么安生只是因为还没在京都混熟。

若拿出在绥州的势头,襄宁郡主一贯的行径可比这狮吼功离谱多了。

予桃回到长公主府心安神定的悠闲了两日,这期间,只有一则略有些出人意料的消息如一颗小石子般投入了朝堂这潭浑水里。

那就是今科状元汪照石只被授了个小小的九品校书郎,且不用去秘书省报到,而是入了宫中一处不知名的藏书楼修书去了。

这好听些叫修书,实则说是软禁也不为过。

京城内外一片讶然,更有多嘴多舌者暗暗嘲讽,好好一个状元,算是白考了。

予桃揣摩了一番太子的心思,却有不同的见解。

说不准这是太子替汪照石找的避风湾,让他暂且避避风头,待前殿的事冷却一阵子,再起复他也不迟。

不过这几日惠和大长公主倒是安静得很,一个状元被发配冷板凳这样扎眼的事竟也没能惊动她。

福宜长公主的耳报神很灵,悄悄打听到自从在众目睽睽下晕倒后,惠和大长公主就日渐注重保养,区区一个家里没权没势的状元,还不够格儿打扰她老人家休养生息。

京城的风刮起来又迅又急,但散得也很快,又过了四五日后,街头巷尾便听不见有人议论襄宁郡主的狮吼功和汪状元的倒霉路了。

因为,新的热点又出现了——沈侯一家要进京了。

这位沈侯爷可不是姜尧那样只会窝在祖荫底下纳凉的纨绔,他镇守南境多年,这次携家眷回京一是为了述职,二是为了给母亲惠和大长公主祝寿的。

没错,惠和大长公主不是个孤家寡人,她也曾有个夫婿,不过沈老侯爷未到不惑之年就在西南中了瘴气,撒手人寰了。

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就是现在的靖南侯沈信。

沈信也是个奇人,早年间不知什么原因与惠和大长公主闹翻了,放着京城的银屏金屋不要,一意孤行的出走西南,接他老爹的班去了。

这些年惠和大长公主是如何的权势滔天,沈侯全然不沾不理,随行还带走了大小家眷,十几年音讯寥寥,只在惠和大长公主五十大寿时遣他家小子送了一副贺仪来。

予桃想,要不是这回惠和大长公主病了,这六十大寿沈侯也未必会来。

到底是怎样一桩天大的事,让母子俩生分至此?

有了前几次猝不及防被坑的经验,予桃很怕出门不慎撞到沈侯一家,抽风的系统又忽然上线给她指派此事为吃瓜任务,这几天便都甘心赖在家里做缩头乌龟。

不巧的是,福宜长公主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这阵子杂事丛生,丁点不见喜,福宜深觉门庭暗涩,便想带着小祸砸头的予桃去趟安仁坊的荐福寺去去晦气。

予桃刚要撒娇打滚的出言拒绝,福宜就适时地提起了她自个儿说过的话:“西山踏春那日桃桃你说要去佛前供一盏海灯,今儿趁手一块儿办了可好?”

予桃一下哑然,微怔过后服了软,顺从道:“那是得去一趟的。”

语气之柔软,连日日跟在身边的桐月也没怎么听见过。

佛门清净地,予桃平日那套珠零锦璨的装扮是不合时宜的,桐月麻利地为予桃换了一条斜织菱花的藕色襦裙和素净无纹的粉白襦衫,再把头上金簪珠钗卸去几根,才算可以出门了。

予桃乖乖随福宜长公主上了马车,一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娘亲的家常闲聊,心不在焉地想着海灯那回事。

予桃自认为她再世为人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她要点海灯不是为了贪求什么,而是为了一个特别的人。

他的世界漆黑如夜,没有皎如飞镜的明月,也没有银华万千的繁星,所以予桃想为他点盏灯。

就像她每晚留给自己的那盏床头灯烛一样,未必能照亮他的归途或前路,至少……

至少祝他一夜安眠罢。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等她忙完了吃瓜任务再厚着脸去托谢大人好好找寻一番,是不是就能找到挂心多年的那个谁了?

予桃胡思乱想了一气,唯独没想到在荐福寺门前下了车,与她娘亲福宜长公主有约的竟然是——

谢大人的娘亲谢侯夫人!

前几天在东宫,才刚说她和谢大人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抱大腿关系而已,这就又见到谢家人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谢侯夫人接了她们母女下马车,还没互相见礼,先朝西边纵马而来的鲜衣少年郎一颔首,淡如春风道:

“我家六郎也来了。”

嚯,海灯于予桃而言,是必然要点的;谢大人于她而言,也是逃不过要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大人:哪里有郡主,哪里就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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