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桃一进前殿,迎接她的是一个猛然砸到脚边的碎茶碗和安元公主那戳破天灵盖的尖锐嗓音。
“你说谎!我明明让闵玉去查过,你一未成家,二无婚约,哪来的什么青梅竹马!”安元公主怒不可遏,一手直指汪照石的鼻尖,一手还拿着一把寒光瘆人的长剑。
在她脚边正横躺着一架被劈成两半的八宝牡丹缠枝屏风,想来这就是予桃刚才在席上听到的木断声的来源了。
予桃一阵错愕,两脚挨在门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个体面打扮的老嬷嬷赶紧三两步来迎她,又谨慎地回身关严了殿门。
这下予桃想退也退不出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环顾四周,尽快捋清这是个什么情况,好好的订亲宴怎么就变成鸿门宴了?
予桃首先看了看离她最近的新科状元汪照石,他早已不复在客栈时的从容闲雅,正十分狼狈地被盛怒的安元公主一直逼到门边,似是知晓争辩无用,只垂着头连连叹气。
疑惑、恼怒、难堪、委屈等等情绪在他脸上揉作一团、翻来碾去,原本清朗温润的五官渐渐拧巴起来,局外人予桃几乎不忍直视。
再瞧予桃的那位皇帝舅舅,一副好心办坏事的心虚样儿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若不是顾及天子颜面,只差没躲去太监身后了。
予桃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几欲捂眼长叹。
看来真是宴前没与汪状元说个明白,人家好像并不是很愿意尚主。
可那个青梅又是谁?
予桃刚疑惑地嘀咕了一句,系统便兴奋地带着一串欢快的背景音在予桃脑内上线了。
【检测到新瓜出现,请宿主查收下一个吃瓜任务!】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有没有点眼力见儿?"予桃后槽牙咬得微微作响,暗暗在心里骂道。
系统毫不在意予桃身处何境,配合着嘀嘀嗒嗒的背景音,声调轻快地强行发布任务:【请宿主于10日内查明汪照石的青梅所为何人,完成任务奖励运气值600分。】
汪照石老家远在汝阳,距京城有近千里之远,陆驿快马一天也就能走六驿而已,才不到二百里,若派人去,一来一回加上还要在当地找人打听,少说也要十几天。
这系统是不是想逼死我?予桃的愤怒程度顷刻间直逼安元公主,若有把剑在手,只怕能挽出花儿来。
不过安元公主的气愤之情显然要比她急多了,系统刚下线,予桃眼前白光一闪,一阵凛凛剑风擦颊而过,耳垂上挂着的翡翠滴珠坠子都被捎带着摇晃起来。
"你敢戏弄本公主!以为中了状元就不敢砍你了么!"
安元气性一上来,这一剑可不屑于再砍屏风了,竟直直朝汪照石劈了过去。
汪照石疾步后退,嘭的一声闷响,后背正撞在雕花木门上,右袖被划开了一尺长的大口子,好在并无鲜血渗出,想是没伤到实处。
眼见汪状元已是退无可退了,予桃与一众嬷嬷宫婢太监连忙上前阻拦,夺剑的夺剑,抱腰的抱腰,护状元的护状元,场面乱成一团。
安元任性惯了,哪容得别人拦她,挣扎着向死死抱住她纤腰的宫女怒斥道:"闵玉!给我放开,别拦着我!"
予桃正同老嬷嬷一起,一根一根地掰开安元的手指夺下剑来,闻言低头看去,眼前叫闵玉的大宫女正是之前去福宜长公主府上给予桃传话的那个。
方才听说汪状元婚配与否都是她去打听的?
在这样人仰马翻的混乱中,予桃来不及将这些零散小事慢慢串联起来,只听老嬷嬷劝道:"公主,后殿里还有好些后妃和皇亲在,您再这么闹下去,惠和大长公主就该听到动静过来了!"
姑祖母她老人家早就听到动静想过来了...予桃在旁抱着宝剑,默默补了一句。
见安元公主仍旧怒意滔天地盯着汪状元不放,予桃回身想找个能控场的人出来,毕竟安元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一屋子太监宫女只有小心哄着她的份儿。
这时予桃的那个便宜舅舅在做什么呢?
哦,他在靠墙杵着,予桃一阵无语。
皇帝是个十足的软弱无主见的性子,平日就像头骡马似的,非得别人抽一鞭子,他才肯往前走一步,眼下这般场面没人提点,他便不知如何是好的愣站在一边。
今日若是太子在此,定比他这做父皇的强上百倍,打一开始就不会纵得安元闹成这个样子。
在朝堂上他斗不过惠和大长公主,在后宫他又连安元公主都管不住,就似当年眼睁睁看着福宜被赶出京城一般,现下他也是瘫着那一张死鱼脸,无任何作为。
予桃突然很替太子感到心累,左手是骄纵妄为的胞妹,右手是软弱无能的父皇,要不是还有个靠谱的临平侯府,他就成了孤军奋战的小可怜了。
至亲拖起后腿来那是威力加倍,怪不得他这通往皇位的路这么难走。
予桃心里正鄙夷,方才报信的那个年轻侍卫忽然在外面敲了敲殿门,门缝里挤进他焦急的声音:"禀陛下,惠和大长公主领着一队银鹤卫往前殿这边来了!"
好他个肖斐,紧赶着告状去了,予桃暗恼。
皇帝做惯了甩手掌柜,安元又正在气头上,眼下就只好由予桃张罗着收拾残局。
予桃看了看那边惊魂未定的汪状元,也没空细问造成这般场面的缘由了,催着两个太监道:"还不快帮状元郎整理仪容,这副尊相儿如何见人?"
安元公主身边那位稳重的老嬷嬷也走上前来,帮着予桃指挥小宫女们收拾地上撒落一地的碎瓷片和木屑子。
"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呀。"予桃见她那位好舅舅依旧无知无觉的糊涂样儿,忍不住上前轻推了推他,要他拿个主意。
眼下这乌烟瘴气的情形,再怎么费力收拾也逃不过惠和大长公主和银鹤卫的锐眼,总得想个法子遮掩过去罢。
皇帝却苦着脸摊了摊手,他半辈子都在被别人做主,让他拿主意就跟脖子上架了把钢刀似的,死活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予桃瞟了一眼犹自气恼的安元公主,闷声闷气地提醒道:"在宫内持剑砍伤正待授官的新科状元,姑祖母真要罚起来,可够脱层皮的。"
予桃还留下后半句没说:何况安元砍人又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理由,求亲不成就要动刀,任凭大启风气再怎么开放,也够街头巷尾热议一阵子了。
安元如梦初醒,紧张地瞥了瞥予桃抱在怀里的那把剑,冷静下来后才想起她这么做确实有违宫规,若被姑祖母抓个现行,罚起她来必不手软,遂大为后悔。
安元见父皇沉着脸不说话,心知他是个靠不住的,眼下皇兄又不在,便只有一个头脑清楚的表妹可指望了。
她暂时撇下与汪照石的恩怨,走过去拉着予桃的袖子,软声道:"姜表妹,我......这、这下怎么办?"
方才是她热血上头,冲动行事了,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
予桃两眼空洞的摇了摇头,门外的侍卫倒忠心耿耿的两头跑,又贴着殿门局促不安道:"陛下,惠和大长公主已转过东边小亭,快走到院门口了。"
安元一听,如惊弓之鸟般急得声调都变了:"姜表妹,你救救我,自从西山回来,姑祖母寻我的错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让她抓到把柄,必不会轻饶我的。"
"只怕她还要拿此事大做文章,在朝堂上对我皇兄不利呢,这可怎么好。"
安元提别的也就罢了,她偏提起了西山一事,予桃神思一动:安元见罪于惠和大长公主也是为了帮我讨回食邑,此劫还得替她渡过去,还了这人情才好。
如今之计,只有阻止惠和大长公主和她那一帮虎背熊腰的银鹤卫进殿才行。
予桃不愿以后回回都做这补天的女娲,眼珠一转想到办法后,便正色问道:"公主啊,闹都闹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么一大串后果,你说太子表兄听了是该欣慰还是气恼呢?"
趁安元抿唇不说话的空隙,予桃抓紧时间叫来系统:"系统,江湖救急!我要兑换一个'叫天天应'锦囊!"
【宿主目前共有运气值1400分,兑换锦囊将扣除500积分,宿主确定要兑换吗?】
"确定,快些罢,再晚连锦囊都用不上了。"予桃急得一头薄汗。
【恭喜宿主兑换成功,剩余运气值为900分。】
"我现在就要使用锦囊,不能伤害别人的生命健康,让人晕倒片刻总行罢?"予桃在心里默念完,颇觉肉疼,这运气值一加一减,等于前一个寻找安元心上人的吃瓜任务白做了。
【晕倒属于可恢复的轻微损伤,符合系统要求。】
系统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看好戏的期待,予桃不与它计较,只对着皇帝父女,略窘道:"陛下,公主,汪状元,那个...等下你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出了这个门,就把我今日做的事全忘了罢。"
予桃恨不得在场的众人全都原地失忆才好,可是她剩余的运气值已经买不起那么多"叫天天应"锦囊,来用于让他们集体失忆了。
何况不远处的院门外还有那么多银鹤卫都能听见声响,她那点运气值可经不起这么挥霍。
屋内众人皆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安元和汪照石还同步傻傻地点了点头。
予桃眼一闭,心一横,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要是大长公主这会儿能晕倒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六休一,逢周一休息哦,打工人日渐头秃,感谢大家理解!^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