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一天,早朝过后,临君北特意请见了镇国大将军方祈山。
临亦璟栽在自己手里,这方祈山对自己一直有怨念,但此次事关整个东凌安危,他希望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家能一致对外。
方祈山虽确实恨临君北毁了自己多年的谋划,但好在他看得清实事,明白眼下最大的威胁是飒北,自该同仇敌忾。
内部恩怨,便留到凯旋归京后,再斗。
拜别父皇后出宫,临君北亲去大理寺提了两个人,回府不久,临亦珩又突然来见。
书房内,两人谈了许久。
许是昨日校场那一战将其打醒,临亦珩明显揽了责任,只道自己必然护好父皇,护好京城。
他能意识到此,临君北也算欣慰,特意给他交代了几件事:第一,小心仍居长熙阁的叱尤吟心。
对此,临亦珩却是不懂。
临君北怕临亦珩意气用事,不敢挑明莫静被杀或与此女有关,其实这也是他通过落清园耳房鞋印暗中调查所知,尚衣局有记录,案发现场那种鞋印的鞋多供一些品级不高的侧妃嫔所用,他一个一个查过,这里面嫌疑最大的只有叱尤吟心。
所以最终他给的解释是其毕竟乃叱贠国公主,其兄长叱尤啸逐死在东凌,叱贠国又因西境一战而被东凌重创,难免她心中怀恨,自然要多加提防。
对此,临亦珩无疑议。
第二,杀害莫静的凶手至今未明,说明其在宫中隐藏极深,乃是大隐患,需得小心其再作案。
第三件事便是……无论自己能否回来,他皆需明白,身为皇子,该以黎民百姓为重,而身为人子,该为父皇分忧。
此言在临亦珩心间狠撞了一下,四皇兄年不过二十六的预言……凝眉沉寂到最后,也只道了句“若不想让父皇伤心,必然得平安归来”。
离府之际,他见到了木兮颜。
如今再见,已是事过境迁,不知该视她为个他曾痛恨的联姻对象,还是与自己有几次“知心”交谈的朋友,亦或者……只是自己的四皇嫂。
沉默无言,点头为礼,径直离开。
*
次日,临君北一行人及早出发,并未等临柯尧亲送他们。
天明之后,临柯尧只站在城楼高处,望着那早已不见人影的前方,久久沉寂。
此次一别不似以往,他心里的担忧甚至转了害怕……
这一次,他命逐风带着所有暗卫跟去,还是宝全坚持,才留下两个,剩余的悉数暗随临君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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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所以临君北的行程赶得很快,紧二十余日便回到北关。
北关王府早已收到王爷王妃将回的消息,一直在等着。
不止他们,整个北关城的百姓亦皆在盼着,所以回城当日,几乎是夹道迎接。
这是木兮颜第一次到北关这个家,不由看得多了些。
十月的北关已是大雪倾覆,红砖碧瓦,于皑皑白雪中显得气势又静美。
府门之前,临君北牵紧她的手,一道进去。
府中格局布置皆与京城王府相差不大,自然让人觉着熟悉。
临君北亲自将木兮颜送回南苑,并让府中如今的管事康伍安排连筝杀影等人的住处,还有飒奇,之后便与叶司聿一道去忙公务。
*
接下来的三天,木兮颜再未见到临君北的人影,倒是每日有人回府传话,说王爷忙于军中事务,暂宿军营。
如此看来,只怕飒北与东凌两国战事,当真是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
连筝有问过她,若飒北皇帝和临君北战场相见,她会希望谁赢。
其实这也是她曾问自己的,飒北与东凌若不得不战,自己希望谁赢。
本以为自己会对此答案有所迟疑,可当真用心去判断时,毫不犹豫,她希望临君北赢,希望东凌赢。
虽她与辜秉侯血脉相连,但也仅有血脉这一条关系,反而真正拿命爱她护她的,是临君北!
再说这两国,在辜秉侯的统治下,飒北更看重的是一统天下的野心,为达此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西境之战时在叱贠军中安插所谓的绝命军杀害临君北,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相较之下,东凌却更看重百姓的安危,虽仍不知十八年前缘何有灭九黎一战,但至少如今她看到的东凌更人性。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稳,与相爱的阿北,了无纷争地度过此生……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坐在桌边兀自发愣间,有声音在身侧响起。
虽只寥寥数字,但一听便知是她朝思暮念的夫君。
想也不想,蓦地起身扑进他怀中。
临君北被此举怔了一下,旋即笑容温润柔情,只道:“北关寒凉许多,我身子更是冰冷,会冻着你的,乖,放……”
“我不!我就要抱着你!”
知他要说什么,木兮颜撒娇拒绝。
说间,搂在他腰间的手更紧许多,脑袋也深埋在他胸口。
临君北失笑,却很受用,亦双手紧拥上她,然面上却渐凝了忧虑。
傻瓜,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放不下……若我果真活不过二十六,人生未来的日子,你该怎么办?
每每思及此事,临君北心之痛,比寒毒发作时更甚!
不自主地,双臂将爱人揽得更紧,似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身体,与之血骨相融。
良久。
“今日回来这么早,可是军营的事都安排好了?”
木兮颜在他怀中动了动脑袋,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那似乎从来都弱不可闻的心跳。
“嗯,”临君北应了一声,后吻在她发间,浓浓地道了句,“也想你了。”
木兮颜心里甚美,微挣出他的怀抱,满目柔情地看着他:“那我亲自去备些你最喜欢的菜,咱们好好吃顿晚饭好不好?”
北方冬天黑得早,此时也不过申时中刻过后,天色却已昏暗不明了。
说完便要离开,却被临君北握手拉住:“我最喜欢的菜……是你。”
说罢,稍一用力,将人儿拉入怀中,低头准准地吻上她朱红柔唇。
几日的思念猛如山洪,不可抑制地爆发,尽数糅在这个霸道又狂烈的吻中。
明日,他便要以出使之名入飒北了。
这么多年来,辜秉侯对北关虎视眈眈,亦因此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此番他邀,必然是有所图谋,恐也是奔着自己的性命去。
当然,自己的目的亦是他的性命。
所以以命相搏,还是在敌方的老本营,他不敢保证自己有多大的胜算……
木兮颜似乎感觉到了他有些不对劲,虽已虚软,却还是尽力推着他,被他吻着断断续续地道:“阿北你……是……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得此一问,临君北放开她唇,停于咫尺之处,面上情愫毫不遮掩,只气息急喘地打趣:“往日吻你,这般已是能让你深陷其中,今日却还如此清醒,看来为夫的吻技颇有些折扣,得加强了。”
他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便是不想让她担心。
说罢,欲再吻来。
然却被木兮颜抬手捂唇止了,眉目染忧:“我要听真话。”
临君北吻在她掌心,又顺势握下她手,自己坐在身旁凳上,将她拉坐入怀:“明日我便要领军出战,此一行,又不知归期为何,我放心不下你……”
话里行间,全是浓浓的不舍。
“我要同你一起去!”
想也不想,木兮颜要求。
临君北笑意柔情,抬手轻刮她的娇鼻:“傻瓜,战场是男人的事,你只需好好在府等我回来,而且不要忘了每天都要想我。”
木兮颜却是不干:“阿北,我真的不放心你,寒毒来得愈发频繁,且一次比一次猛,有我在,至少能帮到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不好?”
决然不可让她涉险丝毫,这是临君北的底线和原则,所以断然拒绝:“不好!战场无情,转眼便可能是生与死之别,有你在,只会分我的心,所以乖乖在王府等我回来!”
后觉自己语气有些重,又紧忙柔了声音劝慰:“颜儿,我身为东凌皇子、北关之王,护国护民是我不可逃脱的责任,可你是我的命,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心无旁骛,懂吗?再说了,官少郇走前给了我抑制寒毒的药,还剩许多,足够我战场应急了。”
实际,寒毒之药已所剩无几。
木兮颜敛眸看他,其间担忧不舍异常浓烈。
战争从来都不是个好东西,国破家亡,百姓流离,硝烟弥漫下的国土,总是斥满了无数的悲戚和殇破,让人痛到揪心。
也许……自己真正该做的,就是相信他,不让他分心。
终究,还是含忧点了头,纤手抚上他轮廓面庞:“我等你回来。”
如此,临君北一直紧结的眉心才稍散开了些,抬手捋着她柔黑的秀发,自她精美脸颊勾勒至圆润小巧的耳垂,轻柔摩挲,后声染沙哑地道了句:“吻我。”
熠熠星眸中全是对她的割舍不下。
木兮颜又何尝不是如此……
温软的唇缓缓落在他眉心,顺而往下,眼,鼻,最终紧紧覆在他唇上,辗转深吻。
这一次,她主动,他跟随,将所有的不舍和担心悉数化入这场柔情缠绵之中。
……
北方的冬天极为冷冻,一夜大雪过后,今日已是积压了极厚一层白。
昨夜两人温柔缠绵许久,连晚饭都未进,临近后半夜,临君北才沉沉睡去。
木兮颜心忧他即将踏入战场凶险,睡意全无,只藉着昏暗灯光细瞧着他。
那紧结的眉心刻疼了她,阿北,一定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等你!
扬唇轻吻其上,亦伸臂抱紧了他,珍惜着别前这最后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