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大婚之期

亓穹已经摘了面具,所以木兮颜醒来第一眼便见到了“阿北”的脸。

大抵是越近死亡,思念越甚,迷迷糊糊间,还是忍不住将他看作是他,竟不由抬手想抚摸那张脸。

只是如今的她已虚弱至极,颤抬至一半,便再也举不动了。

即将垂下之际,忽地被亓穹一把握住,自行按到自己的脸颊上。

那份炙热仿佛灼伤了木兮颜,击得她手一哆嗦,也将她击清醒了,他不是阿北。

努力想要抽回,却根本不敌他的强势。

“放开。”

本意的强硬拒绝,出口也只变得有气无力。

亓穹摇头。

宽厚大掌握着木兮颜挣扎着的纤柔小手紧按在脸颊上,那份冰冷刺得他生疼,好似要将她捂暖一般,不放手。

他的眸子如阿北的眸一样深邃,只是少了阿北那份星河璀璨的光。

没了力气,争不过,木兮颜倒也安静下来,只认真看着他,口微张,努力道:“这世间,强求的事,从来难有善终,放下吧。”

此言是说给亓穹,可看着这张脸,仿佛也是说给阿北,不要再执念于心中、梦中那个模糊不实的身影。

“我本就是得权欲之人的邪念而生,是邪恶的代表,你跟一个恶人讲道理,不切实际。”

亓穹并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即便难有善终,有些事,他也一定强求到底!

“可你的心不恶呀。”

木兮颜反驳。

那是一颗充满正义之心,纵然曾被权欲之人锻造、利用,可他终究还是抽身出来了,不是吗?

亓穹抿着唇,眉目也蹙得紧,倒是那双黑而灼烈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床榻上虚弱又苍白的女人,一直看着。

屋内落了安静,只闻得轻风灌入而摇动窗棂的吱呀声。

突然,亓穹一声冷笑:“他抢走了我的光环,又夺走了我的女人,让我生生世世都只能活成他的影子,纵使再正义的心,在邪念与妒恨中浸泡久了,也早被侵得彻彻底底!”

此言愤懑,终于在木兮颜一直平静无痕的面上掀起了波澜。

她努力抽着仍被他抓紧的手:“既然当初这颗心要强行离开他,就该做好永远只做他影子的准备!再有,我从来都不属于你,姬纾悦不是,木兮颜也不是,就算有来世,也不……”

“说到底,你的心里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木兮颜的绝然冷漠激怒了亓穹,突然将握着的手摁到床榻上,抓起她另一只手摁到另一侧,整个人撑在她身上!

与她不过咫尺的距离,尘封了不知多少个生世的情动尽数翻涌在一向清冷的眸间。

木兮颜眉目皱得极紧,是怕了,不停挣扎:“你放开我!”

亓穹却是不顾,突然压下身子逼近她。

那张脸……

木兮颜陷在幻象与实际之间,被纠扯得好生痛绝,好在手上的灼热提醒她,他是亓穹,不是阿北!

自知挣不过,眸子缓缓闭上,将那张脸隔绝于外,黑暗之中,阿北的脸庞好清晰。

老天终究是眷顾她的,能让自己在死前,最后再见阿北一面。

舌上是被锋利牙齿割咬的疼,血腥骤然斥满口腔,甚至止不住滑出唇角……

咬舌自尽,就在她静等死神来将她领走时,下巴上突然传来一阵生疼!

疼得她猛然睁开眸子!

“你就这么痛恨我,哪怕我甘愿做他的影子,你也不愿多陪我一会儿,多看我一眼?!”

亓穹离她很近,那可恶的血腥味窜入鼻息,每入一寸,便好似有一把凌厉的刀子在一路刮割,疼得刺骨!

“不是……痛恨,只是爱……便是这样,纵然你与他……一模一样,可你……终究不是……他。”

亓穹的迅敏攫制阻止了木兮颜的自杀,舌头虽伤,但不致命,不过说话只能断断续续。

“不是痛恨……不是痛恨……”

亓穹突然嗤笑,呓语般不断重复念着这几个字。

末了,收手,抬起身子坐回床边,拿手巾替她擦拭嘴角划出的血迹,很轻柔。

待整理完后,才道:“好生休息。”

说罢,端着床前矮凳上的水盆,起身出去。

木兮颜将目光从亓穹的身影上抽回,侧头自敞开的窗棂望向外面天地,景色极美,自己却再也无福享受了。

*

瀑布亭下,亓穹负手面湖而立。

做影子久了,终究还是想活在光明之中。

所以今日的他抛却了往日一身黑到底的风格,着蓝白锦绣衣裳,束白玉琉璃金冠,这副打扮,便几乎真的与临君北同属一人了。

就连无邪站在后面看了好一阵,也难分辨。

迈步走上前,与他并排而立。

“来了。”

亓穹先开口,却依旧只望着湖面,绝美容颜上是难得一见的从容,颇有看破红尘、放下一切的淡然。

无邪轻点了头。

二十余日前,他的寒邪山迎来了一位“客人”,便是亓穹。

他听说康阳之战中,爱徒被一黑衣面具人掳走,之后便一直在打探情况,却没想那黑衣面具人竟自己找上门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竟与临君北一模一样!

那时他便知道,原来这世间的另一个“临君北”,便是这个曾给阿北和颜儿出了不少难题的幕后神秘人!

寒邪山的交谈,更是让他出乎意料!

“你当真要将自己的心给颜儿?”

无邪再一遍确认。

因为冰神石心在颜儿体内已经消散得几近于无,再难支撑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也就意味着,此次换心,于亓穹而言,是魂飞魄散。

“这颗心本就属于临君北,是当年自己不满他永远只顾天下,不顾自我,才心魂分离逃开他,生生世世这么多年,以为邪恶和为己必然是另一份美妙的滋味,可尝试下来才知道,那滋味并不美。”

亓穹并未直接表态,只将对方当成一个可以谈心之人,轻松而不带负担地吐露。

细想来,已经有记不清的多少世,他都难觅一个可以谈心之人。

有些事在心底埋久了,总会以为它无关痛痒,实不知其已经渐渐长成了一根刺,会让你疼,会提醒你它曾那么真切地发生过。

“没来得及救当年的纾悦让我遗憾至今,如今遇到她轮回而来的兮颜,这份遗憾便能弥补了,况且……”

亓穹捻着手中小石子,忽而手臂一扬,将其投掷入湖。

细小波纹圈圈荡开,他的面上难得地现了笑容,很释然。

“我不想永远这样不死不灭、浑浑噩噩地活着,也许当年真的是我错了,真正的快乐和满足,不是来自无尽的财富和至高的权利,而是予一心为公,遇一人白首,临君北做到了,我不是他的影子,我就是他,所以……也该回去了。”

哪怕是回到颜儿的身上,也算圆了自己深爱纾悦的梦。

说到底,终究是逃不过情之一字。

“你能看透这些,相信纾悦会为你高兴,阿北会为你高兴,颜儿亦会为你高兴。”

无邪叹道。

“我有一个请求,还望无邪师父答应。”

忽然,亓穹转身面向无邪,单膝跪地,抱拳作请。

无邪紧忙伸手将他扶起:“你说。”

亓穹:“我本是以烈火炼造而成,身体比一般人热很多,冰神石心遇到我必然消散得更快,可否请无邪师父想办法将它保一保,我想亲自将颜儿送回临君北身边。”

也算是跟临君北做最后的告别,或者……是与他心魂相聚的预告。

“好。”

即便是难,无邪也会尽全力想办法帮他。

*

东凌,京城。

日子很快,转眼便到了临君北的新婚之期。

明日就要正式迎娶新娘过门,今夜这府里红灯喜庆,明亮如昼,府中下人还在里里外外忙着,怕是彻夜不会眠了。

临君北在南苑的凉亭下独坐,人生大喜在即,按理说该欢喜才是,可心里总像压着一团云雾,有些闷堵,丝毫喜不起来。

回京两个多月了,与苏烟儿相处下来,总难找到那种刻在心上、行于梦中的熟悉感,甚至让他一度怀疑这亲到底该不该成。

若成,大病失忆后的自己对她还做不到全心全意去爱……若记忆不恢复,也许一辈子也做不到,便是害了她。

可若不成,自己便是始乱终弃,永远亏欠于她。

反倒是阿木……

不知何故,他对这个清冷忧伤的女子总是念念不忘。

这两个多月来,他想尽了办法去追查亓穹的下落,结果丝毫无获。

日子越久,他越自责!

当初允诺必然要护她周全……是自己无能,食言了。

第一次感觉如此无措。

“要不要喝一杯?”

正在他落神之际,有声音响起,是官少郇。

手中提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笑看着他。

回过神思,临君北轻勾了唇,点头。

官少郇行来在他对面坐下,提壶将两只酒杯倒满,然后递过一杯给他,再端起自己的酒杯:“明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提前祝贺你……新婚快乐。”

当初他娶兮颜时,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经历过这么多后再言,心里早已是另一番滋味,并不好受。

六月已过半,也不知兮颜那丫头如今怎么样了,还能支撑多久,甚至……是否还活着……

怕压不住伤感情绪流露出来,不待临君北表态,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

临君北晚他一步,亦饮尽。

只是面上并没多少喜色。

放下后,手拧捏着空杯摩挲,沉默须臾,淡然开口:“我的记忆,何时才能恢复?”

尽管苏烟儿已经解惑了他部分缺失不全的记忆,但还是不完整,还有空缺。

闻此言,官少郇倒酒的手陡然一颤,酒线顺着壶嘴直洒到了握杯的手上。

紧忙将壶端正,放下后抬眸看着正等答案临君北:“也许……永远也恢复不了。”

为了打消他总会隐隐而出的各种记忆疑惑,他得了皇上的允许,在暗暗给他用药,便是要将所有关于兮颜的记忆彻底抹除干净。

既是如此,又怎会再有机会恢复。

失落很明显爬上临君北的面庞。

他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仰头一饮而尽。

又觉不满,直接提壶强灌。

浓郁的酒气顷刻四散。

漏洒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过脸颊耳根,滑过脖颈,融进衣衫。

几乎快要将一整壶灌下去了,才将壶撤离,猛一下置于石桌上。

双眸沉沉,是解不开的幽郁。

官少郇并没有阻止,也许对临君北而言,发泄一下也是好的。

只是他发泄完了,竟一字未言,起身走了。

亭下只剩官少郇一人忧郁,不过片刻便有身影进来,是提伽。

“这样做,对王爷很不公平。”

这是她的观点。

深爱一个人,必然是爱到了骨子里,为了让王爷不再记起王妃,无论是安排苏烟儿的出现,还是抹除记忆的药量,皆是用到了极致,结果又如何,仍旧不能让王爷真正释怀。

“可若不这样做,他又如何过得了痛失爱人之劫?”

当初他得知兮颜“已逝”的消息,明显就是要随她而去,除了如此,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好好活着。

“你呢?如果是你,你愿意这样吗?”

提伽的目光一直落在官少郇身上,问得很认真。

此问将官少郇的目光从远去的临君北身上拉回,抬头望着站在身前的提伽:“不愿意。”

回答得很干脆,眸光亦非常深切。

“如果是我,我不想忘记我爱的人,一刻都不想!”

刚言毕,突然握住提伽的手拉过她,同时站起身来将她紧拥入怀:“提伽,我是真的爱你。”

自从康阳之战她归来后,官少郇不止一次地表白,也确实秉行了他说给自己的话:待提伽完成任务回来,就算是死皮赖脸地追,他也一定要追到她!

这小妞儿虽不似以前那般拒绝得干脆利落,但也一直未表态。

他心里是害怕的,害怕她会推开自己。

这份害怕,让他不自主间将她抱得更紧。

这力道让提伽失笑,垂着的双手只一直垂下,并未回抱他。

不过开了口:“我无家无背景,脾气极差,性格暴躁,你还会喜欢我?”

“嗯!”

官少郇鼻音很重,点头。

“我不懂琴棋书画,无才无德,也不像大多数女儿家那般贤淑端庄,你可还喜欢?”

“嗯!”

官少郇很肯定。

“更关键的是……我久居风月场所,耳濡目染风月事,不似闺阁女子那般耳目干净,你可还喜欢?”

“……”

这一次,没有答案。

提伽有些失落。

刚耷下的眸子因官少郇的放开而再抬起,却被他眸中的深情和认真深深吸住。

“提伽,我喜欢你,爱你,与身世无关,与你有没有才、端不端庄无关,更与你见没见过风月事无关,我爱你,因为你是提伽,洒脱豪爽、正义正直的提伽,让我在遇见第一眼就深陷不拔的提伽,所以……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机会。”

这是官少郇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表白。

也是第一次没有被她打断或者笑待的表白。

她的眸子很漂亮,晶晶闪闪的,就好似这夜空中的星星,纯净,不张扬。

毕竟是矮官少郇大半个脑袋,被他放出怀抱却并未拉开距离,于是提伽只能仰着脖子看他。

良久,原本沉寂无澜的面上突然浮了笑意,双手一抬,勾上他的脖颈,后踮起脚尖,朱红的唇稳稳覆在他润莹的唇上。

官少郇顷刻僵住!

幸福来得太快,他竟来不及反应!

但是唇上的感觉,好软,好甜,好舒服,似一道激烈的颤栗,瞬间游向全身。

怕她离开,一双手禁不住搂上她纤细的腰身,紧按到自己身上。

本能的牵引,他微微动唇,开始舔舐、吮吸、品尝……

于提伽而言,虽没吃过猪肉,但猪跑路没少见,所以实操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很快便学会回应。

不多时,原本青涩的吻开始变得激烈而火热。

只是眼下还在忧心王爷王妃之事,所以提伽努力保持清醒,在深陷之前,忙有些无力地推着官少郇。

初尝情|欲,官少郇亦陷得快,生怕自己忍不住,所以也不得不放开这个吻。

气息急喘,带着淡淡的酒香味,低头抵上提伽的额头:“吻过我,便就是我的人了,不准反悔。”

直接宣示主权。

提伽脸上泛起了迷人的红晕,双手撑在官少郇胸膛,有些挣扎,主要是腰身被他箍得极紧,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然这一挣扎,让官少郇更难受,只能低哑着嗓音赶紧制止:“别动。”

视线中有火苗在窜动,却不得不努力压制。

那感觉太酥麻,惹得提伽也确实不敢动了,只能气息带喘地娇斥:“放……放开啦。”

这种语气这种话竟会从自己口中出来,她都不相信这个人是那个洒脱豪爽的提伽了!

一时害羞,双手紧忙捂着脸,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有多红。

烫得她都受不了了。

见惯了提伽的随性洒脱,如今能见她这般女儿态的娇羞,官少郇简直是发现了宝藏,放开她的身体,双手握下她捂在脸上的双手,蹲低身子仰头看她。

就是想看自己的“丑态”,提伽满目含羞地白了他一眼,摆开他的手立至一旁背对了他。

“明天就是王爷大喜的日子了,只可惜……有情人没有终成眷属。”

她感叹。

要是王妃能平平安安地活着,该多好。

官少郇行过去,自后面拥着她,下巴摩挲在其耳处,侧头吻了吻,道:“这是万不得已之为,只愿来世老天能眷顾他们,让他们白头偕老。”

还会有来世吗?

那冰神石心一旦消散殆尽,还能让兮颜有来世吗?

“提伽,待阿北的亲事过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想拥有她,想陪她看尽世间繁华,想陪她实现浪迹天涯的梦想,想和她安一个家,子女绕膝,朝朝暮暮。

这问击进了提伽心底,只是出口的回答有些娇怨:“别人成亲之前都有甜甜的恋爱期,你倒好,什么都省了,就想一步到位。”

说间,用手肘轻撞了撞他,挣脱其拥抱,径直跑开了。

官少郇紧忙追上,拉起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一切都听你的。”

只要是她,怎样都好。

两人便这般有说有笑地出了南苑。

*

临君北本想回房休息,怎料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隔壁的偏殿。

自从康阳回来后,他便再未进来过,以前总会响在耳边的那些声音、总会闪现在心间的画面、总会游走在梦境的身影,似乎都在远离了。

是因为自己要成亲了吗?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里面无灯,也不似府中其他屋子多少都贴了喜字,这个偏殿离新房最近,反倒不见有丝毫红喜之色。

府中下人真是越来越大意了。

心底轻叹,倒也没有责备之意,兀自点燃烛火,推开里殿的门,环视一圈后,只在床上坐下。

就一直这般静坐着。

*

红烛摇曳,帐暖生香。

大红帷幔之内,喜红床榻之上,两个身影交叠起伏,耳鬓厮磨,唇齿交缠。

娇嗔与喘息随着几近痉挛的身体愈发浓烈,掀起一波又一波糜乱的浪潮。

香艳画面寸寸加深,直到两人双双攀上畅快的顶峰,情|欲释放的快感蔓袭全身,经久不散。

稍顿须臾,精力似乎有些回暖,男人抬起埋在女人胸间的脑袋,想看清身下人的面容。

然……

“王爷,该起床准备过府迎亲了。”

有突兀的声音窜入耳中,猛然惊醒陷入香艳梦境的临君北。

仿佛当真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额角泌汗,胸膛喘伏,甚至连身下那处都起了反应。

幸好叶司聿是在外面唤自己,不至于见到自己做春梦的窘态。

只是……消停了好久的梦境为何又起了,还是那个女子,不过环境变成了洞房花烛。

刚刚只差一点就能见清她的面容了!

心中起了被人打扰的失落,一拳垂在床榻上,翻身坐起时才发现自己衣着完整,这屋子也非自己的寝殿,而是隔壁偏殿。

原来昨夜自己一时犯困,竟直接在这里睡下了。

梦中的女子,会是他们口中说的苏烟儿吗?

自从渡过死劫后,他着实恋上了一人,便是心中梦中的她,那个从未看清过面容的女子。

对待感情,他只愿从一而终,所以希望自己即将迎娶的苏烟儿当真是自己不复记得、却与自己走过风风雨雨的她。

稍作舒缓,下床出去,回自己的寝殿沐浴更衣。

一路伺候的叶司聿心间一直装了疑惑和不安,王爷怎会突然睡在偏殿?可是想起了什么?

当然,对这场充满了谎言的婚姻,他也只能无奈感叹,亦不由想到了拿心救回王爷一命的王妃,官少郇说她最多只有半年可活,今日是六月十八,已是半年之期的最末几日,也不知王妃如今情况如何了。

王妃走了,连筝亦变得郁郁寡欢,老天终究是太折磨有情人。

*

当朝四皇子大婚,普天同庆,臣民同欢,从苏府到镇北王府的大道两侧,里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祝福声高涨,其间亦夹了不少感叹,多是针对前王妃的,只是朝廷早已有令不得谈论镇北王妃,大家的感叹都小声谨慎罢了。

炮仗响起,欢天喜庆。

亲队到了镇北王府前,临君北下马亲自牵出轿中新娘,与她牵着牵红两端,同往府中进去。

迈火盆,跨马鞍……待这两礼完后,临君北突然顿住,回望来路。

直到牵红拉直,新娘才发现新郎官已落后自己许多,只能立在原处,低头瞧着身侧空处,等待新郎的红服出现。

隐隐间,那纤白之手将牵红攥紧了不少。

临君北停下,是因他觉得这一切都好熟悉!

好似这每一节礼仪他都走过,跟一个同样凤冠霞帔的女子。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慌,他太想恢复所有的记忆,太想记起那个她到底是谁!

可终究什么都记不起。

与她有关的记忆,全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就好似一件衣服打满补丁,褶皱四起,一点都不美。

“王爷……”

叶司聿小声提醒。

临君北收回神思,目光落到前面的新娘身上,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吧。

心底暗叹气,迈步跟上,同往仪式厅行去。

临柯尧已经坐在高堂之位,这是第二次了,颜儿的牺牲换阿北渡过死劫,他心中甚为感念,对那个儿媳妇,他永远是认的。

“一拜天地,天赐金巧美良缘。”

主仪之人高喊,声音亮堂。

待话音落下,一对新人转身面向外面天地。

然,就在他们弯腰,刚欲拜下去之时,有一道更响亮的声音穿透此间喜庆。

“慢!”

是从府大门那方传来。

所有人目光齐齐看去,只见一个全黑身影缓步行进来,在这漫天大红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全身黑衣,冷光黑面具,亓穹!

见得是他,临君北反应最烈,根本不顾新娘就在身旁,松开手中牵红,直冲到他跟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阿木在哪儿?!”

眸中真的很难找到新婚之喜,此时见了这掳走阿木的仇人,更染上几分狠杀。

同样杀意汹汹逼近来的,还有贺子予!

亓穹的突然出现几乎惊骇了在场所有人,特别是知道木兮颜情况的那几个。

临柯尧更是倏地站起,下令贺子予将这恶人拿下!

至于被新郎当场“丢弃”于身后的新娘,握牵红的手攥得愈发得紧,骨节已经泛白,甚至连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