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绾晴先一步回身看去,“王……王爷?”
许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语调颇惊,旋即抹了挂在脸颊的泪痕,紧忙福身作礼,“见过王爷。”
听此称呼,木兮颜便知是临君北,虽背对着他,暗下却不由一颤。
不知怎地,每每遇上他,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或是怕他泄露了自己的秘密,还有……肆意捉弄自己吧。
“本王来给他上柱香。”
临君北言语颇淡,连扫过木兮颜背影的目光亦是淡然。
说间,行步上前,拾起几炷香,点燃后插进香炉。
人未死,他这香上得……
木兮颜避开两步,微点了身,算礼。
傅绾晴亦礼谢:“绾晴替卓元谢过王爷记挂。”
此时殿中无外人,是难得的能让他们独处的良机,六皇妃恰可趁此替自己求情。
想间,傅绾晴暗里拉了拉木兮颜的衣袖,示意,然后她自己先一步退出去。
木兮颜袖下双手紧纠在一起,箭在弦上,把柄在傅绾晴手里,她不得不为。
稍作酝酿,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临君北:“你这是在求本王?”
她们刚刚的对话,他听到了些,是关于让他重查大皇兄战死一案的。
只是不知这傅绾晴怎会找上这个女人!
“算是吧,”木兮颜服软,“傅小姐她……”
“既是求本王,你能给本王什么?”
临君北毫不客气地打断木兮颜的话,条件都没谈好,怎能直接谈交易。
木兮颜:“……”
就知道是这样!
“在本王这里,你如今已是债台高筑,连人都搭进来了,还能以何作抵?”
临君北面色冷漠,甚至隐隐有不服气。
听此言,木兮颜自觉临君北着实很欠揍,可是看他一脸冰霜,这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又让她不敢冒犯,“你想怎样?”
“本王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便当欠着本王一件事,日后本王有令,你必从之,说吧。”
也不管眼前人答不答应,临君北直接定了条件。
两度思量,木兮颜心中暗想:令便令吧,一旦自己寻到《元琞医典》,拍拍屁股走人,你的一切威胁命令,便什么也不是!
“是关于大皇子……大皇兄当年亲征的西境之战,”木兮颜知晓大皇子是临君北颇为敬重之人,所以言语很是小心,生怕触怒了他,“虽段卓元已认罪伏诛,但据说并无铁证,且你既然能屈尊来给他上柱香,或说明你并不恨他,是否……你亦觉得那一役有蹊跷?”
“怎么?你这位飒北公主对我东凌旧事亦感兴趣了?”
临君北未答,瞧了眼段卓元的牌位,只道。
“我自然是不感兴趣,只是傅小姐找上了我,她坚信段卓元是被冤枉的,让我替她在你面前求情,重查当年战事。”
木兮颜索性将情况悉数道出。
“所以,你就是为傅绾晴的一句请求,来求本王了?”
临君北定看着她,问。
木兮颜点头。
临君北似乎了然:“说吧,你有何把柄落入她手中?”
眼前这女人岂是乖乖就范的主!
木兮颜:“??……”
思量片刻,还是说了:“那日我跳湖救她,被她识出身份,后来我得你相救、又在镇北王府留宿一夜之事被她查出,她便知晓你我……”
言至此,木兮颜顿了顿,修改了措辞,“以为你我私下有关系,便以此要挟,让我来你这里给她求情。”
说这话时,颇不自在,搞得就像她暗中偷了人似的!
“那你我私下里有没有关系?”
临君北脑回路绕得有点远。
木兮颜被问得略懵,后一本正经地摇头。
他们之间虽有几次牵扯,但都是遭他逼迫,她是不想的。
“没有吗?!”
见她摇头,临君北逼近一步,质问的语气也加重了。
是她太健忘,还是自己给她的印象不够深刻!
木兮颜被吓得连退两步,“这里是英魂殿,你……你好好说话,不要……靠近!”
可临君北哪是会受这些所扰的主,再上前一大步,见她还想再退,直接伸手箍着她的肩,让她不得避开。
依旧是熟悉的温暖。
“再说一遍,我们私底下到底有没有关系?”
木兮颜彻底无语了!
这很重要吗?!
拗不过他,只能叹气,“有,行了吧!”
“什么关系?”
临君北不罢休。
木兮颜拧眉:“你别得寸进尺!要调情也要看地方!”
她真的是无可忍耐了!
平时被他调戏也就算了,今日是在佛家之地,怎可肆意妄为!
“调情?”
临君北本是一本正经,倒是被这两个字逗笑了。
再看女人气囊囊的小表情,细想来,次次缠她,好像还真有这么个意思。
“你到底答不答应?”
木兮颜掰开他的手,与他拉开些距离。
“既是受她要挟,杀了她灭口便是,又何须在本王不愿触及之事上来惹怒本王?”
临君北亦恢复如常,负手于背,面冷,言语更冷。
“更何况杀人灭口这种事儿,当初你也是用在过本王身上的。”
木兮颜:“……”
她知道他说的是之前在典藏阁密阁里的情况,只是不知他这一说,到底是真有此想,还是只为了发泄不满。
不过无论怎样,求得他帮忙才是正事,于是服了软:“典藏阁里有心杀你,是我不对,你不计前嫌帮了我,我自当感谢,可是这件事……我无意惹怒你,只是哀莫大于心死,见过傅小姐为了所爱之人,不惜寻死相随,为了求人帮忙,亦不惜吞服剧毒,有些动容罢了。”
若人生觅得这般良人,虽死无憾了。
“吞服剧毒?”
临君北敛了神色。
刚刚那番话,不过是说给眼前女人罢了,并非真有此意。
傅绾晴心地善良,至情至性,他自感动,只如今还不到让她见段卓元的时候,但也别出任何岔子,毁了这对有情人。
“为了求我帮忙,并保证绝不泄露你我之事,她毫不犹豫地服了我给的噬心散。”
木兮颜也不隐瞒,只盼临君北看在傅绾晴如此执着的份上,能有所为。
“解药呢?”
临君北伸手向她,言简意赅。
就算为了段卓元,他也不能让傅绾晴有事。
木兮颜摇头,“我只是试她的决心罢了,给她服的不过是些补品,并非真的噬心散。”
她不是真正的辜楚玥,随时可动杀念,肆意拿噬心散夺人性命。
临君北收了手,女人这番作为倒是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不过并未给确切答复,只道:“她所求,本王已知晓,也自会亲自给她说,从今往后,你不得再插手此事,亦不必担心你我之事会从她那里泄密,但需记住,尽快办好你答应本王之事。”
如此好的解药,他是真真儿要娶回府的。
看来自己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木兮颜点头。
不过至于答应他之事……面上应着,私下拖着罢。
*
出了极渊殿,傅绾晴问结果,木兮颜只道临君北会亲自跟她说,然后便离开了。
刚转到殿宇左侧的阔道上,一小男孩儿跌跌撞撞跑上来,拉住木兮颜的衣角,“姐姐,你认识……莫茹晗姐姐吗?”
奶声奶气,甚是好听。
木兮颜蹲身看他,语调亦有了童心,“认识呀,怎么了?”
“她让我告诉你,她在这桥岸尽头等你。”
说间,不忘伸出小胖手替木兮颜指着。
顺指望去,因有树作挡,看不到头,但人确实不少。
“她有没有说,等我何事呀?”
许是被这小可爱暖化了,木兮颜一时没识起有何不妥。
“没~有~”小男孩说得一板一眼,“莫姐姐给了我这个,说可以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摊开另一只虚握小拳的手,里面躺了一颗珍珠。
木兮颜笑了,“你的爹娘呢?”
这么小的孩子,怎可无人照看。
只是刚说完,便有一对年轻夫妇寻上来了,正是其父母。
一番礼貌作别后,各自离开。
木兮颜依着小男孩儿之言,往桥岸尽头去了,也不知莫茹晗那小丫头搞什么名堂。
*
极渊殿内,木兮颜离开后,傅绾晴回身进去。
临君北还立在段卓元的祠牌前。
“这两年,谢谢你。”
闻声便可知人,临君北知是傅绾晴进来了,未回头,只道谢。
大皇兄是他兄长,段卓元是他挚友,这两人她皆不曾忘,还在哲耶寺给他们请了福殿,两年来每日诚心祈福祭拜,担得起他一声谢。
然这一声谢,却让傅绾晴惶恐,她突然跪地,“绾晴不要谢,绾晴只求王爷重查当年西境一案,没有铁证,我不甘心!卓元他……”
每忆及此,她痛彻心扉,眼泪兀自直流,哽咽难言。
“所以你便要挟了六皇妃?”
也只亏了她是傅绾晴,是段卓元深爱之人,临君北才不会计较其初犯。
若是旁人,敢要挟他临君北的人,怕是十条命也不够他取!
“绾晴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行此下策,但绾晴从未想过真拿此事要挟六皇妃……”
这是傅绾晴的真心话,那要挟也只是想迫使六皇妃帮自己一把罢了,其实无论她帮或不帮,她均不会曝光此事。
但要挟了便是要挟了,她愿意承担罪责,“绾晴愿以死谢罪,但求王爷能看在与卓元的往日情分上,帮帮绾晴,也帮帮他……”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再在六皇妃身上打任何心思,可懂?”
临君北无意怪罪她,只这般警告。
傅绾晴自然是懂的。
“先起来吧。”
临君北轻叹一口气,道,“你只需记住,我临君北在意的人和事,无论天上人间,本王必然全力相护!你也莫要再轻易寻死,总该有一日,你要为他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如此,已是很明显的表态了。
傅绾晴聪明,自然听懂了。
似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突然伏地叩首,“绾晴……谢过王爷……”
身颤不止,应是无声痛哭了罢。
临君北虽冷眼看着,眉宇间却堆了阴郁,良久,才道:“你应当知晓此案重查不易,且牵连颇广,所以定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说!”
其实告诉傅绾晴就已是在冒险,毕竟其父傅太傅到底是不是事件泄密者,至今还未查清。
傅绾晴深知,既然有人能将所有罪责全数推到卓元身上,便说明其势力不容小觑,就算王爷不叮嘱,她也不会多言一字。
“王爷放心,绾晴定然谨记。”
如此,待傅绾晴缓了之后,两人才一道出了极渊殿,欲往餐堂用午膳。
只是刚行出不远,就见有丫鬟面色匆匆跑来。
问了才知是寻不到六皇妃和莫小姐了。
蓦地,临君北心头揪紧!