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木兮颜知晓临君北心中定是背了极大的压力。
所以关于十八年前那一战,他既暂不愿说,她便也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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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临君北又开始忙得早出晚归,好像是北关危急。
血眸灾星李代桃僵联姻、飒北间谍窃取东凌机密、西境战场飒北暗下黑手……这些都非小事,胶着在一起,让这两国的矛盾越来越激化。
再加一个早已被飒北当枪使的叱贠仍在挑衅,东凌内忧外患更是严重!
自从木兮颜住进镇北王府,因临君北将她保护得好,外面那些流言不怎么传到她耳中,也没人敢找她麻烦,过得倒也清净。
只是这种日子并不长,毕竟背了血眸身份,终归得给一个交代。
今日晌午过后,原本大好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夏日的天向来说变就变,看这态势,怕是免不了有一场暴风雨了。
正待木兮颜给飒奇换了药后,管家符叔来告诉她,皇上召见,内侍总管宝公公亲自来传,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好似本就在预料之中,木兮颜并不惊讶,只回屋稍作妆整,便随符叔一道去了前厅。
连筝不放心颜姐姐只身入宫,硬要前往,只道是带一个贴身丫鬟。
木兮颜拗她不过,也只能让她跟着。
本以为皇上召见必然是在宫里,然马车却是错开入宫之路,往另一方向去了。
木兮颜疑惑,连筝也暗中起了警惕,一直到两刻钟后马车在灯湖停下。
宝全近前来,道:“皇上已等候多时,请随老奴来。”
说罢,先行领路。
木兮颜下了马车跟上。
她记得此地,今年元宵出宫见连筝时,便是在这湖上遇了傅绾晴跳湖自杀,也是在这里被临君北救起,抱回了王府。
只是不知皇上召见她,缘何选了这个地方。
行过两座凉亭,木兮颜被宝全领着上了一艘香舫,连筝则被侍卫挡着阻在岸上。
木兮颜知晓她会担心自己,只回身看了她,示意放心,然后随宝全入了香舫雅间。
雅间装饰雅而不俗,华而不奢,有清凉湖风灌入,甚是醒人。
里面唯临柯尧一人,负手立在窗前,背对于门,所以只见得他背影。
宝全行步至临柯尧身前,小声在其耳畔说着。
木兮颜亦福身作礼:“兮颜见过皇上。”
因低了头,自不见临柯尧已转身盯了她许久,直到屈着的腿微微犯酸,方才得了“起身”一令。
木兮颜谢礼后站直身子:“不知皇上召见兮颜,所谓何事?”
言语清凉,一如她的面色,从容不拘。
“既有此问,想来你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罪,还是以为有阿北护你,所以才有恃无恐?”
临柯尧冷目威严,似问话,却又似问罪。
毕竟是威慑天下的帝王,木兮颜与之相对,心里还是倍感迫力,且实话而言,她确实有罪,替嫁欺君是为一,包庇杀手是为二,再有……便是身为六皇妃时纠缠在临亦珩与临君北之间。
虽其中不乏被迫而为,但世人论的,向来只是结果,从来难设身于当事人所处之境而想。
端身跪地:“皇上若要罚,兮颜绝无怨言,但请皇上就事论事,不牵连无辜。”
临柯尧居高低视,虽是认罪之举,却并未在她面上见到半分服罪之状。
“你不服?”
他问。
木兮颜不昂头,但也不卑微:“确是兮颜之过,兮颜自然服,但若只是欲加之罪,兮颜断然不认,自然也不服!”
这番刚硬之词倒吊起了临柯尧的兴致,他在身旁椅上坐下,看着她,道:“那你且说说,你犯了何罪,又有哪些是欲加之罪?”
听问,木兮颜眉心轻动,片刻又展平,隐隐叹口气,自知不可隐瞒:“夺辜楚玥的身份联姻,欺君之罪;知杀手而不告,包庇之罪;身为六皇妃却与四皇子暗通,秽乱宫闱之罪;至于欲加之罪,与杀手勾结,造哲耶山惨案和叱尤啸逐惨案,为一;其次便是……”
言至此,木兮颜一直抬起的头微微低下,能看得出世人强加给她的血眸灾星之咒,终究是在她身心留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因生而带血眸异象,世人认我为天煞灾星,以此强加给我的各种罪孽,想必兮颜不说,皇上也必然听了不少。”
自从自己在斗兽场血眸发作后,只怕臣民讨伐声之烈,由不得皇上听不到了。
“且先不论欲加之罪,就你上述三条,你可知皆是死罪?”
还以为她会狡辩一二,却没想其竟一条不落地坦白出来,倒是让临柯尧没想到。
“知。”
毕竟在宫中待了好几个月,木兮颜哪能不知。
临柯尧:“既是知晓,难道不怕?”
木兮颜依旧回答极简:“怕。”
谁又能不怕死呢!
“既是怕,为何还能如此从容?是料定了阿北护你,朕不敢把你怎样?”
这女子这倨傲又清醒的姿态,倒让临柯尧愈发来兴趣。
“兮颜说过,不牵连无辜,若皇上要惩,请不要将临君北算计进来;至于兮颜的从容……我想皇上若听了三罪背后的理由,或会觉得死罪可免。”
“哦?”临柯尧提了调调,似发了一声轻嗤:“那你且说说,皆是怎样的理由,能得朕下死罪可免之令?”
如今已全无再隐瞒的必要,且只怕这些事,皇上早已在临君北处知得一二,木兮颜索性悉数道出,也算是为自己开脱,毕竟无论是于执掌天下的皇上,还是竭力护自己的临君北而言,都得给臣民一个交代。
“当初替嫁,是因辜楚玥欲杀我灭口,她不死,我便亡,一场较量,我生她死,但两国联姻已成定局,比起毁亲引发两国战事,替嫁是最好的办法。”
替嫁欺君之解。
“杀手杀人,是因背后有操控他这个傀儡的手,如今之一虽已入狱,但其后还有更大的势力,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比起定罪杀他,顺藤摸瓜更为重要。”
包庇杀手之解。
“至于秽乱宫闱……我与临亦珩成亲,两人皆是被迫,做的也只是表面夫妻,而我与临君北相识……或可算是巧合,可这巧合却又似天注定,所以即便此罪无可辩解,我也不后悔。”
她不后悔爱上临君北,更庆幸老天让他们相遇,虽然初识的过程很不美好。
在她谈到临君北时,临柯尧特意看得认真了些,似想从她面上寻到某些答案。
末了,才问:“所以,你是一点私心都没有?”
木兮颜失笑,又无奈:“既是平凡人,未超脱世俗,哪会没有私心,替嫁,是因师父告知医界孤本典籍《元琞医典》在东凌,我想从中寻到我生而血眸的原因和治疗之法;而留下那杀手,我亦是存了私心,身为医者,我好奇怎样的手段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训得如此兽化且心性全无。”
再谈到临君北,木兮颜面色变得柔情许多:“若说此上两私心我皆可舍弃,独独临君北,无论私心也好,世俗也罢,我必全力争取。”
他是她此生之幸,且这份幸运,足以让她用命去守护!
“好一张辩解是非厉害的嘴!”
待其言毕,临柯尧突然叹道,却听不出他是怒,还是恕。
木兮颜听了,心里蓦地生出些不安,皇上今日特意拿罪说事,说明秋后算账之日终归是来了。
“你且告诉朕,你与阿北是如何相识?”
本是心忧,然皇上却话锋突变,木兮颜抬眸,不甚明白,皇上缘何对她和临君北的私事感兴趣?
“听不懂朕的话?”
经此提醒,木兮颜浅摇了头:“便是在我顶替辜楚玥的当夜,在飒北一家客栈里,临君北突然闯进我房间,并……并将我扔到床上,以匕首逼迫我与他假意行|房,以摆脱追杀他的杀手。”
毕竟涉及些私密之事,木兮颜心下有些踌躇。
然却突然听临柯尧道:“这小子自小不近人,还能干得出这事儿来?”
木兮颜:“……”
一是惊于皇上突然转变的语气和态度,再就是他这话之意,莫非以为是自己胡乱遍来诓他的?
“那后来呢?”
谁成想临柯尧听故事竟听上了瘾,又问。
木兮颜只能接着答:“那时我和他彼此皆不识,一直到后来在……在典藏阁密阁,因我们起了些冲突,又无意间触碰上,自那以后,他的行为举止便很怪异,每当遇到我,只要是私下里,必然会抱,且因他抓了我擅闯密阁的把柄,怕他暴露我的行踪,我不敢抗拒。”
似两人皆入了故事,临柯尧无需再追问,木兮颜也自主地讲下去。
“我听过世人说他从不近人,也禁止任何人靠近,可他却偏偏对我有此举,所以那时我以为他是喜欢辜楚玥才会这样,后来我多次遇险,每次都是他及时出现,护我周全,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也爱上他了,可那时我依旧以为他只是把我错当成辜楚玥……”
“后来西征之前,他问我是否愿意在他西征回京后嫁于他,我不想再对他隐瞒身份,因为那样只会害了他,亦让自己陷入更深,所以我允诺他,若我能活到他西征归来,便讲一个故事给他,故事之后,他若还愿娶我,我便冲破一切阻碍,嫁他。”
“西征期间,无论是远在战场的他,还是身在京城的我,皆遇了生死险境,好在都平安活着,我便也遵守诺言,将我的身份及所为悉数告知。”
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